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朗笑:「是啊。没有现钱了。」只剩一辆豪车,三套房子,十几万的余额宝,一百来万的银行存款,几亿的基金和乱七八糟的上市公司股份了。
土味少年的表情再次变幻莫测起来,像是警匪大片演到了最高潮的生死时速,许久才缓缓吐出一个「哦」字:「那、这次我真的走了。」
邹朗点点头:是真的打算让你走。
走出不到四步,艾凡咬咬牙回身:「你不会连一个亲戚朋友也都没有吧?」
邹朗舔牙齿莞尔:……小盆友,你想帮我,就直说。
艾凡带着邹朗推开家里的木门,唠叨着:「你就在我家住几天,吃点儿东西,现在工作很容易找的,赶紧找工作自力更生,这么大的人了不赚钱怎么行。本来我跟我妈妈在家,也不放心你一个男人住进来,可是看你这么可怜,唉……」
他的话语就像柳絮,密密麻麻轻轻柔柔,从耳旁飞过,邹朗浑不在意,倒是有点好奇他的家里,四处打量。
第一次看见这种电视剧里才有的老旧木门,哦豁,还有民国时才会有的高门槛。进里面是个四方形的院子,像个农家大院。
斑驳的白围墙,厚实的泥土地,里面还居然种了不少树。
有个女人坐着小凳子在房门口分矿泉水瓶,瘦得干巴巴的,脸色苍白,仿佛是个重病的人。
她旁边对着不少塑料水瓶、铁丝、纸盒之类,倒没什么异味。
艾凡把蛇皮袋放下,上前叫道:「妈!」
女人抬起头。
艾凡擦擦汗:「热死我了。我带了个朋友回来,他挺可怜的,没地方住也没钱吃饭,我收留他两天。」
艾凡妈妈说:「好。」眼睛十分温柔地望向邹朗。
邹朗点点头,还是第一次在这么病弱的人脸上看见如此温柔的笑意,仔细想了想,这个土味少年浓眉大眼,看起来刚刚正正的,但在皱起眉头的时候,也拥有这种神情。
没有其他人了。联想到艾凡说,只有他和他妈妈。
应该是个单亲家庭。
艾凡走到不远处,直接对着压水井喝水,喝完抹了抹嘴:「小黄,你要不要也来点?」
邹朗:「……谁是小黄?」
「哦。」艾凡起身,「因为你染着一头黄毛,我就叫你小黄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邹朗。」
「哦。zou朗。邹?周?」艾凡眨眨眼。
「zou。邹忌讽齐王纳谏的邹。」
艾凡愣了愣,过了秒才反应过来:「你居然读了书?我还以为你是个文盲!」
「……」
艾凡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上前问:「读到几年级了?」
几年级?
常春藤研一在读的邹朗表示:「初二。」
艾凡瞭然地拍了拍他的肩:「不错了,我也才高一。」
邹朗上上下下打量了下他:「你还在读书?」
「没有,退学了。「艾凡再次用手背抹了抹嘴巴,喜滋滋地说,语调还有点高扬,「不过我在自学,你要是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哦。」邹朗淡淡点头。
瞥见他说话神情满满的快乐,居然让他一瞬间觉得心情好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居然忘记介绍我自己。我姓艾,艾青的艾,那个诗人知道不?『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名字是凡,平凡的凡。路遥写的《平凡的人生》看过吗?哦,对了,这是我妈妈。」
邹朗转身:「阿姨好。」
艾凡妈妈起身:「你们聊,我去给你们做饭。」
她倒也是没细问——对于儿子带回来说是「朋友」,却还在互相介绍名字的情况。
艾凡对于邹朗上到初二表示了很大的认可,拍拍他的肩,老神在在地说:「不错。不是文盲,很好,这年头就是要读书。」
他带着邹朗进屋子里,右侧是他自己的房间,里面乱七八糟地堆满了各种万一,有破旧的机甲模型、老书、象棋、笼子,简直像个旧货市场,不过最显眼的还是他床边的桌子,上面平平整整叠了几本高中课本,还有草稿纸和笔。
这幅景象让邹朗的心不由得稍稍动了下。
艾凡给他搬凳子来坐,邹朗问:「这房子是你家的吗?」
「不是。」艾凡说,「是个大婶租给我们的。」
邹朗从艾凡的穿着和习气就能看出来他没钱,不过没想到他能没钱到这个地步。
艾凡从床底下拉出一罐油漆来,「你说用这种漆可以漆车上吗?」
「不能。」
「哦。」艾凡有点失望,挠挠头,把油漆再次塞回床底下,坐在床边。
邹朗沉默了会儿,问:「你多大?」
「十七岁,快十八了。」艾凡说,「你呢?」
「二十二。」
「比我大五岁啊。」艾凡吃惊,「真看不出来。不过你都二十多岁了,怎么会这样呢?」
邹朗往前两步,坐到凳子上:「我是离家出走的,没带现钱出来。」
「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我爸出轨,带了别的女人的儿子回家。」
「啊。」艾凡的目光瞬间对他深表同情,甚至都不需要用言语解释,脸上把他的所有情绪袒露无遗,邹朗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好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