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泽开带着手下的人,和李明佑一起回到黄村的村头,见地上有一支枪,那个外号叫“老鼠”的游击队员却不见了。

他捡起地上的枪,在旁边的泥地里,发现了一颗弹壳。

枪是老鼠开的,他肯定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胡泽开想起在程村遇到的那具僵尸,后悔没有把八卦给老鼠留下。每一个游击队员把枪视为生命,若老鼠还活着,是不会轻易丢掉枪的。

在这里,并没有老鼠的尸体,也没有任何血迹。老鼠到底去了哪里呢?

几个人朝着村子喊了几声,可没有任何回音。

“走,到村里看看!”胡泽开说道。他不敢再把人分开了,以免又有人发生意外。

七天前,黄村的保长死在夫妻岭那边,是他派人把尸体抬下山的。平时他带着手下的人,在皖浙赣山区打游击,没少与一些村子的保长打交道。虽说有不少土豪劣绅很坏,但也有些人是很开明的。作为村子的保长,只想保住一村之民平平安安的不被骚扰,不想与游击队做对,像浙源那个叫詹永诚的保长,还暗地里和游击队有联系,县里的保安团还剿“匪”,都事先派人通知山上的游击队。对那些土豪劣绅和坚决与游击队做对的人,游击队是不会轻易放过的。这几年来,他就亲手枪毙过几个作恶多端的保长。

几个人进了村,看到每家每户门前倒竖着的扫把。一个游击队员低声说道:“队长,今天好像是那个保长的头七!”

胡泽开笑道:“头七怕什么?他们的尸体还是你们帮忙抬下山的。他们要是有灵,感谢你们都来不及呢!”

照以往的经验,夜晚进村,村里的狗都会叫的。可是他们走了好一会,也没有听到一条狗的叫声,难道村里的狗全死光了?

他想起小时候老人说过的话,狗是最有灵性的动物,是生人熟人,老远就认得出来。晚上狗叫,如果不是看见生人,就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如果那东西太猛,压住了狗的灵性,狗就叫不出来了。

老人所指的东西,不是人类,也不是牲口或山上的野兽。

什么东西能够猛到不让全村的狗发出叫声呢?胡泽开想到这里,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连忙从怀中拿出那个八卦,咬破中指血,抹在八卦的阴阳镜上。

其他游击队员见胡泽开那么做,一个个把枪提在手里,打开保险,手指勾在扳机上。

李明佑低声问胡泽开:“胡队长,是谁教你这么做的!”

胡泽开说道:“是苗教授,就在你睡觉的时候教我的,我还不相信这世上会有那东西,没想到真的有!李教授,你不知道那具僵尸有多吓人,连枪都不怕,要不是有苗教授教给我的方法,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

李明佑问道:“你怎么没有对我说?”

胡泽开说道:“你也没有问我呀!再说那种事情怎么能够乱说?”

李明佑问道:“苗教授现在在哪里?”

胡泽开说道:“不知道,不过他说他会到黄村的祠堂里,和日本人一起!”

李明佑问道:“他怎么能够和日本人在一起?”

胡泽开说道:“我也觉得很奇怪,当时就问过他,他说这事没办法解释。我们的人物是保护他的安全,其他的也不好多问。”

李明佑问道:“你说要保护他的安全,可是你现在并不在他的身边呀!”

胡泽开说道:“有程队长在他的身边就行了!我和程队长分工,他保护苗教授,我保护你!”

穿过了村里,来到祠堂前,见祠堂的门大开着。

在祠堂的门口,他们找到了几块未烧尽的松明,证明水生他们确实来过这里。可是祠堂内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人都到哪里去了呢?

