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讲过老孟,你也属于受害者。多见见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何必呢你说。”陈勇的口罩动了动。
“陈医生你说得对!”孟良人从善如流,根本不反抗,马上回答道。
“口是心非,一看就没走心。”陈勇哈哈一笑,“老孟,我跟你讲啊……”
“我回来了!”
一个护士蹦蹦跳跳的进了办公室,手里拎着两袋特产。
“这是我老家产的大枣,可好吃了,勇哥你尝尝。老孟,你也尝尝。”护士兴高采烈的说道。
“你这一年的假期刚开始就休了?”
“拆开休的。”
“护士长同意么?”
“她欠我班,我不要了,就要个串休还能怎么样。我才25啊,不多走走,青春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小护士理直气壮的说道。
“你还没男朋友呢?就自己跑出去野?你看你内分泌失调成什么样了。”陈勇盯着护士嘴角的一个小痘痘嘲笑道。
“要男朋友干什么,我现在自己挣钱自己花,开心着呢。真要是结婚生子,孩子可塞不回去。”护士反驳道。
说着,她伸舌头舔了舔自己嘴角的痘痘。
苗有方的嘴动了下,想说什么,但却没说出口。
孟良人注意到,问,“小苗,你要说什么?”
苗有方愣了一下,手足无措。
“有啥说啥,你这欲言又止的,看着不像是个好人。你呀,看着就跟罗浩一模一样,狗的很。”陈勇哈哈一笑。
“是内分泌失调的痘痘么?会不会是出门玩得了病?”苗有方讪讪的问道。
“怎么可能。”陈勇道,“小苗你想太多,罗浩又不在,没人考你,你也不用想那么多。”
苗有方还是想说什么,但那些话都被他强行咽下去。
“早啊。”罗浩走进来,扫了一眼,“小王回来了。”
“罗教授早。”护士和罗浩打了个招呼,“这是我老家的大枣,罗教授你尝尝,可好吃了!”
“你吃了多少大枣啊这是。”罗浩瞥了一眼护士,哭笑不得,“你看你嘴角的痘痘。”
“那是没男朋友内分泌紊乱导致的。”陈勇笑道。
“怎么会!”
“青春痘么,我就没长过。”
“别闹。”罗浩招手,“小王你过来,我看看你嘴里。”
“啊?!”护士一怔。
“你都有口臭了,嘴里是不是也有溃疡?”罗浩问道。
“!!!”陈勇惊讶,“罗浩,你说话客气点。”
的确,当着个女生的面说她嘴里有口臭,很是不礼貌。
可孟良人转念一想,这是破解暧昧的最终招式,好用的很。
只要一拿出来,就是医生和患者之间的关系,而不是医生和护士之间的关系。
学会了。
“生病了,总得治病,过来我看看。”罗浩没坐下,而是又招了招手。
护士走过去,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说口臭的确不对,应该是口腔异味。你大枣吃太多了,这玩意能死命的吃么。”
“可他们说大枣是好东西啊,能补这补那。”
“再好的东西也不能脱离剂量谈疗效,水喝多了还水中毒呢,小王你先张嘴。”
苗有方愣住,他仔细的看着罗浩和护士,好像陷入了迷茫之中。
“喏,嘴里一溜溃疡。”罗浩瞥了一眼,就找地儿坐下,打个响指,二黑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来到罗浩身边。
“痘状体延伸到舌下,进食一触碰就剧痛,最近是不是这样?”罗浩问道。
“我以为是上火了,最里面起的溃疡。是,可疼了!”
“嘴角伴随摩擦,少部分皮肤发生溃烂,一开口说话还传来浓烈的口臭味。”
“你这叫口疮。”
“!!!”
“你应该属于偏热性体质,容易上火,口干舌燥。而大枣又是性味甘温,若大量进补,反而适得其反。你这叫什么呢,应该叫火上浇油。”
“那……”
“去找中医科秦主任看看,针灸几天就好了。对了,大枣可别往死了吃,你到底吃了多少大枣啊。”罗浩有些无奈的询问。
再好的东西也不能这么吃呀。
“这几天没什么事儿,晚上一边追剧一边吃,就当零食了。一天得吃~~两三斤?”
“害。”罗浩笑笑,“你这简直太放纵了,不能这样。”
“那我去找秦主任,但我不认识他啊。”
“你就说罗教授让你去的。”罗浩一边盘着二黑,一边说道。
苗有方犹豫半晌,见护士要走,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来到罗浩身边。
“罗老师。”
“怎么了小苗?”
