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常青凋零

    朗卡没有丝毫的喜色，他只觉得，福常青一旦倒下，那对于藏地、对于民国政fu而言，即是一个时代的终结。

    “这个时代，名为福常青的时代，从最初的驻藏大臣，到蒙藏委员会的会长，再到蒙藏事务局的局长，常青在他的位置上，做出了很多贡献，这是没有人可以替代的贡献，即便换了我，也绝难做到常青这样面面俱到……”朗卡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想。

    然而，身受重创的福常青并未倒下，他站起身来，腰杆挺得笔直，虽然一身伤口，却仍旧不失风度地说：“朗卡，仅此而已吗，你的攻击实在让常感到失望，来吧，让常青看看你真正的实力，既然你知道我是分尸虞羡鹤、虐杀土登多吉的元凶，为何还不肯全力以赴？你在可怜我？哈哈哈，我福常青，纵横一世，不需要你的可怜！常青只怕，你不够强，让常青将你立毙于当下，来来来……”

    这一刻，朗卡的内心充满了矛盾。

    他何尝不想，就此击杀福常青？

    然而，当莲师天杖对准福常青的胸口的时候，他却偏偏下不了手……

    站在朗卡面前的，既是背信弃义、残杀同僚的上位者，也是与朗卡一起南征北战的藏地英雄……

    莲师天杖击打在福常青的腿上，福常青没有丝毫退让，朗卡却已经深感痛楚——眼前的人儿，是我朗卡相识多年的兄弟……

    一声脆响，福常青的左腿骨被朗卡的天杖击碎了。

    福常青单膝跪在地上，腿骨碎裂后，他实在站不起来了。

    可是他还没有放弃抵抗，只要有一息尚存，他便不会屈服！

    他手中的宝刀仍在攻击朗卡，锋利的刀芒让朗卡不得不用天杖抵挡，短暂的几次交锋过后，福常青的右腿也被朗卡打断。

    双膝跪地的福常青继续发动进攻，脸上写满慷慨赴死的决然。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周围的战士们通过火把看清楚朗卡和福常青的战场，他们脸上尽是不忍、担忧……

    虽然很多人包括田胜在内，都想冲上山丘帮福常青对付朗卡，但是福常青有令在先，没有人胆敢违抗他的军令。

    战士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福常青跪倒在朗卡面前，却仍旧用手中宝刀反击……

    “福大人，站起来呀。”

    “大人，您不会输的，我知道您一定是在等待一击必杀的机会……”

    “朗卡大人，求您住手。”

    战士们无法参战相助福常青，只能发出毫无作用的哀求。

    “想不到今日竟是我的死期，朗卡的实力在我之上，不依靠护藏军的话，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大概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命丧于此，有些托大了，谁能想到土登多吉竟然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帮朗卡挡住了那一刀，失算失算……”福常青一边进攻朗卡，一边想。

    这一刻，福常青的内心颇为平静。

    “人固有一死，能够死在朗卡手中，也算是件幸事，哈哈哈……”

    见福常青跪在自己面前，朗卡更加不忍，进攻的频率越发缓慢，却看到福常青脸上露出的失望……

    “朗卡，常青不需要你的可怜！”福常青怒吼道。

    就在这个时候，高空中传来面具人的吼声：“朗卡，你特娘的速战速决啊，老子扛不住了……”

    朗卡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发现空中的面具人的确处于下风，便开口道：“央金，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他吧。”

    央金怒道：“这家伙杀死我的姐姐德吉，老娘怎可能放过他？倒是你，央金还想请你放福大人一马。”

    “央金，常青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谢谢你的好意，但是常青宁愿战死！朗卡，快点动手，常青想要毁掉镇魔寺，而你不正是镇魔寺的守护者吗，还愣着干嘛，动手啊！”福常青呼喊道。

    “唉，老娘知道你是骄傲自负的人，可是自古艰难唯一死，你若是死了，这藏地该怎么办，你手下的护藏军该怎么办，这藏地的百姓苍生又该怎么办？你是藏地的守护神，没有了你，谁还能镇守西藏、抵御外敌入侵？”央金说。