“队长,你看!”一个游击队员惊叫起来。

在祠堂大门内侧的地上有一只布鞋,胡泽开认出是老鼠脚上穿的,他大步走进祠堂,看到老鼠就倒在前面的门槛边。他上前扶起老鼠,连连叫了几声,老鼠一点反应都没有,头软软地耷拉着。他用手指在老鼠的鼻梁下一探,探不到半点气息。

“妈的,谁杀了我的同志,我跟你们拼了!”胡泽开拔出手枪冲进祠堂的内堂。

几个人在祠堂里转了好几圈,半个人影都没有,不过地上有些未烧尽的松明。

一个游击队员低声说道:“队长,听说这个百柱宗祠很邪门的,有一根隐形的柱子……”

胡泽开吼起来:“你都跟着我在鬼门关转了好几回了,还怕什么鬼吗?我告诉你们,老鼠是被人扭断了脖子杀死的,找到那个家伙,替老鼠报仇!”

一个人从一根柱子后面转出来,阴森森地笑道:“你认为凭你们手上的几支枪,就能够为他报仇吗?”

胡泽开看清那人的样子,惊道:“是你!”

※※※※※※

苗君儒正要用先前的方法开启石门,可眼角的余光感觉手上的这页纸有些异样,仔细一看,见纸上似乎还有一些字迹。这些字迹与原来的鸟篆不同,是写在纸上的宋体,字迹与宋徽宗的瘦金体有几分相似。

当初那个写字的人,不知道用什么颜料写的这些字,在正常的光线下看不见,只有在珠子的光线下,才能看得清楚:大顺二年,兵败,先师奉王命寻龙脉,然天意不可违。吾等惊闻九宫山噩讯,知复国无望,携幼主遁于民间。巨金匿于山中,以助他日幼主复国之资。然我大顺国运以绝,幼主英年归天。痛定之余,恐清狗得知,尽起山中巨金建此地宫,以慰大顺王在天之灵。

看了这一段,苗君儒终于明白这座地下金銮殿的来历。原来李自成逃出北京后,一败再败,便命宋献策寻找龙脉,以图东山再起。宋献策已知李自成的气数已尽,甘愿陪着一起死,却秘密安排手下的人带着李自成的儿子和那批掠夺来的财宝,隐匿在民间,只等李自成的儿子长大成人后,利用那批财宝“复国”,不料李自成的儿子却死了,那些人知道“复国”无望,又怕清朝查到他们的下落,只得把隐藏在山里的财宝取出来,偷偷修建了这座地下金銮殿,也算是对闯王在天之灵的一种安慰。

那具坐在龙椅上的干尸,应该就是李自成的儿子了。

下面还有文字,苗君儒继续往下看:倭人侵我,必窥我龙脉,欲绝之,以龙珠之神力释孽龙于世,世必乱之,脉之像,乃国之本,帝之灵也。凡我兄弟族人,遇事可毁其珠,孽龙不出,国事既定,但自此有国无帝。奉易经之术推之,乃六八之数,万事共和,当盛。呜呼,国之无帝者,无主焉!吾辈不甚神明,奈何!奈何!

苗君儒大惊,想不到玄学之妙,竟然高深到这样的地步。写这些字的人,一定得到了宋献策的真传,精通奇门遁甲及图谶等术,居然算准了日本人要入侵中国,还想破我国龙脉。按这上面的意思,只要毁掉龙珠,孽龙无法出洞,日本人的阴谋就无法得逞。但是那样一来,从此国家就没有了皇帝,按易经推算,是六八之数,共和两个字,正是六划与八划。也就是说,中国从此没有了帝制,是一个共和制度的国家。

呜呼后面的那些字,是写字人自己的意思,他无法想象,一个没有皇帝的国家,会是什么样子。

后面还有一些字,只是字迹太模糊,看得不太清楚。苗君儒仔细看了一会,才认出其中的一些字来:……困于此……命绝……我辈中人……依我朝历数……方可无恙……出……柱……

下面的落款是大顺二十三年。

他想起孽龙洞中的那个何半仙。这个在木盒中留字的是康熙年间的人,而何半仙是光绪年间的人,前后相差了两百多年。也许这个人是何半仙的祖上,何半仙继承了祖上的术数,同时也是知道黄村地下金銮殿秘密的人之一。按道理,何半仙应该守住地下金銮殿秘密才对,为什么要在洞壁上留字,要他们到黄村寻找阴阳柱呢?这不明摆着把秘密泄露出去吗?

