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瞳在农历十三就给那个河南的草台班子打电话,那边的领班开始根本就不接邓瞳的电话。邓瞳没招,给他发短消息:五千块一天。
  没有回信,邓瞳又发:一万一天。
  我看到 这里坐不住了,对着邓瞳说:“我拼了命给你帮忙,你他妈的给我两三千就打发了啊?”
  邓瞳苦着脸,“徐大哥,你就别给我添堵了好吗?你是王总的铁哥们,我们以后打交道的时间长着呢。”
  我想了一下说:“我在沙市有很多同学,你到时候在沙市江津宾馆给我摆两桌,给我长长脸。”
  “这个没问题。”邓瞳立即答应,刚好邓瞳的电话就响了,一看是草台班子的领班打过来的。
  事情就这么定了。
  到了农历十五,我和邓瞳合计好了之后,开始做事。
  到了下午,我和邓瞳在荆州城小北门等着草台班子过来,等到四点,两个车来了,卡车上装着舞台设施,破烂的中巴车搭载着成员。
  领班看见了邓瞳了就找他要钱,邓瞳连忙给了,我在一旁看着,妈的有钱人就好,做什么都方便。邓瞳招呼着他们一起吃饭,吃过晚饭,天就渐渐黑下来。然后我们上车,开向纪南城。
  到了古墓群这一片,车停下来。草台班子开始搭建舞台。我和邓瞳特意说了,千万不能用点灯照明,再说这荒郊野外的也牵不来电线。
  舞台搭建好了之后,用汽油灯照明,我让他们穿上戏服,但是草台班子都不会唱戏,他们只会唱流行歌曲和演一些低俗的小品,三四个年轻女人,也都是跳脱衣舞的。这些人穿了戏服,站在舞台上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荒野里面,搭个台子,孤零零的在旷野里。江汉平原地面开阔平整,现在远远的看见一两里开外,有一排树木,和几户人家有星星点点的灯火。一两个摩托车的人路过,看见舞台上站着一群穿戏服的人,一拧油门马上就跑了。
  我跳上舞台,看见他们都身体瑟瑟发抖,估计他们也是被阴伶弄怕了,而且都被这个阵势给压抑住,如果不是为了邓瞳给的一万块钱,他们打死也不愿意来。
  我对着这些人说:“只要两个胆子大的人就行,其他的就按照我说的站着,不用说话。”
  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人对我说:“那就我了,我还不信这个邪。”
  “还差一个。”我继续问,但是没有人应答。我没招,只能对邓瞳说:“那就你了。”
  邓瞳逼于无奈,只好换了戏袍上来。
  我把舞台上的人布置好,顶头站三个人,分别是阎王和两个判官。两边分列站两排,算是牛头马面的衙役之类,我也对目连救母的戏不很熟悉,大致按照我臆想的布局来吧。
  然后让邓瞳演一个小厮,胆大的那个年轻人演阴差。
  然后舞台下的那些人就开始吹唢呐,敲鼓,拉二胡都弄上了,反正都不是正规的乐器,我也不在意了,差不离就行。
  舞台中间摆了一个桌子,上面放着水果,馒头和一根大大卷泡泡糖。大大卷被拉开,有一尺多长。
  邓瞳扮演小厮,围着桌子转了两圈,就拿起桌子上的一个苹果,做出吃的动作,嘴里还要说一句话,“小厮我肚子饿了,就吃了坟头上的贡品吧。”
  这句话在目连救母的戏曲里,其实很比较幽默搞笑的。但是邓瞳说得颤颤巍巍,没有半点搞笑的成分。然后邓瞳把苹果想上一抛,那个胆大的年轻人就在旁边伸手把苹果给接住。邓瞳接下来就要摇头四顾,做出茫然的神色,“果子呢?”

  胆大的年轻扮演的阴差,就把果子给吃了。当按照目连救母的曲目,邓瞳应该是看不见的。
  邓瞳又拿起桌子上的馒头,如法炮制,打算扔到空中,这时候,汽油灯突然闪烁一下,本就昏暗的舞台,就突然黑下来,汽油灯再次明亮的时候,邓瞳已经完成了把馒头抛起的动作,但是我看见扮演小厮的那个胆大的年轻人,仍然茫然站在那里。
  我对着那个年轻人喊:“馒头掉地上了,捡起来吃掉。”
  年轻对着我喊:“他根本就没有扔啊。”
  邓瞳也喊:“我明明扔了。”
  “在地上找!”我大喊。
  于是包括邓瞳在内的所有人都低头在地上看,找那个馒头。
  “一点屁事都干不好。”随手拿起手中的馒头吃了一口。嘴巴嚼了一会,愣住,噗的把嘴里的馒头给吐出来,我怎么会手上捏着这个馒头呢。舞台上所有的人都看见我手上的馒头。
  一个跳脱衣舞的女的就吓到了,叫起来:“我刚才看见是一个影子把馒头给拿走了。”
  我拿着馒头仔细的看,馒头已经发霉了,上面斑斑点点,心里发毛,向四周看了看,没有看见什么意外的东西。
  舞台上的那些人都开始慌起来,很明显的,已经有看不见的东西出来了。
  “继续继续。”我对着台上喊。
  下面的情节应该是小厮吃面条,我用大大卷给代替了。邓瞳拿起大大卷的一端,喂进嘴里,我隔了这么远都看得见他手在发抖。
  大大卷的另一头,就归那个演阴差的人吃,这是曲目的一个段子,小厮和阴差同时吃面条的两头,然后越吃越近,两人吃到尽头,就是小厮和阴差面对面,然后小厮吓的屁滚尿流的桥段。
  邓瞳和饰演阴差的年轻人慢慢的吃着大大卷,越吃越近。终于邓瞳和那个年轻人把大大卷吃得只剩下一搾长了,接下来,邓瞳就要一屁股坐下来。
  可是邓瞳就那么蹲着,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而那个年轻人也保持着同样的动作。
  我心里着急啊,这两个人磨磨蹭蹭的,不把戏给演足了,阴伶怎么会出来唱对台戏!
