当前位置: 首页>午夜开棺人>第246章

怪异。王婉清有冲动去揭开魏大勋的面罩,看一看面罩下的那张脸,可她忍住了,因为她如果揭开了,接下来应该说什么?告诉魏大勋自己很想他,并且说一千遍“对不起”?这些都没有用,因为最好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而现在也不是挽救的最佳时机。
    “从现在这一刻开始,我还是王婉清,而你叫魏大勋,是我曾经的贴身保镖,从前是美国陆军游骑兵,华裔美国人,懂吗?”王婉清看着魏大勋的防毒面罩,许久防毒面罩下才传来一声沉闷的“嗯”,随后王婉清如同要唤醒一个陷入昏迷中的植物人一样,将自己第一次见到魏大勋,到后来他们一起在郪江崖墓中的冒险,加之后来又发生的种种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而魏大勋只是稳稳地坐着,好像是王婉清正在对自己房间内的一个人形玩偶倾述一样。
    返回自己房间内的胡顺唐和莫钦呆呆地坐着,莫钦一直在那摆弄着枪械,自言自语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东拉西扯,但不管怎样都无法吸引到胡顺唐的注意力。胡顺唐只是透过船舱窗口看向外面的大海,海面上已经能清楚地看到漂浮着小块浮冰,还有不时飞来停泊在冰块上面的白色海鸟。
    “莫钦,你觉得这个世界公平吗?”胡顺唐忽然问。
    “啊?”莫钦抬眼看着胡顺唐,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胡老大,你是不是发烧了,问这个深奥的问题,不像你呀。”
    “为什么?”胡顺唐扭头看着莫钦,只是这一转头,莫钦脸色立即一变,下意识握紧了手中刚拆了一半的手枪,直视着胡顺唐的双眼,很是紧张。
    胡顺唐眨了眨眼睛,看着莫钦的动作和神态,又问:“怎么了?”
    “没怎么。”莫钦轻轻甩头,然后装作找东西一样,找了个借口说自己要喝水,于是开门离开了房间,来到走廊上的莫钦摸着自己跳得飞快的心,不确定先前那一瞬间自己看到了什么——就在胡顺唐刚刚扭头看向自己的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胡顺唐没了,只剩下一个轮廓在自己眼前,几秒之后又恢复了正常。
    是自己出问题了?还是胡顺唐出什么问题了?莫钦下意识看着自己的手,又摸着自己的身体,随后揉了揉眼睛,即便是有这种变化,为什么自己内心中会浮现出恐惧,无止境的恐惧,空洞,能吞噬一切,却又说不出来为什么。就像是一个犯了大错的孩子,在被家长发现那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低声自语“糟了”二字。
    “你也看到了?”一个声音忽然从莫钦身旁响起,莫钦吓得差点跳起来,定睛一看原来是不知道何时站在自己身边的胡淼,还有其身后的莎莉,莎莉满脸的愁容,胡淼脸上也挂着恐惧,也许那种恐惧现在也浮现在了自己的脸上。
    “看到什么?”莫钦故意问,挤出一副笑脸,“我只是来找水喝。”
    “你别骗自己了,你也看见了对不对?”胡淼目光移了下去,又转向莫钦背对着的门口,“他在里面?”
    “啊。”莫钦应了一声,随后要离开,却听到胡淼又说,“越靠近那个地方,他的变化就越大,千足屦呢?那个东西在什么地方?”
    “在古拉耶夫手中。”莫钦下意识回答,“到底怎么了?”
    “我们都会死的。”胡淼扭头看着莫钦,脸上挂着绝望,“我们一开始就错了,彻底错了。”
    “什么意思?”莫钦又看着莎莉,“她在说什么?”
    莎莉不语,只是搀扶着胡淼离开,胡淼像是个患了疾病的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一样,步伐沉重,脸色苍白,低头不断地自言自语着:“错了,我们都错了。”
    莫钦贴着舱体墙壁,看着两人从自己跟前离开,半天都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回头再看向房间门的时候,仿佛都觉得有一股肉眼都能看到的恐惧从门缝之中慢慢渗出来。
    
    第五十章(上)[失却的记忆I]
    
    “器械准备完毕,需要接入电源。”卢沛华摆弄完那台李朝年口中的精密仪器,转身报告道。松本雾源则左手拿键盘,右手拿两根裸露在外面的电线看着夜叉王。
    夜叉王坐在一个箱子上面,依然保持着沉默,剩下的人都看着他。李朝年又指示着卢沛华接上下仓内的太阳能电池,需要至少对仪器蓄电五分钟,让仪器保持运转和相对的温度才能使用,当然还需要给夜叉王考虑的时间。
    “考虑得怎么样?”李朝年吩咐完一切之后看着夜叉王。
    夜叉王抬眼看着李朝年,还是沉默,李朝年抬手指着上面的挂钟道:“蓄电五分钟,保持温度和转速需要五分钟,十分钟后如果你不愿意,那么这台机器还需要再休息至少八个小时,否则会出问题,这种东西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苏联人发明的,原本是一种刑具,后来被KGB改良过,我能恢复到现在这种程度已经不错了,它的使用寿命最多还有八次,八次之后彻底完蛋。”
    “痛苦吗?”夜叉王终于开口问了。
    “当然。”李朝年点头,“因为它原本就是刑具。”
    “我是问,它带来的痛苦能不能压制这里的痛。”夜叉王指着自己的心脏部位。
    李朝年微微摇头:“那得看你自己。”
    “万一我做不到怎么办?”夜叉王忽然显得很柔弱。
    詹天涯上前一步道:“那你就只能自己承受,别无他法。”
    “如果我死了……”夜叉王眨着眼睛,产生了一种怪异的生理反应,有些慌张,充斥着迷茫,“如果我死了,把我和晨雪埋在一起。”
    “等你想起来了过去,自己告诉给胡顺唐,这件事最好委托他。”詹天涯含着自己那半支烟,对松本雾源勾勾手指,示意他上前来,松本雾源却耸耸肩,示意电线没有那么长,需要夜叉王自己上前。