还有,孽龙是龙虎山的道士镇在那里的,何半仙为什么要死在在石洞第七层的入口,用自己的功力设下那个气阵,难道在那个时候,就有人闯入孽龙洞,想释放出里面的孽龙?

矶谷永和见苗君儒看那页纸看了这么久,便大声问道:“苗教授,纸上有写怎么出去吗?”

苗君儒点了点头,又微微摇了一下,照字面上的意思,好像是教那些困在这里面的人怎么出去的,可是有很多字都看不清了,没法知道全部的意思,只有靠自己去揣摩了。

这个既然是宋献策的弟子,又会布下那个九宫八卦阵,就算保留了出去的通道,想必也不是那么容易开启的。想到这里,苗君儒对大家说道:“大家在两边和脚下找一找,看看有什么标记!”

所有的火把都已经熄灭,只有矶谷永和手上的珠子发出的光线。大家听苗君儒这么说,忙开始四处寻找,可找了好一会儿,没有任何发现。

呼吸越来越困难,程顺生说道:“苗教授,大不了和他们一起死在这里!”

苗君儒低声说道:“你没听他们说吗?再不出去的话,全村的人都会没命。”

他看了看四周,那些厚实的石壁,每一块都平滑如镜,上面别说字迹,连一条裂痕都没有。既然纸上的文字有“我辈中人”这几个字,也许出去的机关就在那九宫八卦阵内,只有精通术数的人,才能算出逃离这里的“生门”在什么地方。他走到那两扇石门前,毅然按下了上面的机关。

门缓缓打开了,奇怪的是,并没有水从里面冲出来。大家感觉呼吸顺畅无比,精神随之一振。

上川寿明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把眼睛蒙起来,问道:“苗教授,你确定出去的路就在那阵中?”

苗君儒回答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找到出去的路!”

上川寿明说道:“好,我相信你!”

在这样的时刻,他就算不相信苗君儒,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苗君儒问道:“你的眼睛怎么样?”

上川寿明说道:“被那阵毒烟熏了,不知道会怎么样!”

苗君儒没有再说话,他站在九宫八卦阵的入口,要水生把剩下的几块松明点燃,分别丢了进去。他再一次看清了里面的情景,九宫八卦阵中间的阴阳图案居然恢复了原位,那些水不知道流到什么地方去了,里面的石板地面和外面的一样干燥。

一切都跟原先的一样,只是角落里多了两具日本忍者的尸体。

他掐指算了一阵,眼睛盯向右边第二层第四块石板,若照正常的奇门遁甲推算,出去的生门应该在那里。但是纸上还有“……依我朝历数……方可无恙……”等字,那些字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出现在上面。也许当年设计这个九宫八卦阵的人,早就知道能够进到这里的,定是精通“术数”的行家,若是普通的一个阵,轻易就能被人破解。

尽管大顺朝前后才几年的时间,可是纸上的落款,用的是大顺二十三年,其实那个时候已经是康熙五年了,大顺朝已经不复存在。当年那个人说的我朝,定然是用大顺纪年的。

苗君儒算了一下,按李自成于1643年1月登基建立大顺朝计算,到现在是302年,302是合五之数。在奇门遁甲之术里,根据具体时日,以六仪、三奇、八门,九星排局,以占测事物关系、性状、动向,选择吉时吉方。

他掐指一算之后,目光移向左边第三层第六块石板,若以正常的方法推算,那里是至阴之地,也就是死门所在。

难道算错了?

他再算了一遍,还是在那里。

他盯着那块石板,脑海中闪过郭阴阳的影子,无论是周易八卦,还是风水玄学,都在讲述世间万事万物周而复始,循环不休的道理。

莫非这九宫八卦阵中,颠覆了原有的顺序,死既是生,生既是死,生生死死,无穷无尽。

可要是错了怎么办?

他扭头对程顺生说道:“把你们的腰带解下来给我!”

