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压的氛围中,仍要赐宴聚会,父亲大哥脸色不好,二哥暗讽。
天?飘落雨丝,他?独自回了公府,下马时,忍不住踉跄了一下。
他?的膝盖受了伤,被?对方队伍里的谁,用球仗击中,抢走了那个球。
那支球队是皇帝为了六皇子,从禁卫军里选拔出来组成的,力气皆大,策略奇善。他?平日?再?如何与好友击鞠,几无败绩,但多以玩乐,与那些专从武事的人相比,终较量不过。
没让仆从搀扶。
不是断腿了,还能走。
他?要回去院子,很累,想要躺下睡一会。
但没走出两?步,身后传来一阵马车的动?静。
他?回头,看到朦胧细雨里,丫鬟撑伞,妹妹正踩凳下了马车,走上台阶,抖着裙角的水珠。
仆妇收起了轿凳,然后马车被?车夫驱使,往马厩去。
他?想到今日?妹妹去潇水湾,表妹也是一道去踏青赏景的。
“三哥,你不是该在观鹿苑,怎么回来了?”
他?只问:“表妹呢?怎么没见她?”
妹妹惊讶住,道:“她没回来吗?”
转听妹妹问门房。门房摇头,说从未见到表姑娘。
他?问:“人呢?”
“她不是自己回来了?”
他?皱眉,再?问:“她自己怎么回来?”
“原本我?们一起的,可后来表姐说走的脚酸,就不跟我?和枝月、嫣姐姐她们去玩了,说去亭子那里等我?,可后来下雨,我?让丫鬟去找,却没找到,又?听那里的一个茶摊子伙计说,表姐留话给我?,她自己雇车回来了。”
囫囵难言,不辨真假。越往后说,着急起来。
“我?以为表姐回来了……”隐隐哭音。
他?觉得一股气堵在胸口?,压制不住,怒呵出口?:“你与她一起出去,不顾着她,只自己去玩!这般大的雨,你让她自己回来!”
“什么伙计?姓甚名谁?他?说什么你都?信?”
“蠢货!”
那是他?第一次朝妹妹发?火,骂她至此。
见一边呆站的仆从,更是火大,吼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找人!”
他?叫牵来自己的马,推开上前阻拦的管事,翻身上马,疾驰在滂沱大雨里,往京郊去找她。
天?上乌云聚拢,雨丝成串,砸在他?身上。
眼前模糊一片,他?不停眨眼,却看到越来越沉的天?色。
他?赶到潇水湾时,天?都?黑尽,雨也停了,那个茶摊早已没人。
一片广阔原野,明月高悬,湖泊远山。
他?没有找到她。
遍寻三回,不见一点踪迹。
直到追赶上来的仆从说,表姑娘早半个多时辰前回府了。
只是他?纵马太快,走的也不是一条路。
所以他?们错过了。
他?的肩膀陡然松弛,松了口?气。
月光下,他?又?骑马回去了。
那时,他?只以为是一件小事,虚惊一场。
但不曾想过,就是在这一天?,同样另一件小事的发?生,将会引发?后来的天?翻地覆。
直至回到公府,自己的院子,才听到阿墨从哪儿来的小报,今日?的潇水诗会上,姜嫣得了魁首,与陆松同游。
但那时他?腿疼的厉害。
“滚出去,我?现?在不想听这些!”
阿墨滚出去没一会,又?滚回来,说:“表姑娘来看三爷您了。”
“我?好得很,让她走!”
他?恼火地忍受疼痛。
寻她的路途颠簸,腿受雨淋,肿胀不堪,似欲断掉,到回来才察觉出。
便是在这刻,他?发?现?了一件事,自己还从未为一个姑娘做到这个地步。
即便是姜嫣,他?也不曾。
去年七月的赏荷宴,因王颐之死,他?躲在藕花深处的一条小船里,酩酊饮醉,不想那群贵女乘舟游玩,闯入进来。
而当时,姜嫣坐在船头,怀里一捧荷,他?最先看到。
将近半年,他?是对她各种殷勤,但至那回梅林,听到那番折损他?的话,心里愤然,他?已不作多想。
他?生来锦衣玉食,想要什么没有?何至卑微轻贱到去讨好人。
在这世上,谁也不能让他?自伤。
表妹,也不能够。
他?怎么会看不懂她,每回望向他?时,眼里流露出的爱慕。
与那些想要嫁给他?,以图权势的贵门女子;与那些想要从他?身上,搜刮钱财的青楼女子一样。
甚至有一些女子的眼神,比她的更动?人。
三番两?次,他?可以对她好。
但因她住在公府,暂算卫家的人,年纪又?比他?小些,还长得好看,性子乖软,他?便当她与卫虞妹妹一般。
可是从何时起,哪里不对劲起来。
疼痛一阵阵地从腿膝传来,他?一遍遍地回溯两?人屈指可数的见面,却记不大清了。
人的一生,何其短暂。
他?不会牢记每一日?发?生的事,更甚过一日?忘一日?,及时行乐,方是他?心里的道。
当晚,他?腿疼地没睡着。
天?亮了,一整日?,破空苑人来人往,独她没来看他?。
他?为何躺到现?在,她不知?
没良心的。
紧跟着混乱的思绪,他?愈加烦,不明自己对她到底是何种心思。
自姜嫣之后,他?只会更慎重地考虑此事。
当时的他?,自然想到两?人的家世,若按俗世言论,全然不配。但他?并?不多思,在他?看来,只要自己喜欢,便没什么能比之更重要的。
半个月后,传出姜嫣与陆松定亲的消息。
他?听过一耳,到底有些落寞,并?非难过,却又?说不清道不明,不由再?想起王颐来。
第一个死在他?手上的人,不是他?杀害,但是他?没拉住,才会掉落坑洞,尸骨无存。
下月初三,是其祭日?。
仍然记得在那一片黑暗里,他?的无能为力。
入夜之后,他?坐在池畔,独自喝酒。
她不知哪时来的,等他?回神,就见她犹犹豫豫地走上前来,直到跟前,却不敢更靠近。
“三表哥。”
她轻声唤他?,有些哑了。
眼睛是红的,好似又?要哭。
看到她,更是想到这桩未理清的情。他?还没想好。
闷灌下一口?酒,他?实在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在清楚前见到她,哄她别哭云云。
但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她率先说出了。
“你别喜欢她了,喜欢我?吧,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前面半句话,他?反应好一会才明白。
至于后面的话,他?早知道了。
她当然对他?很好。
可他?都?没办法给自己答案,怎么给她回答。
他?沉默下来。
便是在这沉默中,他?甚至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凝视她。究竟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她?
他?脾气不好,也真厌恶管束。
近日?,爹娘不知与他?提了多少遍相看婚事,与他?说了多少家贵女。
他?还得想想。
那时,他?便是如此想的,以至他?与她之间,所有的事都?从这个夜晚,开始偏离,最终背反。
他?的无言,她哭着跑远。
而这一幕,都?被?二哥看见了,去告诉母亲。很快,也许就是翌日?,母亲就与她相看了人家,尽管她还在孝期。
也许再?隔了两?日?,亲事就定下了。
比他?的亲事定地还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