    夜叉王起身来,缓慢地走向那台看起来就像是汽车发动机和冷凝器合并在一起的东西,李朝年从旁边拿了一把椅子放在旁边道:“原本是有一张床的,但那东西可有可无,用其他的东西代替也可以。”
    “嗯。”夜叉王坐了下来,又看到李朝年从衣服口袋中掏出一个透明盒子,盒子之中装着一个针管,针管中的液体还在自行缓慢上下流动。松本雾源上前,只是将电线用透明胶分别帖在夜叉王的心脏部位和右脑的太阳穴位置,帖好之后一拍手示意好了,李朝年接着给夜叉王手臂消毒,将那针剂推进他的静脉,同时道,“这种药物类似镇静剂,但同时也有肾上腺的功能,属于中和药物,这台仪器是通过电流的数字运转刺激你的身体,让你完全彻底地放弃现在这副身体,感觉类似灵魂出窍,非常真实,记忆也会异常清晰,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活死人,是万万不能采取这种办法的。”
    中和药物完全注射进夜叉王体内之后,夜叉王眼睛开始翻白,詹天涯在一旁看着,指着他面部问:“怎么回事?”
    “正常反应,不要怕。”李朝年站在夜叉王跟前,抬手在其眼前挥了挥,问,“你叫什么名字?你今年多大了?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你还记得老家的地址吗?”
    “我……”夜叉王的呼吸变得急促,身体也开始抽动起来,后面的话没有再说出来。松本雾源盯着侧面那个老式的黑白屏,看着心跳和血液流动的频率表,对李朝年摇着头,表示夜叉王要不行了。李朝年却很平静地回应道,“本来就得死一回,才能记起来,不要着急,等着。”
    发动机内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吵得人想上去一脚踹翻,卢沛华站在旁边,因为要观察机器的转速表和温度表,只得用双手堵住耳朵侧身站着,不时回头去看一眼。李朝年则一直问着夜叉王那几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你今年多大了……”
    翻着白眼的夜叉王眼前模模糊糊地晃动着李朝年的影子,时有时无,自己也感觉被什么东西在抽打一样,终于在他听到一声长长的“滴”声之后,他陷入了昏迷之中,最后听到的只是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他死了。”
    “噢——”李朝年起身来,将双手背在后面,看着已经身体发软的夜叉王道,“那代表他回去了。”
    回去了……
    回去了……
    “你的名字!军籍!任务!代号!”
    “这边这个不行了!”
    “救醒!拖出去!”
    “还有两个陷入了昏迷之中!”
    “把生命反应较强的留下来,其他的扔出去!”
    不断有声音在夜叉王耳边响起,夜叉王努力睁开眼睛,却发现怎么也睁不开,稍微使劲发现眼皮不仅非常重,而且还十分刺痛,对,眼睛肿了。我是在什么地方?夜叉王抬眼看着前方,前方站着一个穿着绿色军服的中年人,那人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着相同军服,模样却清秀许多,手中还捏着眼镜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指挥着其他背着突击步枪的士兵将夜叉王对面绑在柱头上的几名遍体鳞伤的军人拖了出去,那三个军人赤luo着上身,被那些士兵拖着腿拽出了这间水泥房子,地上留下的只有三道宽大的血印。
    “这个家伙醒了。”那名年轻人笑着用眼镜指着夜叉王,然后俯下身子用生硬的中文问,“你叫贺昌龙?是不是叫贺昌龙?”
    日本人?贺昌龙慢慢抬起头来看着那人,从口音中听出他应该是日本人,对,旁边的军人是越军,,我们在撤退的时候受伤被俘了。贺昌龙努力扭动着脖子,感觉到阵阵刺痛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脖子被铁丝缠绕固定着,只能用眼角的余光瞟着自己右侧还有气息,不断在抽搐的那三个人,他能看到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是魏亚军,以前是某团长的警卫员。
    “安志胜先生,其他的几个人已经不行了,生命力比较顽强的就剩下他们三个。”那名越军军官用脚踩在贺昌龙的胸口,贺昌龙看见他脚上穿着的鞋子和自己脚上那双一模一样,,他们穿的,用的,吃的,都是我们的。
    “还不行,哪怕是活下来一个人就行,再加油。”那个叫安志胜,名字像韩国人,说话却是日本口音的人皱眉摇头,走了几圈之后,随后又冲准备动刑的那越军军官道,“这里不行,去外面,让他们晒晒太阳。”
    “嗯。”军官挥手叫了士兵,解下贺昌龙、魏亚军和其他两人,被拖行出水泥屋背靠背绑在外面水塘中心的贺昌龙才知道剩下两个是排里的两个班长,黄永模和邓泽义。两人已经奄奄一息,邓泽义已经在说着胡话,不时浑身如过电一般抽搐一下。
    四个人被绑在那满是垃圾,漂浮着带血纱布,四处都是蚊虫的水塘中间,带着腐烂臭味的水直接没过他们的胸口,为了让他们把脑袋抬起来,越军在每个人脑袋前顶了一根棍子,把他们的下巴支撑起来,随后越军军官慢慢走到水塘边上,勾了勾手指叫士兵拖过来一个还有呼吸的中国士兵。
    那名中国士兵被拽到水塘边上,也许是因为太久没喝水了,直接一头栽进了水塘之中,大口大口喝着那种带着恶臭,漂浮着各种垃圾的水,还因为喝得太急,呛得连连咳嗽,那名越军军官哈哈大笑起来,其他越军也跟着哄笑。
    “别喝,会死的……”贺昌龙看着自己的那名士兵,他记得那小子才18岁,只比自己小一点。
    “听见没!别喝,会死的。”越军军官边说边笑,还解开裤子,朝着那士兵喝水的地方撒尿,并用挑衅的眼神看着夜叉王,尿完之后还朝下面吐着浓痰,那名士兵抬起头来,咬紧牙要爬起来,却被那军官一脚踩住脑袋压了下去,大喊道,“喝呀!喝呀!喝!喝完这一池子的水,我就放你一条活路!哈哈哈!”
