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终于在他的劝说下,脱离了家暴、烂赌的老爸,可也因此欠了一大笔钱,还生了病。自己刚刚退学出来打工,没找到什么好工作,只能兼职收些纸箱、瓶瓶罐罐,一天也最多只能卖到六七十。
要不,就直接走了吧?艾凡心想,能开得起这么好的车,应该是个有钱人,这么一道口子应该不会在意吧?
艾凡拎着蛇皮袋,左腿才迈出一步,又想:不管是不是有钱人,自己到底是划坏了别人的东西,就这样走好吗?
他回头盯着阳光下闪闪发亮的宝马,要是留下来道歉,要是车主人会原谅自己呢?
等等,要是车主人很生气,让他赔很多钱怎么办?
要是几百块钱还可以,要是几千块钱……
考虑到自己家里的情况,艾凡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决定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地离开。
站在小超市旁边抽菸的邹朗就是看到这个浑身土里土气的少年划坏了他的车,大热天在车前纠结良久,一脸凝重地提着蛇皮袋离开。
他原以为他就这么走了,过了不到五分钟,这个土味少年,又认命般地拉着袋子回来,面对着车仿佛长长嘆了口气,接着把蛇皮袋放在一边,坐在人行道边,捧着脸,灰心丧气地像是在等车主回来。
蛮诚实。
邹朗掸了掸菸灰笑,他都打算让他离开,不计较了。
快上午十一点,土味少年顶着大太阳在路边等了他二十多分钟,邹朗玩心骤起,走到他身后:「你在等谁?」
艾凡转头望上看,是刚站在小超市旁边的染黄毛青年,高高瘦瘦,穿着最普通的白t恤,浅白色破洞牛仔裤,居然还没走?
他回头,继续捧脸:「我在等车主。」
「哦。」邹朗假装才看到,「你刮坏他的车了?」
「嗯。」既然打算还是面对,艾凡也没什么不可告诉的。
邹朗故意吓他:「我刚刚也不小心划到了车尾,车主是个大胖子,非常凶,说要抓我去警察局,让我赔五千块钱。我不肯,让他去报警,他就真去叫警察去了,还没回来。」
艾凡大吃一惊,立刻起身面对着他:「真的?」
「真的。」邹朗点点头,指了指,「你看车尾还有我刮出来的痕迹。」
艾凡还真拖着蛇皮袋去看了看:「我什么都没看到啊。」
「特别小。」邹朗面不改色地撒谎,「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就算这样,他也不饶过我。」
土味少年低头看了看,仿佛还真的看出了细小的刮痕,脸色开始变幻莫测,眉头紧蹙,苦大仇深。
邹朗想笑,忍住。
土味少年抬起脸:「那你为什么还这么淡定啊?」
「哦,反正我没钱。」邹朗故意逗他,「大不了把我抓警察局去。」
「……」第一次见这么不怕被抓的人。
「这道口子是你刮出来的吧?这么大,我看没有两三万解决不了。」邹朗对着车说。
「两三万?!」艾凡整个人都不好了,「就这么道口子,要花这么多钱吗?」
「车是德国原装进口的,车主肯定还会狮子大开口。」
两三万?现在他们全家加起来都没这些钱,艾凡张着鸡蛋型的嘴,呆了足足一分钟,终于思考完毕,上前诚恳地抓住他的手,仿佛警匪片般眼神沉痛道:「兄弟,咱们一起逃吧。」
艾凡带着自己的蛇皮袋,拉着邹朗跑到了不远处的小巷子里,他逃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回头一看,这小子居然笑嘻嘻地盯着自己,立刻放了手。
这个人的目光很清澈,笑眯眯的,瞬间让他有种莫名的羞愧感——人家本来是要等车主来,自己攥着他逃走,好像挺小人的。
脸有点烫。
不对,艾凡心想,他才没有羞愧,纯粹是跑得太热,不由得挺起胸膛为自己解释:「车主那么凶,咱们跑是应当的。」
「哦。」邹朗似笑非笑看着他,望见绿色垃圾桶,上前去把菸头扔了。
艾凡的眼神跟着他:「以后我有钱了,会还的。」
「嗯。」邹朗还是不紧不慢地点头。
艾凡心里知道,说是会还,其实连车主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很难还上。所以说完之后,反而不知道该接些什么。
心虚。
……太心虚。
算了,也不跟他说那么多。
「那就这样,我走了。」
「好。」这个黄毛小混混没什么情绪地点了点头,艾凡提着蛇皮袋走出两步,听身后一直没有动静,忍不住回头问:「你不走吗?」
「你先走吧。」
艾凡见他虽然笑着,不过表情里总有一丝哀伤,想到他连警察来抓都这么淡定:「你该不会没地方可去吧?」
邹朗笑,仿佛自嘲:「是啊。现在可不是没地方可去么?」
艾凡犹豫了半晌,流露出些许同情,然而自己的情况也的确分不出什么能力来救治别人,他短短地挥了挥手:「那、我走了。」
邹朗示意可以。
艾凡走出两步,突然再次回头,小眉头又紧紧蹙起来了:「你该不会连吃饭的钱也没有吧?」
身为车主,见这一看就很穷的艰难土味少年刮花了他的车子,原本就打算放他走,谁知道,这土味少年居然还傻乎乎地回来。
在太阳底下等了二十多分钟,邹朗不想让他等下去,也不喜欢接受别人那种诚惶诚恐的道谢,所以才故意说「自己」的坏话,把他吓走,没想到这人心底居然这么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