“我看这位护士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还有别的病?”
“没有,最近感冒了,回老家着了凉,偶尔发热。”护士连忙解释。
罗浩凝神,打开ai诊断看了一眼。
我艹!
差点就漏诊。
“偶尔发热?还有别的反应么?”罗浩问道。
“没有啊,去当地的医院看了下,说是病毒感染导致的,吃了药。现在没别的,就是间断发热。烧的也不高,挺一挺就好,估计和口疮一样,就是上火了。”护士解释。
罗浩微微侧头,仔细打量护士。
“来,我给你号个脉。”
“罗教授!我就说你会号脉!”护士兴奋的说道,“秦主任的针灸是不是你教的?”
“……”罗浩叹了口气,小王的身体是真好,现在还活蹦乱跳的,一点事儿都没有。
“袖子撸上去。”罗浩道。
护士把左手的袖子撸上去,罗浩摇摇头,“右手。”
“真有男左女右的说法?”护士有些疑惑,但还是把右边的袖子给撸上去。
几个黑点映入罗浩眼帘,就是它们!
“这是痦子么?”罗浩问道。
“不是,我也不知道长得什么,几个月前就有了。”
几个月?
罗浩也没伸手号脉,而是看着护士手臂上的黑点。
“罗教授,号脉啊。”
“你这黑点不对劲儿,陈勇,你去拿个切开包。”罗浩道。
陈勇凑过来看,听罗浩这么说,转身出去取了个切开包过来,顺便还拿了麻醉药和注射器。
在医生办公室和处置室都一样,陈勇也没在意。
“罗教授,你要给我切痦子?”
“不,这东西出现前你都去哪了?去年你出去玩了么?”罗浩仔细端详护士手臂上的东西,询问道。
“我十一的时候请假去呼伦贝尔了,人老多了,以后假期我就加班,等淡季再去。这几年也不知道为什么旅游的人那么多!”
“不都说消费降级了么?我怎么感觉大家把所有钱都拿来旅游了呢。”
护士做了个夸张的表情。
罗浩点了点头,先给护士的手臂消毒,随后打开注射器,用针头和镊子配合进行操作。
他甚至都没站起来,就那么坐在椅子上。
苗有方看傻了眼,他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罗浩,是什么?”
“蜱虫,间断发热是蜱虫病的症状,又叫发热伴血小板减少综合症。”
“!!!”苗有方怔住。
“和嘴上的泡没关系?”
“没有,赶巧了。”罗浩已经用针尖把皮肤挑开,镊子灵巧的一夹,顺势把蜱虫给带出来。
他夹出来的东西比蚕豆小点不多,黑乎乎的,全须全尾。
护士被吓了一跳,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皮肤下面竟然有这么大一只!
“靠,你管这叫蜱虫?”陈勇问道。
“吸了好几个月的血,就变这么大了。”罗浩开始给护士消毒,包扎。
“这也太大了!”护士被惊的目瞪口呆。
“被蜱虫叮咬后,不要通过拍打、生拉硬拽或烟头烫等方式硬拔。
因为被蜱虫叮咬后如果硬拔,容易让蜱虫的口器和头部残留在体内,导致病原体感染;如果硬拔时不慎捏破蜱虫,接触到蜱虫体液的部位也可能感染病毒。”
“我没拔……”护士有点懵,她看着蚕豆大小的东西似乎还在轻微蠕动,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感觉自己脏了,不能要了。
“不拔也不对。”罗浩道,“蜱虫对酒精过敏,和仓鼠不一样,所以要先给点酒精,然后用镊子顺着拔出来。很简单的,难度不大。”
“呃……”
“你都发热伴了,还吃那么多大枣。”罗浩鄙夷道。
“发热伴是什么?”小护士一怔。
“发热伴血小板减少综合症,简称发热伴。最近这些年发病率越来越低,很多人都没见过。”罗浩把护士的手臂包好,“还有别的大点的肿大处么?”
护士摇头。
“发病率越来越低,你怎么见的?”陈勇问道。
“和夏老板给军马做试验性科研的时候见过,都跑野外,每天回来要清理一下蜱虫。”
“……”陈勇无语。
罗浩说的好像有点吓人。
“行,你去忙吧,先采血看看发热伴到什么程度了。要是需要,得住院治疗。发热伴很好治,但要早一点。你说说你,你也算是医疗行业的从业人员,怎么连发热伴都不知道。”
护士有些迷茫。
比护士更迷茫的是苗有方。
他怔怔的看着桌子上蚕豆大小的、吸满了血的蜱虫和大枣,有点懵。
“小苗,你怎么看出护士生病的?”