    那名士兵怪叫了一声,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量猛地站起来,一头将那军官直接撞进了水塘之中,接着又要冲下去,却被身后的两名越军士兵死死按住,那军官气急败坏地爬出水塘来,对着那士兵挥舞着拳脚。
    “你他放开他!放开他你们再打!你这懦夫!”贺昌龙高声大骂道,但也无济于事。
    “他说你是懦夫。”一侧的安志胜高声用越语对那军官翻译道。
    “懦夫?”越军军官起身来,揉着发痛的拳头,看着已经满脸血肉模糊的那名士兵,一把拿过旁边士兵手中的AK步枪,对着那名已经离死不远的中国士兵扣动了扳机,近距离的扫射将那士兵的胸口打得稀烂,直接轰出了个洞来,烂肉四下飞溅,水塘之中到处都漂浮着那名士兵的血肉,弹夹打空之后,那军官把步枪上的刺刀竖起来,又朝着那士兵的尸体一顿乱捅,捅玩之后又拿枪托狠狠的砸,边砸还边骂,“让你们这群中国狗狂!狂!狂!”
    为什么?为什么?就在几年前,我们还并肩作战,几年后我们之间竟然有这么大的仇恨?你们恨我们什么?到底是什么?贺昌龙挣扎着,但根本无法摆脱绳索,还听到旁边魏亚军的哭泣声,他并不是害怕,而是因为手脚被束缚着什么都无法做,只能看着死去的战友连全尸都无法留下。
    
    第五十章(下)[失却的记忆II]
    
    “你们的优越感不是很强吗?”越军军官砸得没有力气之后,坐在血肉模糊的尸体上,点起一支烟,指着贺昌龙对安志胜道,“给他翻译。”
    安志胜目不斜视,只是看着贺昌龙道:“我没那个义务!”
    “这里我说了算!”那军官扔掉烟站了起来,作势要对安志胜动粗,旁边的士兵也立即持枪而对。
    安志胜只是指了指脖子上的一个类似纹身的东西,也不扭头,淡淡道:“我是苏联驻越南观察员,并不受你们的指挥,要是我们有什么意外,你们什么援助都得不到,别猖狂,如果没有援助,你们屁都不是,中国人已经赢得了这场战争,这是事实,他们的军队离你们的首都还有多远?你们的首脑一心想的是让解放军打到首都去,这样才能和苏联人一起在联合国大会上怒斥中国是侵略行为,不过你们放心,他们会马上撤军的,你们也可以马上宣布胜利,说是自己赢得了这场战争,不过……”安志胜这次扭头看着那名军官,轻笑道,“我说的这些东西,对于你这个下级军官来说,你能明白吗?”