程顺生不知道苗君儒要做什么,忙把自己的腰带解了下来。水生见他解了,便也解了。两人把裤腰带递给苗君儒,用手提着裤子,样子有些滑稽。

水生见苗君儒要用腰带去捆佐官刀,忙叫道:“苗……苗教授,我以为你要我们裤腰带做什么呢,原来是当绳子用呀!我这里有绳子!”

说着,从背包里拿出一把棕绳来。他那背包里有很多玩意,在山上打游击,关键的时候都能用上。

苗君儒接过棕绳,绑上佐官刀,向离他最近的一具尸体扔过去。佐官刀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弧形,准确地落在那具尸体的两只手臂中间,卡在那里。

他很顺利地将一具尸体拖了过来,但尸体在拖动的过程中,触发了里面的机关,利器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好在他们都躲在门外,倒也伤不着。

矶谷永和见苗君儒拖出了尸体,厉声叫道:“他是我们大和民族的武士,你想怎么样?”

苗君儒淡淡说道:“我想用死人救活人,你总明白了吧?”

矶谷永和抽刀上前两步:“他为天皇陛下而死,应该受到尊重!”

苗君儒冷笑道:“如果你们完成不了天皇陛下交给你们的任务,谁会尊重你们?”

矶谷永和叫道:“不行,我绝对不允许你侮辱他!”

上川寿明闻声呵斥道:“矶谷君,为了我们的任务,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如果我们还在这里纠缠,一旦过了时间,想想在战场上英勇奋战的将士吧,还要死多少人?”

苗君儒微笑道:“看来姜还是老的辣,上川先生不亏是做大事的人。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说完,握住那把佐官刀,用力一挥,已将那尸体的头砍下。俯身捡起那头颅,扔向左边第三层第六块石板。随着一声沉重的撞击,那块石板陷了下去,与此同时,在他左边的墙壁上,无声地开启了一道门。

果然没错!

他踢了那具无头之尸一脚,尸体往前滚了几滚,正好停在那道门与这边两扇石门的中间,两边相距三尺左右。只要跳过去踩在尸体的身上,就可以进那道门了。

程顺生和水生系好裤腰带,站在门边跃跃欲试。苗君儒说道:“不知道那边有没有机关,让我先过去!”

他的身形随之掠起,在那具尸体上点了一下,冲入那道门中。一进门,就看到往上去的台阶。回头说道:“没事,可以过来,但是千万注意,不要踩在地板上!”

程顺生、水生和卡特先后从尸体上跳过去了。矶谷永和把珠子让上川寿明拿着,弯腰背起上川寿明,纵身跳上那具尸体。

不料一踩之下,大吃一惊。原来这具尸体被前面的几个人踩过之后,胸部肋骨已被踩断。他身上背着一个人,脚下承受的是两个人的力道。一踩上去,立即听到“扑”的一声爆响,一股带着血腥的臭味扑鼻而来。

他这么一吃惊,内心一慌,脚下飘忽起来,身体也随之倾斜。眼看两人就要摔倒在石板上。但他不亏是日本武术界的高手,在这种情形之下,居然可以把背上的上川寿明举过头顶,往门那边扔了过去。

站在门边的苗君儒正好看到这一幕,接过矶谷永和扔过来上川寿明,同时飞掷出手里的棕绳,卷住矶谷永和的右臂。

矶谷永和借他的一卷之力,身体回旋,脚尖在尸体上一踩,跳到了那道门内。站稳身体后,惊魂未定地望着苗君儒,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苗君儒收好绳子,递给了水生,对上川寿明说道:“上川先生,救命之恩已经还给你了!我说不过不会欠你很久的!”

上川寿明呵呵笑道:“苗教授,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救的只有矶谷一个人而已,你还欠我一个人的性命!”

水生叫道:“谁说还欠你们,苗教授把你们两个人都救出去,不久还清了吗?”

上川寿明说道:“不是救,是带。以他的为人,是不会看到上面这个村子里的人白白死掉的!苗教授,我说的没错吧?”