罗浩“随口”问道。
“我去!这什么玩意!!”
没等苗有方回答,沈自在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纱布,上面蚕豆样的蜱虫是那么的刺眼。
“主任。”罗浩站起来,身边的二黑沙沙沙的抬头看向沈自在。
“二黑,来。”沈自在招手。
但二黑对他的招呼无动于衷,就像是没听到一样。
“小罗,这是个什么玩意?”沈自在问罗浩,他对二黑不理不睬也不意外,自己办公室有一只,也没必要非要撸罗浩的猫。
只是客气,单纯的客气。
“主任,这是小王去年感染的蜱虫,现在考虑是发热伴。”
“我靠,发热伴?!”沈自在瞥见护士站在一边,伸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
办公室里人多,沈自在也不避讳。
“发烧呢,去测一下,别用体温枪,用温度计。”
“诶。”护士转身去测体温。
“主任,您怎么还是老观点。”
“别提了,二十年前我刚当带组教授的时候有一天我发现体温枪打出来的体温都差不多,科里没一个发热的患者。小罗,你说这不是扯淡么。”
“咱们科介入术后,没有发热?手术白做了?”
“是啊。”罗浩微笑,“那时候体温枪的确有点扯,后来就好多了,现在的精度还不错。”
“蜱虫能这么大?这家伙一天得吸不少血。”沈自在没有接着体温枪说,而是把注意力放到蜱虫上。
“这病最严重的是呼吸困难,我去帮夏老板忙的时候,在一匹军马身上挑出来20多只蜱虫。那匹军马已经快要被憋死了,我看着都难受。”
“后来呢?”
“插管给捞回来了。马那玩意一点都不抗造,现在很少有养了。”罗浩道,“夏老板琢磨着要改良一下品种,对了主任,您还记得前些年有个教授剪辑基因,俩孩子天生免疫艾滋病么?”
“记得,好像那个教授被判刑了。不过人家马斯克的儿子都是基因改造出来的,小罗你说以后不会全都要基因改造吧。”沈自在道。
“我倒是觉得可以用在骡子身上,平时骡子皮实,不太愿意生病,要是能剪辑基因的话肯定好用。可惜,现在都是无人设备,真要打仗得从高到低,在外太空打起,下面这些还真就没什么用。”
沈自在说的基因改造,罗浩并不想说,而是独自絮叨着自己的想法。
说到这里,罗浩怔了一下。
罗浩忽然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叶青青说的原地穿越的事儿。
真要是能原地穿越,去汉朝养一批生命力顽强得像是老鼠一样的战马,那不得逆天?
“那都是以后的事儿了。”沈自在根本不在乎那些,他仔细端详着蜱虫,“这玩意是你夹出来的?”
“主任您也夹过?”
“嗯,那都好多年了,见我师父夹过蜱虫。我?根本没弄过,顶多算是知道。至于现在么,卫生条件越来越好,蜱虫病和发热伴越来越罕见喽。”
沈自在端详完,看了一眼时间,拍手道,“准备交班!”
罗浩瞥了一眼角落里的苗有方,觉得这孩子有点古怪。
马德龙病能看出来算是他博闻广识,但护士小王的蜱虫他似乎有所指。
算了算了,有这么个人在手下的话好像也能用。
罗浩想了想,暂时把这件事放到一边。
如果是前几天发生这种事,罗浩肯定要刨根问底,但昨晚被陈勇的师父教训了一顿,罗浩的脑子现在都乱糟糟的。
因果倒置,这不扯淡么呢,这事儿都不能仔细想。一旦往深了想的话,罗浩觉得脑子都疼。
算了,罗浩看着自己的系统面板,叹了口气。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是不能相信的?
交班,查房,做手术。
来到手术室,陈勇忽然“咦”了一声。
“罗浩,机器人呢?”陈勇问道。
“送去修理了,对了,忘了跟老孟说。”罗浩拿起手机要给孟良人打电话,猛然看见陈勇的手指动起来。
他连忙上前,一把捏住陈勇的手,阻止陈勇继续掐算。
“你离我远点,我现在是好一些了,但你不觉得这动作太亲密了么?”陈勇一蹦老远,满是敌意的看着罗浩。
“你师父昨天来带走的,别算了,我怕你被反噬。”罗浩走过去小声说道。
“啥?”