    军官攥紧了拳头,气得浑身发抖,但依然不敢做什么,因为安志胜说的是实情,如果没有援助他们早就一溃千里了,但在有援助的情况下,和解放军作战依然是节节败退,虽然说他们的实战经验比这批他们认为的新兵丰富得多,但依然无法不承认自己的大批将领都是中国军事学院毕业的,甚至在某次战役之后,越军的一名团长在知道与自己对战的是曾经的老师,主动将军队后撤,以表敬意,同时也知道他的老师教过他一句话“就算是猫,也不会教给老虎爬树的本领”。
    苏联人说过,中国人在内战和朝鲜战役之中学会了如何将火炮发挥到最大极致,也知道了空军的重要性,更明白后勤是一切的根本,这次对他们来说的自卫还击战就是一场残酷的练兵,当然最可怕的还是越军的所有基地,甚至后勤所在地,都被美方的情报人员掌握,并源源不断将情报递交到了中国军队手中,而且在越南海湾附近随时可见美国人的直升机盘旋……
    “自封为世界第三军事强国的豆丁小国,在苏联人的暗示下,进行了一次次标榜为绝对正义的军事行动,最终惹恼了那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且还将粮食和武器装备免费赠予他的国家,随后这个豆丁小国一明一暗向世界上两个超级大国宣战,与中国人打着正面战役,又和美国人打着一场情报战,却浑然不知自己的胜算为零。”这是对越自卫还击战30年纪念时,一名美国中情局退休的高级分析员在采访中说出的话,他还说过,这场战役同时唯一值得一提的是,越南对柬埔寨的战争,那也并不是完全源于正义,仅仅是因为在苏联人眼中,红色高棉失控了——这才是这个事件的真相,在政治面前,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用农贸市场上的秤杆来计算。
    池塘中心的贺昌龙,随后被迫目睹了除了身边的魏亚军三人之外,其他剩下战友被屠杀的场景,自己那个投降的决定错了,是的,错了,连累了所有人,他们太天真了,上了战场,扣动了扳机,还真的认为如宣传中的那样,被俘军人享受某种应有的待遇——那始终是只是宣传。
    他们四个最终活了下来,但却每日都遭受着非人的折磨,而这种折磨是那名看守军官最喜欢做的事情,完全不用那名日本人授意,他们都会按时将贺昌龙等四人拖出来折磨,不断折磨,直到他们奄奄一息,才又扔回去救治。
    贺昌龙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那军官总是要问他们的姓名,军籍还有其他的一些那个日本人都清楚的事情,难道说他们原本就不是一伙儿的吗?还是说那名军官只会用中文说这些话。
    又是个深夜,贺昌龙和其他三人挤在冰冷的水泥屋的角落之中,透过屋顶那一小块缝隙看着外面的天空,贺昌龙想起自己小时候在老家,每当天气晴朗又凉爽的时候,自己总会从那个破瓦房之中偷跑出来,来到田坎边,嘴里嚼着鱼腥草,双眼盯着星空数着上面永远都数不清楚的星星,想着有一天能离开这个地方,不再与田地为伍,而是进城里去,像自己爹一样买上两毛钱的酒,就着花生痛苦地吃一顿。
    “你要是能当上兵,那我们家里头就有三个当兵勒唠。”贺昌龙的爹时不时会在吃饭的时候说上这么一句,贺昌龙每次都只是点头应着,听着自己老爹唠叨着他的大哥在新疆建设兵团,三哥在某陆军师团,每次贺昌龙规规矩矩听完父亲的唠叨之后,就会起身帮忙收拾碗筷,然后背着二哥的闺女去上学——他每天都是这么度过的,不管怎样,能读书就好,哪怕只是农中。
    听说,在部队里,有文化能更有前途。
    1974年,贺昌龙终于报名参军了,当时正值十年动乱期间,报名时武装部招兵干事问他:“你是什么文化程度?”
    贺昌龙立即坐直回答:“农中,就是……就是初中。”
    “噢。”干事微微点头,在本子上文化程度那一栏后写上了“初中”二字,又在后面打了个括弧,画蛇添足般地加了“识字”二字,贺昌龙当时汗都渗出来了,因为他初中还没有真正毕业,但这还不是让他最紧张的时候,接下来干事的问题让他把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
    “家庭成分?”干事又问。
    贺昌龙几乎能听到自己吞唾沫发出的“咕噜”声,他虽然小,也知道这个成分决定很多人的未来和前途,不过还好村里给自己家划的成分是“中农”,在“贫农”与“富农”之间,不高不低,应该坏不到哪儿去?只要不胡说八道,只要没有人“举报”他爹,在解放战争期间是个被俘的解放战士,应该问题不大吧?
    对,应该问题不大!贺昌龙这样祈祷着,双手都把大腿给捏青了。
    干事如实在本子上填好,又问了其他的问题,随后让他参加了体检,接着贺昌龙就忐忑不安地回家等待着,没多久,乡里来了消息,说他已经应征入伍了。贺昌龙高兴疯了,光着脚在田坎里跑了一圈又一圈,仿佛看到了自己光明的未来:自己穿上了四个兜的干部服装,衣锦还乡被家乡父老簇拥着,被羡慕的眼神包围着。
    那年冬天,贺昌龙在县武装部登上了卡车,告别了家人,临别前,贺昌龙那没有文化爹不断叮嘱他要好好干,说家里现在特别光荣了,村里一定会好好照顾家里,让他不要担心,因为家里有哥仨都是军人。
    贺昌龙参军的部队在重庆,距离他老家也不过几百公里,但对当时的贺昌龙也说等于是去了天边,坐火车、客车都要十来个小时。在那之前,他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
    随后三个月的新兵训练结束,又分配连队,一切都和贺昌龙所想的一样顺利,而老实的贺昌龙唯一知道的是在这个新世界中生存,最重要的就是听话,遵守规矩,笨鸟先飞。于是他每天总是第一个起床,给班里每个人都把牙膏挤好,把脸盆中的水接好,然后等着全班人起来洗漱,这是在那个时代,他独自悟出来的生存之道。
    “乡坝里头勒人,只晓得踢泥巴,其他的啥子都不会,老实点,多做点没得啥子。”贺昌龙每当累了的时候,总会想起他爹,那个老实巴交,曾经在国军部队中只能做饭,被俘虏后在解放军部队中还是只能做饭老爹的话,没多久,还在部队中的他得知父亲傻了,老年痴呆。
    人的际遇总是很怪异,也许人们才总是相信所谓的天意真的存在。没多久,贺昌龙成为了班长,而在他参军两年后,1976年,四人帮被打垮,十年动乱终于结束,重新主持了中央军委工作,在加强军队正规化、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建设的同时,也恢复了军队院校制度。贺昌龙有幸成为首批恢复制度之后的学员之一,那时候不考试,全都是由各部队从优秀战士和班长之中推选。