苗君儒说道:“不错,还欠你一个!我会记着的。”

程顺生看着面前的台阶,说道:“走!我们上去!”

※※※※※※

站在胡泽开面前的,是他在战场上的生死对头,县保安大队的队长方志标。

方志标手里的枪抬了抬,说道:“胡队长,久违了!”

从阴影中陆续出现一些人,把胡泽开他们几个人团团围在中间。每个人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握着盒子枪。

胡泽开问道:“方队长,你不是带人在西线抵抗日本人的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方志标说道:“今天早上,日本人突然撤走。我赶回县里报告,傍晚边走到中云村时,遇上了汪县长派人的人,要我带人到这里的抓人。我怎么都没想到,要抓的人居然是你,胡队长,我们俩打交道有好些年了,谁都奈何不了谁,现在你终于栽到我手里。哈哈哈哈……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你的人头值5000大洋呢!”

胡泽开冷笑道:“方队长,你一直想拿我的人头去邀功,我何曾不想杀了你呢?但在国仇家恨面前,我们两人之间的仇怨,又算得了什么?我听说这次方队长在西线那边打得很苦,日本人几次冲过了你们的防区,硬是让你们给打回去了。我敬重你是条汉子!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又要帮日本人?”

方志标大声道:“姓胡的,你别信口雌黄,我方志标怎么说,也是有血有肉的中国人,怎么会帮日本人,干那种断子绝孙的事情?”

胡泽开说道:“这就好!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方志标讥笑道:“我可不管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的任务是抓人。你别想拖时间等你的援兵,兄弟们,动手!”

胡泽开大声道:“慢着,方队长,你等我把话说完,再动手也不迟!”

方志标说道:“好,给你三分钟,看你能说什么。连枪毙的人都有一碗断头饭吃呢,别说我方志标不讲人情!”

胡泽开问道:“你知道日本人为什么要进攻婺源吗?”

方志标说道:“别跟我绕弯子,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胡泽开说道:“我是来这里找苗教授的,我听他说日本人要想挖我们中国人的龙脉,那股日本人就活跃在婺源境内,外围那些进攻婺源的日本人,都是配合那股日本人行动的。我身边的这位李教授,就是苗教授的同事,他和他的学生在浙源那边遇到了那股日本人。日本人杀了他的学生,把他关在一个洞里,是他自己逃出来的!”

方志标问道:“你说的那些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胡泽开说道:“现在,那股日本人和苗教授,都在这祠堂内!”

方志标哈哈笑道:“胡队长,我们也算是死对头,听说你的人在北线帮忙打日本人,所以我也敬你三分,以为你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想不到你居然为了保命,说出这种连小孩都不相信的话!我进来这个祠堂的时候,里面只有一具死尸,连一个活人都没有!”

胡泽开一听这话,大声说道:“你的意思是,我的那个人不是你杀的?”

方志标说道:“当然不是我杀的,当时我还以为你在祠堂里,结果找了半天,一个人都没有!”

胡泽开说道:“我要他在桥上等我,可我带人到河湾里转了一个圈回来,他却不见了。刚才我检查过他的尸体,是被人扭断脖子的。胡队长,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什么人杀人的时候,会扭断人的脖子?”

方志标说道:“在不想惊动别人的情况下,杀人的方法有很多种。不过我听罗局长说过,当年他当兵,在上海那边驻防时,哨兵被人扭断了脖子,后来查清,是日本特务所为。那些日本特务,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你既然怀疑你的人是日本人杀的,又说日本人在祠堂里,那你倒把日本人给找出来呀!”

胡泽开说道:“可是你的人围着我,我怎么找?”

方志标说道:“所以我不相信你说的话。你胡编了一大通,目的就是想借机逃走!”

胡泽开说道:“方队长,你看我胡泽开像借机逃走的人吗?你想抓到我,可也要问问我手里的枪答不答应,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5000块大洋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他的枪口对准方志标,只要对方的人一有异常举动,就立刻开枪。就是死,也拿他几个垫背的。

方志标见胡泽开不甘心束手就擒,而对方的枪口就对着自己,万一真动起手来,枪弹无眼。说不准首先报销的就是自己,没死在日本人枪炮下,反倒死在死对头的手里,那就太不值了。

他说道:“胡队长,你以为你今晚能够跑得了吗?”