    央金与福常青对话的工夫，面具人的压力总算小了一些，单单是周围厉鬼的攻击，他还能应付得来。

    不过在央金意识到福常青和朗卡都不可能听她的话的时候，便转而继续对付面具人，在她看来，面具人便是虞羡鹤，虞羡鹤便是杀死德吉的凶手。

    朗卡再次舞动莲师天杖，一杖将福常青手中宝刀击飞。

    “常青，你一再激我，且你对镇魔寺的威胁太大，我实在不能留你，抱歉，平心而论，你是我最佩服的人，你身手了得胸有韬略，迎难而上勇往直前，目标明确行事果决，为达到目的，你可以不择手段，为了藏地，你付出了毕生精力，如果不是你的身体早已千疮百孔，我很难战胜你，你是我这么多年以来所见的，最为优秀的人，然而，你我终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朗卡缓缓说道。

    福常青的脸上露出微笑，开口道：“能够得到你如此高度的赞誉，常青死而无憾！”

    朗卡：“在我动手之前，你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福常青：“常青曾东征西北悍匪马成远、西却拉达克旦增平措大军、南平廓尔喀弯刀之乱，如今北伐羌塘草原仓巴伦寺，却就此折戟，说实话，常青这一生虽然短暂，却经历颇丰，今日能够死在你的天杖之下，实在没有任何遗憾，只求朗卡兄在击杀常青后，莫要为难常青手下的护藏军，常青保证，护藏大军不会与你为难，日后也不会再来报复，更不会打镇魔寺的主意。”

    朗卡点点头，他有些意外，没想到福常青的临终之言，竟是让他不要为难护藏军……

    “我会善待护藏军，日后护藏军若是有需要我相助的地方，尽管开口，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必定全力相助。”朗卡说。

    “谢谢。”福常青说。

    “好，动手吧，常青可以安心上路了。常青乃乾隆时期名臣福康安之后，这些年来镇守藏地，南征北战无一败绩，常青自问没有为先人丢脸，此生只此一败，常青心服口服，但是朗卡，你能胜我，多亏了土登多吉，常青本以为他是可靠的盟友，没想到在关键时刻他居然站在你那一边，这是出乎常青所料的，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常青败了便是败了，也不找什么借口，常青曾分尸虞羡鹤，你跟羡鹤情同手足，如今便是如法炮制将常青碎尸万段，常青亦不会有任何怨言。”福常青坚定地说。

    朗卡点点头，说道：“我会给你个痛快，你跟羡鹤的恩怨，在这一杖之后，一笔勾销。”

    说罢，朗卡举起莲师天杖，对准了福常青的胸膛。

    福常青依旧微笑着面对朗卡，似乎即将赴死的人并不是他。

    朗卡的手忍不住的颤抖，与福常青相识以来的一幕幕涌上心头。

    他和福常青，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

    然而，正是他的好兄弟福常青，杀死了他最亲近的虞羡鹤，并一次次设计谋害他。

    在镇魔寺和福常青之间，朗卡作出了选择。

    他不能留下福常青，因为福常青绝不会屈服。

    朗卡知道，即便自己放走或者废了福常青，福常青也会继续打仓巴伦寺的主意，福常青本就是那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

    于是，朗卡出手了。

    威猛无比的莲师天杖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以最快的速度插入福常青的胸腔，瞬间击碎了福常青的心脏。

    这大概是朗卡生平出手最快的一次了，因为他不想让福常青多受一丁点的痛苦。

    英雄，即便战死，也有英雄的样子。

    福常青脸上的微笑凝固了，他的确没有感受到痛苦，或者说，在他感受到痛苦、并将这种痛苦传递到面部肌肉之前，他已经死去。

    虽然福常青已死，腰杆却依旧挺得笔直。

    在他的腰间、腹部、后背，都有很多伤口，一部分是龙神留下的，另一部分是朗卡造成的，要保持挺直腰杆的姿势，他承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疼痛。

    福常青的魂魄自天灵盖飘了出来，朝朗卡鞠了一躬后，便再入轮回。

    朗卡最终还是手下留情，没有让福常青神魂俱灭。

    朗卡收回天杖，眼中噙满泪水。

    此时，整个藏北草原战场上，已是哭声一片。

    这些流血流汗不流泪的精英战士们，在福常青死去的一刻，终于放声痛哭，田胜更是哭晕了过去，一头栽倒在地上。

    “大人，您，您不会死的……”