    当时贺昌龙所在的部队正在成都市沙河堡担负修建成都军区第四招待所的施工任务,他同事作为连队优秀班长带领预提骨干参加教导队培训,也是那个时候,他得到了去军校学习的通知,傻子都知道进入军校就等于是成为了预备干部,前途无量,也就是在进入军校的那天,他认为了之后与自己同甘共苦多年的魏亚军、黄永模、邓泽义。
    “我叫魏亚军,以前是警卫员,大家好……”那个稚嫩小伙儿挠着头介绍着自己,没好意思说自己是团长的警卫员,担心别人说自己是托团长关系进的军校。
    “我姓邓,名泽义!是二营七连的通讯员!”穿着新军装,浑身干干净净的小伙儿笑道,向贺昌龙伸出手来,显得十分大方。
    “我是八连的,我叫黄永模,黄色的黄,永远的永,模范的模!”较矮,身体却十分强壮,一挥手手臂肌肉都会鼓起的男子凑了上来,笑嘻嘻地看着众人。
    贺昌龙向眼前几位新战友敬礼,随后沉声道:“我叫贺昌龙,之前是战斗班班长,四川人,从今天开始,也是各位所在的学员班的班长。”
    那年贺昌龙二十一岁。
    “我叫贺昌龙,今年二十一岁,是十三军一一四团三营战斗班班长,步兵,四川人。”船舱内,明明在众人眼前已经宣布“死亡”的夜叉王开口说话了,虽然垂着脑袋毫无生气,但眼角却挂着泪水,众人都看着他,詹天涯蹲下来,又听到夜叉王带着哽咽的声音自语道,“在军校我是你们的班长,在战场我是你们的排长,我对不起你们,命令是我下的,投降的命令是我下的,你们这一生的污点都在我造成的,如果我们及时撤退,不去救那个该死的混蛋,我们不会被包围,我只是想大家都活着,活着回家……”
    远处,站在角落中的苍穹A组三人都浑身一震,手中的武器又捏紧了,不知为何,在夜叉王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们脑子中都电光火石般闪过了某些片段,这些片段中有快乐、悲伤、酸楚,似乎参杂进了人生中所有可能经历的事物。邓泽义与黄永模作势要迈步上前,却被魏亚军抬手挡住,示意他们等等,再等等,反正他们都已经等了很多年了……
    “你们是在何时,何地驻军进入越南?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你所说的那个该死的混蛋是谁?”詹天涯低声问道,虽然不确定夜叉王是否能听进去,但他想知道,因为这件事的谜底詹天涯自己也追查了多年,一直没有搞明白过,只是清楚这件事无疑与胡万钦有着莫大的关联。
    “怪事,我们遇到了很多怪事,从来没有见过的怪事。”垂着头的夜叉王低声回答道,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空洞,似乎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只是在叙述着前世的某些似乎并不真实的经历,船舱内的气氛好像被夜叉王散发出来的某种东西给凝结了,大家都在等待着,等待着夜叉王下面的话。
    “观雾山,零号,特训,侦察排,特殊任务,尖刀连,还有……还有……”夜叉王断断续续地说了一系列词语,当听到“观雾山”和“零号”的时候,詹天涯的脸色变了,果然如此,和自己预料中的分毫不差,还有什么呢?具体的呢?
    “还有,我们的教官叫齐风。”夜叉王又说出一句话来,并追加了一句形容,“那家伙年龄并不大,但他根本都不是人。”
    齐风!!!
    观雾山!?
    零号!
    胡万钦的经历中提到过,中川秋男死前带他去过零号,在那里见到过正在培训的齐风和曾达,那也是中川秋男死前留给胡万钦的礼物。
    还有什么?詹天涯忍不住一把抓住了夜叉王的双肩,喝道:“说呀!还有什么!”
    “我们被出卖了……”夜叉王随后开始重复着这句话,眼中的泪水不断滑落,船舱内一片死寂。
    终于,到了谜底应该揭开的时候。
    
    第八卷[怨灵旗](下)鬼湖烟海(完)
    第九卷[八物冥器]天空之城
    第一章(上)[我叫贺昌龙]
    
    “学员班五班班长贺昌龙,返回原连队任二排排长!”
    1978年12月12日,在步兵学院刚学满十个月的贺昌龙等人正在某县进行野外训练,忽然接到让全体学员立即返回学校的紧急命令。原本贺昌龙以为又是学校安排的另外一项紧急训练,谁知道返回学校才知道上面有命令,让原十三军全体学员返回原部队准备执行作战命令,而作战的对象是越南。
    要打仗了,这是很多人始料未及的事情,同时也是他们所期盼的事情,在大多数人眼中当兵不打仗那还有什么意思?也有不少做政工的指导员却告诉他们,应该预防战争而不应该期盼战争,只有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才知道和平的可贵。
    这个道理在当时很多士兵心中都是没有概念的,毕竟那个年代中国本身就封闭,绝大多数士兵文化程度低下,也没有见过世面,对境外作战的概念也是相当模糊,对打仗的感觉又是兴奋又是害怕。
    学校的专车在第二日清晨将贺昌龙等人送到了成都军区大院,各部队来接干部和士兵的卡车早已等待在那,贺昌龙等人到了地方之后才发现还有不少三十七师的同学,从其他人的讨论中才知道,因为三十七师一直是甲种编制,干部、战士都很充足,而三十八师和三十九师入川之后一直属乙种编制,战事已起必须扩编成甲种编制,不仅战士不够,连干部也缺许多,所以三十七师的学员分别分到了三十八和三十九师。
    “贺昌龙、魏亚军、邓泽义、黄永模!”一个军官站在某辆卡车后方,大声叫着他们四个人的名字,贺昌龙高声答“到”,然后带着自己学员班的三个战友跑到卡车后方,那名军官严肃地看着他们,随后翻看手中的本子对比了下上面的照片,点头朝他们挥手,示意他们上车。
    四人与那名军官上了卡车,军官对着驾驶室说了声:“走吧!”随后卡车启动朝着军区外面驶去,贺昌龙等四人有些懵了,这算怎么回事?这辆卡车就单独来接他们四个吗?有些单纯的魏亚军还显得很兴奋,觉得他们已经享受了干部待遇,几个人单独一辆车,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可贺昌龙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立即起立敬礼,那名军官抬眼看了下他,又挥手让他坐下,抓稳,说路途颠簸,至少有八个小时的路程。
    八个小时?一半天的时间全耗在路上了,回原连队遂宁尹家花园也不过是五个小时而已,这肯定不是回原连队,难道说我们还有其他的任务?贺昌龙虽然老实,但也知道有些事情还是得问清楚好,其他几个战友不说话,自己是班长,得负起责任,于是壮胆开口问:“首长,我们是去什么地方?”