“你问你师父就行,修牙的那位。”罗浩叹了口气,陈勇这狗东西逮到一件事就开始算,真特么离谱。
“我问下。”陈勇行动力超强,拿起手机就把电话打给他师父。
不出罗浩意料,陈勇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但陈勇笑嘻嘻的,也不提掐算的事儿,忘了个干净。
……
“小苗,走,咱俩去接患者。”孟良人笑眯眯的说道。
“哦,好的孟老师。”
苗有方沉声回答道。
孟良人带着苗有方去按压止血,没想到机器人送修去了,孟良人也多少有些不习惯。
真是从简入奢易,从奢入俭难啊。
来到大厅,电梯口全是人,包括医务人员的电梯门口也都是人。
孟良人叹了口气,“走吧,咱们走防火通道。”
两人下楼。
“孟老师,这人也太多了吧。”
“你实习的医院没这么多人?”
“也不少,但没这么多。”
下了两层楼,孟良人忽然看见一个女人蹲在防火通道入口处,她的脸色看上去有些不正常。
瞥了一眼,孟良人没管,直接下楼。
却听到身后苗有方关切的问道,“你不舒服么?”
孟良人叹了口气,回身看苗有方。
“我有点难受,能麻烦你帮我买一瓶水么?我微信转给你钱。要凉一点的,我心里发热,难受的厉害。”
“行。”苗有方和孟良人对视一眼,就要向着大厅的售货机走去。
“小苗!”孟良人叫住苗有方,“等一下。”
“啊?”苗有方一怔。
“你去看哪科?是住院患者么?”孟良人温和的问道。
女人蹲在那一句话都不说。
“你哪不舒服?我可以帮你喊医生。”
等待孟良人的还是沉默。
“不能随便喝水,尤其是凉水。”孟良人道,“这是……妇科,你是来这里看什么病的?”
女人依旧沉默,脸颊上已经能看到有湿腻的汗水。
“稍等啊,我打120急救电话。”
“不用,不用。”女人终于说话了。
孟良人点了点头,手里的手机对着女人,他没遮掩自己在录音的事实。
女人怔了一下,眼神无光。
“你家里人呢?要是不用的话,我们就走了。”孟良人温和问道。
“你们走吧,我没什么事儿。”女人回答道。
孟良人点了点头,拉着苗有方离开。
“孟老师,她需要帮助。”
“别乱动。”孟良人拉住苗有方这个愣头青,直到介入导管室大门口,这才说道,“在医院里,想发善心就好好管患者,其他事儿少管。”
“啊?为什么,孟老师?”
“你知道她是什么病?”苗有方这才恍然大悟,刚刚他都没仔细打量那女人。
“前几年不断有报导,说是有人抱着孩子去打针,说发烧,要打退烧针。要是儿科患者多,有的医生都没看患者,直接下医嘱,你知道是什么后果么?”
“……”苗有方摇头。
“绝大部分都没事,但总会有小概率事件遇到抱着已经死了的孩子去打针的。打完之后,患者家属就说是打针打死的。”
“我艹!”苗有方被孟良人说的话吓了一跳。
“甚至!”孟良人加重了语气,“甚至还有本院的护士抱着孩子去打针的,大家都认识,就直接给开了单子。你说,这都特么什么事儿!”
“……”
“在医院里,那人生了什么病不知道,但她要喝凉水。你说吧,妇科门口,要是流产呢?就算不流产,胎心不对也不行啊。咱不说她在做局,就说是真的生病,你给她买瓶水,家里人能高兴?”
孟良人并没多说什么,手按在指纹锁上,大门打开,开始套鞋套、戴无菌帽。
“孟老师,您当时是录音了么?”
“是啊,这段录音要保存至少半年。你说你随便搭个话,咱就要面对一定的风险。我不是埋怨你,是告诉你别和陌生人说话。”
别和陌生人说话?
苗有方知道孟良人孟老师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可是这个玩笑和平时的玩笑根本不一样。
半真半假,甚至全部都是真的也说不定。
苗有方怔怔的看着孟良人。
气密铅门打开,孟良人看见罗浩。
“来了,老孟。”
“罗教授,我来了。”孟良人方正的脸上露出微笑,推着平车走进去。
“来,抬人。”
没有机器人,抬人变成了重体力工作,罗浩也伸手帮着把患者抬上平车。
孟良人也没打扰罗浩,而是带着患者离开手术室,开始按压股动脉穿刺位置,压迫止血。
一台手术一台手术的做着,直到全都做完,苗有方按压的时候听手术室的护士八卦,“听说妇科那面有个患者,半夜来的,说有出血,一个人给她买了瓶水,现在流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