    “福大人，我还要跟着您守护藏地……”

    “大人，您是藏地的守护神，您死了，我们该怎么办，这藏地该怎么办……”

    数千名战士们的哭声，响彻这方天地，在战士们的感染下，朗卡也落下泪水。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最为钦佩的人，为了镇魔寺，朗卡与福常青必有一人死去。

    “唉，常青，愿你一路走好，来世莫要生在藏地，也莫要知晓镇魔寺的秘密……”

    彼时，福常青站在八角街的高楼上，一眼便从人群中注意到朗卡和虞羡鹤，他当即作出评价，“二人皆为人中之龙”；

    彼时，福常青亲率护藏军，与朗卡、虞羡鹤一同讨伐西北悍匪马成远与德亲王载帧、死灵法师萨尔德的联军；

    彼时，福常青身先士卒，上阵杀敌没有丝毫怯懦；

    彼时，福常青杀死载帧、并栽赃于朗卡和虞羡鹤，从萨满法师手中得到封灵散，将之下在朗卡和虞羡鹤的酒杯中，并派出顾家兄弟为首的杀手集团，想要暗杀朗卡和虞羡鹤；

    彼时，福常青接见土登多吉，并从土登多吉口中得知位于后藏吉隆的降真格杰寺乃是十二镇魔寺之一的秘密，随后他轻车简从迅速赶往吉隆，在降真格杰寺前击杀赤列，获取魔女力量；

    彼时，福常青率大军远征拉达克，与旦增平措所率的拉达克精锐展开激战，大获全胜；

    彼时，福常青与朗卡、虞羡鹤联手，两次征讨尼泊尔弯刀军团，为守护藏地立下赫赫战功，为保护虞羡鹤而被博卡多砍下左臂；

    彼时，福常青与朗卡、虞羡鹤一同对决龙神，身受重伤终于将龙神擒获；

    彼时，福常青阴谋算计虞羡鹤与央金，先后击杀老长、德吉，并栽赃给央金和虞羡鹤，引得央金与虞羡鹤成为死敌；

    彼时，福常青从土登多吉口中得知藏昌寺亦是镇魔寺，率领一支分队赶到藏昌寺的时候，却发现虞羡鹤正镇守藏昌寺，在一番劝说未果后，福常青痛下杀手，杀死追随他多年的爱将鸿宇、寺庙赤巴，并分尸虞羡鹤；

    彼时，福常青收到朗卡下的战书，决意与朗卡在南木林展开激战，却于南木林城遭遇龙神以及拉达克余孽，一番激战后，龙神遁走、拉达克旦增占堆被杀、福常青大获全胜，却也与朗卡彻底闹僵；

    彼时，福常青与土登多吉翻脸，二人分道扬镳多年，福常青成为孤家寡人；

    彼时，福常青拉拢央金、结交逯悼公，拥有了实力强大的帮手，可没过多久，逯悼公与央金便因为土登多吉的从中作梗，闹得不欢而散，逯悼公自此离开藏地，多年未曾踏足西藏；

    彼时，福常青厉兵秣马枕戈待旦，镇守藏地多年；

    彼时，福常青再遇土登多吉，二人相逢一笑泯却恩仇，土登多吉为他带来最后一座镇魔寺的消息，他带上六千兵马，与土登多吉、央金一同前来藏北草原仓巴伦寺所在；

    彼时……

    福常青的一生，为满清、为民国，立下汗马功劳，藏地百姓们视他为活菩萨、守护神……

    如今福常青死了，在场所有的护藏军将士为其痛哭哀悼。

    最终，他没能达到自己的目的——除掉朗卡、拿下仓巴伦寺。

    但，他已死而无憾。

    日后，当福常青的死讯传遍藏地的时候，藏地的百姓们也会为他的死而落泪。

    因为，他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福常青。

    在福常青挺得笔直的尸体前，朗卡跪下来，对福常青磕了三个响头，以示敬意。

    “永别了，常青。”

    至此，名为福常青的时代，终于结束。

    天不助我福常青，藏地封魔吾独行。

    常青，走好。

    朗卡站起身来，擦干净眼角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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