    “山里。”军官简单地回答,又问,“你们学员五班在全校成绩排名前茅,特别是你们四个,成绩都很拔尖,不管是射击、军体素质和战术地形等等都学得很不错,很难得。贺昌龙,你已经收到命令,即将成为排长,你有信心带好你的兵吗?”
    “报告首长!有信心!”贺昌龙又要站起来了,军官皱眉挥手让他赶紧坐下来,不用这么拘谨,并且再次叮嘱,沿途说话坐着就行了,在车上没有那么多规矩。
    “很好,这次进山里的人只有你们四个,你们是挑选出来的战士,而首要的任务是杀猪。”军官说到这扫了车内众人一眼,看到四人脸上失望的表情,又道,“怎么了?让你们杀猪委屈你们啦?杀猪把肉用柴火熏干包好,这就是干粮,除了你们之外,其他部队在这段时间也得做这项工作。”
    贺昌龙点头,此时一向做事一根筋,有些冲动的黄永模忍不住开口埋怨道:“那还不如让我们返回原连队。”
    黄永模说完,贺昌龙赶紧用大腿碰了一下他,示意他不要插嘴,军官却不发火,只是道:“上面来了命令,贺昌龙任排长,魏亚军、邓泽义和黄永模分别任班长,原本应该是你们四人都回原连队任职的,但情况有变,作战开始之后,你们虽然得随原部队进入越南境内,但执行的任务有所不同,所以你们必须呆在一起,况且你们的配合本身就很默契,而且任务机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为了保密起见,在作战开始之前,你们必须跟着我执行其他的训练,距离军委下达的作战时间还有至少几个月,至于具体时间,你们不要打听了,安心吧,有的是仗给你们打。”
    军官的这番话既在宽心也在给他们打心理兴奋剂,把四个人的情绪一下就调动了起来,但他们并不知道即将前往的地方是一个被称为零号蜂巢的地方,在到达之前,军官还拿出了四套崭新的军服让他们穿上,到达目的地之后,卡车停下,军官率先跳下车说了句“等着”然后大步离开。
    已经入夜,山内的气温也冷得出奇,毕竟那是冬天,原本亮着大灯的卡车也熄了灯,随后车厢中的四人听到两名驾驶员开门下车的声音,等贺昌龙凑到驾驶室与车厢之间的玻璃去看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两名驾驶员的身影。
    “有些不对劲。”黄永模朝外面探出头去看了一眼,“龙哥,周围黑灯瞎火的,除了风声什么都听不到,也没有房子,只有两条路,一片空地,远处就是林子。”黄永模的眼睛在黑暗中是最好用的。
    魏亚军也凑过去看了眼道:“别瞎想,也许是他们去放水了。”
    “这是部队,不要瞎想!”邓泽义打断他们的话,“不会有什么意外,我们等着就行了。”
    贺昌龙竖起耳朵听了一阵道:“是不对劲,怎么会半点声音都没有。”
    “怎么办?”黄永模扭头问贺昌龙,“我们是不是被……”
    “别瞎想!让你别瞎想!”邓泽义再次打断黄永模,他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你反特电影看糊涂了是不是?现在什么年代了。”
    “安全第一,安全第一!”魏亚军在旁边嘀咕道,“不要做出格的事情呀。”
    贺昌龙趴在车厢一侧,看着外面,又等了一会儿,他们四个人都是农民子弟,没有什么手表之类的东西,当然不知道现在的时间,只能按照路上的猜测,估计现在已经晚上八点左右了。贺昌龙寻思了一会儿,觉得事情是有些不对劲,那个军官在军区大院叫他们的时候,汽车就停在最边上,而且没有其他汽车的编号,这是其一,但不可能是其他什么“坏人”的车,毕竟军区不是谁都能进得去的。
    “黄永模,你下去看看,其他人不动,如果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不要说话不要有任何行动,立即沿着原路退回来就行了。”贺昌龙边说边朝外面看着,随后挥手道,“走!”
    黄永模以极快的速度从车内翻了下去,轻轻落地,半俯身蹲在地上,看准了一个方向,随后朝着那边慢慢地走过去,刚走了几步,黄永模又被车上的贺昌龙给叫住了:“右侧,你的…钟方向,沿着那军官离开的路走,刚下过雨,看他的脚印!”