他一边说话,一边偷偷向后退去,找个机会闪在柱子后面,就安全了。谁料他后退一步,胡泽开上前一步,两人始终保持了原来的距离。在这样的距离内,胡泽开就是闭上眼睛扫上一梭子,也能在他身上打出几个窟窿。当下,他还真不敢轻举妄动。

胡泽开说道:“方队长,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村里的狗都不叫。虽说今晚是保长的头七,可也不至于外人进村了,连狗都不敢叫,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方志标说道:“我是觉得很奇怪,可这关日本人什么事,你可别说日本人来了,连狗都不敢叫!”

胡泽开说道:“我之前见过一具僵尸,连子弹都打不死……”

方志标打断了胡泽开的话,说道:“我方志标活这么大,还没见过僵尸长得什么样,你既然说僵尸就在村里,那你把僵尸叫出来,让我也见识见识!”

他已经退到一根柱子的旁边,一边用话敷衍着胡泽开,一边寻思怎么样以最快的速度躲到柱子的后面,然后命令手下开枪。只要胡泽开一死,不仅5000大洋到手,他还会因为“剿匪”有功,说不定来个连升三级,成为上饶行署保安司令手下的红人。

突然,他闻到一股很难闻的尸臭。他进祠堂的时候,也闻到这股味道,只是没有这么浓,这么恶心。他还以为是躺在棺材里的死人发出的,可转念一想,天气这么冷,死尸不可能臭得那么快,再说棺材是密封的,臭味哪会这么浓呢?

“队长……”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随即一股带着腥味热乎乎的液体喷到他的脸上,他扭头望去,脸色顿时吓得煞白。

一个穿着古代武士铠甲,个头比他高出一截,脸上腐烂不堪的人,就站在他的身后。那个站在他身边的保安队员,被撕开了两半,五脏六腑落了一地。大惊之下,他下意识地把枪口对准那家伙勾动了扳机。

枪口迸出一串火光,子弹尽数射在那人的身上,可是那家伙并没有倒下。其实胡泽开已经告诉过他,见过一具连子弹都打不死的僵尸,可是他不相信。

他转身刚要跑,不料双臂同时被那僵尸抓住,身体登时悬空,浑身一麻,想叫却叫不出声,想起刚才那保安队员死后的惨状,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心道:完了,想不到我堂堂的保安大队长,居然死在僵尸的手里。

一道金光照射过来,他听到身后传来野兽般的嚎叫,抓住他手臂的地方顿时松开。

他落在地上,再也顾不得许多,连滚带爬地向那道金光射来的地方爬去。爬到近前,才看清金光是由胡泽开手上的一个八卦射出的。

“你救了我?”他的声音发颤,还没从刚才的惊恐中恢复过来。

胡泽开说道:“方队长,这下你总信了吗?要不是苗教授教我用这个方法,我也死在僵尸的手里了!”

金光中,那具僵尸连连躲闪,不断发出嚎叫。

方志标手下的保安队员也吓得各自找地方躲避,但在几根柱子的后面,又出现了一个人影,还未等那些保安队员有所反应,身体已被砍成两段。

胡泽开大声叫道:“都到我这边来,大家围成圈,枪口对外。”

听他这么一说,那些活着的人全都跑到他的身边,围成了一个圈。

胡泽开接着说道:“除了那具僵尸外,如果看到其他的影子,都用枪给我狠狠的打,瞄准点,我就不相信日本人也不怕子弹!”

方志标缓过劲来,从一个保安队员手里夺过枪,对着不远处一个飘忽而过的黑影开了两枪。一阵金属破空之声过后,他身边的两个保安队员惨叫着倒下。掉在地上的手电筒并未熄灭,他清楚地看到那两个保安队员的额头和胸口,插着几支模样怪异的飞镖。

大家各自开枪,祠堂内顿时子弹横飞,“砰砰”的枪声响成一片。

胡泽开见情况不对,忙大声说道:“大家不要慌,慢慢退出去!等天亮了再来收拾他们!”