  突然身边的乐器声变了调,但是变得让我觉得很舒服,我想了一下,才明白,刚才演奏的声音是乌合之众,不着调的声音,现在却变得有板有眼了。
  突然舞台上的人都开始动起来,一步一步拿腔作势,台步走的稳稳当当。
  “不是叫你们不要动吗?”我对着他们大喊,喊完之后,我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这些人不再是草台班子了,他们真的在演目连救母了。

  “邓瞳!”我对着他大喊,“你看见什么没有?”
  邓瞳仍然没有回答,我对着他大喊:“唱阴戏的要出来了,你愣着干嘛?”
  我焦急地爬上舞台,走到舞台当中。正要掏出手上的摄录机,这个摄录机是邓瞳在沙市武商买的,四千多块,我也就这个本事了,当初靠一个水货相机对付了楚大,现在我以为我的设备升级了,能对付阴伶,却发现我他妈的太自信。
  我把摄录机拿出来,本来打算通过摄录机的镜头去看看阴伶的模样,现在明白,没这个必要。
  因为,我身边的一切都变了。
  我看不到四周的旷野,我身处的环境,就是阴森森的一片,汽油灯变成了一根巨大的蜡烛。我向头顶看去,头顶上黑黑的,什么都看不见。而四周的那些戏子,脸上都涂满了黑色和红色的颜料,他们的神情都已经非常奇怪——他们已经完全融入的扮演的角色里了,不对,他们已经变成了目连救母的角色,我本以为阴伶会唱对台戏,没想到,他们直接就自己在这草台班子所有人的身上开始唱戏。
  邓瞳和那个扮演阴差的人仍旧是面对面,我扔下摄录机,挪到他们中间,一把将连在他们之间的大大卷给抓住,想扯断,却发现那个是扮演阴差年轻人的舌头,滑腻腻的在手上,我都要替邓瞳恶心的要吐。
  舞台里的戏子们站的方位变化了,一个女戏子跪在舞台中央。
  事情已经不由我控制,现在他们的曲目换了,变成了目连救母的那场,我苦逼的发现,我的角色,竟然是目连。
  “你们玩够了没有?”我忍不住喊出声来。
  但是其他所有的人都是正襟危坐,判官走到舞台中央,用铁链在邓瞳(目连母亲)的身上套铁链。
  邓瞳的上身衣服被扯下,肚子上露出一个脓包,他疼得拼命大喊。
  “跑!”我对目连喊,这是目连救母的一个桥段,目连要这么做了,才能破了这个局。
  我无奈的发现,邓瞳听不见我的声音。
  他们全部进入的角色,而我只能站在一旁观望。我犹豫片刻,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我背起邓瞳,跳下舞台,慌不择路的跑着。
  边跑边对邓瞳说:“我的办法,没用了,这些阴伶,比我想的厉害。”
  我知道我现在奔跑在古墓群上方的旷野上,我看见了无数的影子,安静的站在一些土包旁,冷冷的看着我背着邓瞳飞奔。其中影子我大约看清楚了,是一个高瘦的影子,头上顶着高高发髻,胡须老长,这是楚国当年非常流行的打扮。当我第三次看见那个人的时候,我知道我在绕圈子。
  邓瞳在我背上也越来越沉重。舞台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不远处。
  我把邓瞳扔下来,对着舞台上的戏子们说:“你们赢了,我认了。”
  我得到了一个意图:我每年中秋节要陪他们来唱一出戏。
  “你先告诉我,你们到底是谁?”我把意图传递给他们。
  他们告诉了我。
  我答应了。
  我眼前的阴伶全部离开,剩下那些草台班子的人,全部直愣愣的站在舞台上,回到了最开始的状况。草台班子的领班最先醒悟过来。
  他走南闯北多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不管我之前的规矩,弄了一个双喇叭录音机,把声音开到最大:辣妹子辣、辣妹子辣。。。。。。。
  声音大的刺耳。他这是在驱邪。
  草台班子在音乐里,慢慢收拾,不跟我和邓瞳说话,他们都是明白人,知道自己被阴伶俯身的后果,这是折阳寿的。如果不是看在邓瞳的面子上,估计要把我狠狠扁一顿。他们开车走也不带上我和邓瞳,留下我和邓瞳在这个荒地里。
  邓瞳对我说:“徐大哥,你解决了吗,我肚子上的疮没事了吧。”
  “没事了。”我叹口气对邓瞳说,“回去学唱戏去吧,我也搭进去了,明年我和你还要来。”
  “难道没人能解决这个事情?”
  “有。”我回答,“可是我找不到那个人。”
  “这些阴伶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对邓瞳说:“天亮我再告诉你。”
  坟地里的白雾弥漫出来,到处漂浮着人影,混杂在雾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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