    黄永模背朝贺昌龙点了点头,低头寻找着那军官的脚印,却惊讶地发现脚印不止他一个人的,至少还有四五个人,顿时觉得事情更加不对劲了,立即沿着原路退回去,把这个情况告诉给了贺昌龙,贺昌龙一寻思,指着外面对剩下的两个人道:“都下车!车里是不能呆了!”
    贺昌龙这句话刚说完,汽车轮胎就爆掉了一个,爆炸声响起,吓了四人一大跳,明显是轮胎被什么东西击中,但却没有听到枪声。当时中国军队大多数士兵都不知道消声武器之类的东西,国内研制的微声武器也只有67式微声手枪,只配备侦查和特工人员,在那之前,只有部分仿造制造的美国单发曲尺微声手枪,微声冲锋枪一直到85式微声冲锋枪出现才彻底打破了这个局面。
    一个轮胎爆掉之后,紧接着其他几个轮胎都一一爆掉,接连不断的爆炸声让四个人不得不马上翻身从车上离开,魏亚军作势就要朝林子方向跑去,被贺昌龙一把拽住,按倒在湿地之上,压低声音道:“你十个月算是白学了,这明显是要把我们赶下汽车,让我们的目标更明确!”
    “龙哥,是什么人?用的什么武器?”黄永模问完又骂骂咧咧了一阵,“!有种出来真枪实弹的干一场!躲着算什么英雄!”
    贺昌龙立即一脚踹在黄永模腿上,示意他不要说话,他们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黑暗,但在对方眼中这种优势仿佛根本不存在,对方能把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你们都不要慌,我觉得这应该是考验。”贺昌龙慢慢说完,慢慢起身,朝着周围喊道,“首长,这是考验吗?”
    贺昌龙刚说完,一颗子弹飞了过来,直接擦着贺昌龙的手臂而过,随后邓泽义也“哎呀”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左手臂,左手臂稍偏的地方被一颗子弹穿了过去,血流不止。
    “!考验个屁啊!这是要杀了咱们!”黄永模这次大致知道了子弹来袭的位置,立即拽着受伤的邓泽义往卡车侧面一躲,其他两人也顺势躲了进去,恐惧瞬间占据了四个人的心里——真枪实弹,这不是开玩笑!
    
    第一章(下)[连环套]
    
    那军官到底是什么人?是敌是友?这是考验吗?
    四个人脑子中都出现了同样的疑问,贺昌龙却坚定认为这百分之百是考验,不可能是真的有人要置他们于死地,如果真的要打死他们,先前就不用擦伤他们的手臂了,而是直接瞄准头部或者其他致命的位置,因为黑暗中埋伏的人有着绝对的优势。
    “龙哥,我们现在只有进林子里面,转守为攻,他们包围咱们,咱们就包围他们。”黄永模摩拳擦掌,拔腿就准备朝着卡车侧面茂密的林子中跑去,贺昌龙摇头不允许,黄永模很是不高兴,告知他们,不管这是考验还是其他的怎么回事?在这里当缩头乌龟总不是那么一回事。邓泽义虽然受伤,但也坚持黄永模的观点,多少都得变被动于主动,这不是军校里面经常教的吗?被压制住不能想着依靠友军和支援,必须首先有对策脱线,耽误一秒,自己的生存机会就会减少一成。
    黄永模此时不怎么听得进去,只说了一声“不要担心”直接就窜向对面的林子,极强的个人英雄主义冲昏了黄永模的头脑,但他没有走多远,就猛地停了下来,呼吸一下停住了,后方三个人看见黄永模一下僵在原地,以为在他对面不远处发现了“敌人”,但仔细看过去那里什么都没有。贺昌龙立即悄悄上前,还没有开口问,就听到黄永模哆嗦着说:“龙哥,我好像是踩着地雷了……”
    地雷这东西从发明开始,就在世界各国的战争之中充当了重要的杀伤角色,特别是在中越战争后期,各国制造的五花八门的地雷充斥了两国的边境,以致于从1993年开始直到现在都不断在排雷,因为交战双方谁也无法记清楚到底埋了多少颗地雷。
    因为贺昌龙他们是步兵,而且是步兵连队中的尖兵,所以关于地雷的知识被填了不少在脑子之中,没有条件完全认识只能死记硬背,为此教官还将拆除引信的地雷让他们感受一下,特别是反步兵地雷,这种东西在军中的绰号很多,叫什么“文明雷”、“一条腿”之类的,因为只炸腿的这种地雷,在士兵调侃中还故意被大家嘲讽说比较人道,至少给你留了条命。
    “永模!你别动!千万不要动!保持这个姿势,不要晃!”贺昌龙上前,慢慢趴下去,找着黄永模之前的脚印慢慢上前,同时挥手制止在卡车旁边躲避的魏亚军和邓泽义保持着原地不同,同时在心中纳闷,就算是考验、考核也不至于做得这么绝吧?真把地雷搬出来用了,这种东西极少有人能逃得过去的,因为地雷有时候不止埋一颗,周围五米到十米范围之内肯定还有,万一自己一个不小心也踩上了,等于是全军覆没。
    “首长,他踩着地雷了!是地雷呀!”贺昌龙大声喊道,随后深吸一口气,看了看黄永模的身后,身后的地势稍微低一点,可以冒险一试,于是慢慢站在黄永模的身后,抱住黄永模的双肩道,“永模啊!我数一二三,你向后使劲仰,我抱着你滚下去,炸了,咱们也不会缺胳膊少腿,宽心啊!听我的口令!”