方志标一边开枪,一边对胡泽开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胡泽开说道:“方队长,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有命逃出去再说!”

一圈子人边开枪边退出去,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当他们退出祠堂的大门外,只剩下几个人了。

胡泽开一看李教授还活着,顿时放下心来,他带来的五个游击队员,除了之前死掉的老鼠外,现在就剩下两个人了。

方志标望着祠堂那张开的大门,黑洞洞的像极了一张吃人的巨口,他带来的十几个人,转眼间只剩下三四个。

几个人不敢往村里走,一直退到河边才站住。河边距离祠堂的大门有十几丈远,这么远的距离,周围没有建筑物可让人躲闪,只要日本人一露面,就会被乱枪打倒。

方志标问道:“胡队长,我们就这样一直等到天亮吗?”

胡泽开说道:“我听老人们说,僵尸只在晚上出来害人,鸡一叫它就不敢动了,等天一亮,我们找到僵尸,把它烧了。还有那些日本人,只在柱子后面飞来飞去的,枪都很难打得中,我认为站在这里也许是最安全的。现在离天亮也没多久了,大家熬一熬就是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明佑突然问道:“胡队长,苗教授没说他来这里做什么吗?”

胡泽开说道:“好像说和日本人一起找什么阴阳柱,具体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

正说着,隐约看到从祠堂侧面的山脚那边走过来几个人。方志标用手电筒朝那边晃了晃,大声叫道:“什么人,再不说话就开枪了!”

那边有人搭话了:“你们是什么人?”

胡泽开一听是程顺生的声音,忙叫道:“程队长,是我们!”

来人正是苗君儒他们一行人。他们在下面沿着台阶往上走,走到尽头,推开头顶的一块石板,发现竟是一个树洞。几个人爬出树洞,发觉置身与山腰上,身后的这根大樟树,直径超过了三米。树洞内很宽敞,摆上一张桌子,坐上四人,还显得绰绰有余。辨清了方向后,几个人下了山,沿着山脚的小路往前走,刚隐约看到百柱宗祠那高大的门楼,就听到了有人喊叫,说的是本地方言。

胡泽开一看到苗君儒,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哽咽着说道:“苗教授,我见到你说的僵尸了,就在这祠堂里,还有日本人,还杀了我们不少同志!”

方志标看见了那个背着老头子的男人,手里拿着和苗君儒一样的日本刀,居然一声不响地离开他们,向祠堂走过去,忙叫道:“哎,别进去,那里面有僵尸,还有日本人!”

“他们就是日本人!”程顺生叫着,从腰间拔出手枪,却再一次被苗君儒按住,他叫道:“苗教授,为什么要放过他们?”

苗君儒说道:“因为我儿子在他们的手里!”他看到方志标身上穿的衣服,认出对方的身份,于是问道:“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

方志标也不隐瞒,便把来这里的经过说了,还拿出了身上那封信,信上盖有婺源县政府和县长汪召泉的大印。只有寥寥一行字:令保安队长方志标带人前往黄村百柱宗祠抓人。

方志标说道:“我看过了,是汪县长的笔迹!”

他并不知道,刘师爷仿冒汪召泉的笔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时候就连汪召泉自己都看不出来,何况是外人?

苗君儒把信看了几遍,感觉有些奇怪,县长汪召泉凭什么知道百柱宗祠有事发生?又为什么下这样的命令,要方志标带人前来抓人呢?

从祠堂内走出一些人来,方志标用手电筒照了照,看到了那具几乎令他魂飞魄散的僵尸,就站在一个老头的身后,还有十几个穿着黑衣服的日本忍者,一个个手里拿着日本刀,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

“妈的,老子跟你们拼了!”他大叫着举起手里的枪,不料枪口被苗君儒一抬,子弹飞上了天。

苗君儒叫道:“大家不要乱来!”