    “龙哥,是我糊涂,是我虎!这和你没关系,你们走吧,我没事儿……”黄永模虽然这样说,但已经吓得说话都不清楚了,毕竟谁也不想丧命,更不想留条命,却缺胳膊少腿,那比死了还难受。
    “闭嘴!一、二……”贺昌龙数到“三”之后,憋足劲抱着黄永模就朝着后面滚下去,同时自己用身体死死压住黄永模,心想着要炸自己也伤得最重,谁知道两人滚下去许久也没有听到地雷爆炸,在车旁的魏亚军和邓泽义两人脸色吓得苍白,好半天都没有缓过来,至少等了五六分钟,邓泽义才壮着胆子说了句,“没炸。”
    贺昌龙和黄永模还趴在那,微微抬头看着先前所站的位置,又看了至少一分钟才慢慢爬起来,随后立即退回汽车的位置。捡了一条命回来,黄永模已经半傻了,缓过来之后连连向贺昌龙道歉,又挥手要打自己的耳光,被贺昌龙抓住手,示意大家都不要出声,静静地等着,听着,好一会儿之后,贺昌龙才低声道:“不管这是考核还是其他什么,他们的目的很明确,想看咱们怎么应对,我们呆在车里是不可能的,他们会逼我们出来,我们从那一面离开也不可能,他们有枪对着咱们,从这一面走有地雷,这都是计划好的,而且地雷说不定有拆了引信的哑雷也有真雷,真假混着,给我们心理上施压,你们没忘记在学校里教官讲过的,关于在朝鲜战场上美军的做法吗?他们就是这么做的,让你不敢上前,就算扫雷也会花上从前几倍的时间。”
    “那怎么办?”魏亚军从车底下朝那一面看去,依然是没有看到任何人影,而且气温也越来越低,虽然在四川不会到零下,但这种湿冷让人完全可以崩溃,得病的几率也会增大。
    “要不咱们投降?”邓泽义眼前一亮。
    黄永模马上摇头:“死虽然可怕,但是绝对不能当投降兵!”
    那个年代,中国军队中并没有现在所说的那种编制减员至三分之一就可以退出战斗或者保生投降的说法,宁愿用光荣弹光荣了也不能投降,做投降兵是对军队最大的侮辱。
    “不是真的投降!”邓泽义压低声音道,“我们投降,假装引他们过来,然后再下手!”
    “万一他们人多呢?二十多个?假投降就得变真投降了。”贺昌龙摇头,“这条路行不通。”贺昌龙又想了一会儿,回头看见汽车的时候灵光一闪问魏亚军,“亚军,你以前不是警卫员吗?也会开车。”
    魏亚军点头:“但我开的是那种小吉普,大车没开过。”
    “扯淡!大车小车不是一样的吗?”黄永模插嘴道,“龙哥,不过汽车轮胎爆了,我们也走不远啊!”
    贺昌龙微微摇头:“我们不走,转守为攻,我们开车朝着先前那军官离开的地方,也就是他们开枪的地方直接撞过去,距离不远,只有十米,汽车轮胎就算爆了,跑十米肯定没有问题,除了亚军之外,我们都不要上车,都在汽车后面跟着,等到了林子边上,我们再冲进去,咱们是步兵尖兵,到了林子里面就是咱们的天下了!”
    “好主意。”邓泽义立即举手赞成,随后四人立即分头行动,魏亚军开车门上车,发现钥匙已经不见了,但也难不倒他,他掀开引擎盖,从前面扯出线来,让贺昌龙接火,自己则钻进车内发动汽车。
    整个过程中,林子中异常安静,那群林子中的“敌人”也没有展开任何攻击,好像就在等待看他们怎么办,等汽车发动之后,贺昌龙立即让魏亚军朝着来时的地方开去,开半途中才立即调转方向朝着林子方向撞去。
    行动一切都很顺利,汽车朝着来时的方向艰难地行了几米之后,魏亚军突然打了方向盘,直接撞向林子的方向,油门也被踩到底,刚撞进去那瞬间,魏亚军突然间死死踩住了刹车,随后缩在驾驶室中一动不敢动,完全傻了。同时在车后的贺昌龙、邓泽义、黄永模三人从两个方向朝着林子之中猛扑过去,坐在驾驶室中的魏亚军见状立即喊道:“不要!不要!”
    贺昌龙听到魏亚军说“不要”意识到有问题,立即叫其他两人停手,但黄永模已经刹不住了,人已经扑过去了,在他扑进去看清楚的一瞬间,大叫了一声,下意识抬手抱住了旁边的树干——在他眼前不到一米的位置就是悬崖!
    “!!”黄永模在那除了骂什么都忘记了,直到邓泽义将他拽回来,贺昌龙也开门将吓得脸色惨白的魏亚军拖了出来,因为汽车在进去一点点,肯定会从悬崖上滑下去,同时他们都明白了为什么先前他们动作幅度那么大,又是开引擎盖,又是点火什么的对方毫无动作,原来潜伏在这里的敌人就躲在悬崖边上,在他们发动汽车的时候对方已经料到了他们要做什么,干脆直接撤退,按兵不动,看他们玩着“自杀”的花样。
    “这群狗日的太狡猾了!”黄永模在那锤着汽车骂着。
    魏亚军惊魂未定,因为差那么一点点自己就冲下去了,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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