方志标气急败坏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帮他们?老子手下那些多兄弟,都死在日本人手里,我要是不为他们报仇,以后还怎么向活着的兄弟交代?”

苗君儒大声道:“你以为凭我们这几个人,还有手里的几支枪,就能够杀掉他们吗?”他接着低声道:“如果我们现在和他们拼了,谁来阻止他们的计划?”

方志标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苗君儒说道:“让他们走,我们也走!”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中国能否被日本亡国,也许就看我们几个人了!”

李明佑说道:“苗教授,你查到了什么?”

苗君儒说道:“李教授,这一下子,我没有办法想你解释清楚,等在路上的时候,我再对你说!”

他从胡泽开的手里拿过八卦,交给程顺生,同时说道:“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赶快去,越快越好!”

程顺生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苗教授!”

之后拉着水生沿着河边就跑,甚至来不及与胡泽开再说一句话。苗君儒见他们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便大声朝祠堂门口的那些人喊道:“上川先生,现在龙珠已经到了你的手里,接下来怎么做,应该不用我教了吧?”

上川寿明说道:“苗教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一定要他们两人赶回去,想办法把那个洞口炸掉,”

苗君儒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他和程顺生以及胡泽开三人商量的事情,上川寿明怎么知道的。难道当时还有人躲在旁边偷听不成?既然上川寿明已经知道,他也就没有必要再隐瞒,坦然说道:“上川先生,你真会猜。不过这一次你猜错了,我要他们赶回去的目的,不是去炸洞,而是去接一个人。”

上川寿明问道:“接谁?”

苗君儒说道:“一个能够对付你的人!我约了他13日凌晨在一个地方见面。现在我赶不过去,所以派他们两人去接。”

上川寿明笑道:“那我倒想见识一下,究竟是什么高人!”

苗君儒笑道:“到时候就算你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你!”

上川寿明笑道:“我可要与那个高人好好一比,看看到底谁厉害!”

苗君儒大声问道:“上川先生,没有我这本疑龙经,就算你释放出那条孽龙,可怎么找到龙脉呢?”

上川寿明说道:“如果你想知道我们怎么做的话,那就请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苗君儒说道:“只要疑龙经在我身上,你们那个神秘人物会来找我的!”

上川寿明说道:“用一句你们的话说,我们后会有期!”

说完后,上川寿明带着那些日本人,朝祠堂的后面隐去了。

方志标跺脚道:“这一次便宜了他们,下一次再让我撞上,一定饶不了他们!”

苗君儒说道:“我们走!”

方志标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苗君儒似乎想起了什么,对方志标说道:“你不能跟我们去!”

方志标问道:“那我怎么办?”

苗君儒将方志标拉到一旁,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方志标听完后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苗君儒说道:“我想应该不假,你照着我的话去做就行了!”

一行人穿过村子时,村里的狗叫了起来,叫得还挺凶的。可无论那狗怎么叫,都没有一户人家亮灯,更没有人敢起来开门。

来到桥头的十字路口,方志标朝胡泽开和苗君儒拱了拱手,带着人朝县城的方向去了。

李明佑问道:“苗教授,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怎么老是神秘兮兮的,事先也不说明白!”

苗君儒笑道:“二月二马上就到了,我想真正的好戏应该要上场了!”

李明佑问道:“我们要回去吗?”

苗君儒一本正经地说道:“在重庆的时候,我们不是想要找胡清的最终落脚点吗?我身边的这位胡队长,应该就是他的后人了!天亮之后,我们应该能够赶到那里!”

李明佑问道:“那你不想办法救你儿子了?”

苗君儒笑道:“我不是应派人去救了吗?”

李明佑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被日本人关在什么地方?”

苗君儒拍着李明佑的肩膀,笑道:“日本人只是把你们抓起来做人质,绝对不会轻易杀你们的,就算你不逃出来,有程队长和胡队长他们帮忙,我也一定能够把你们救出来!婺源就这点大的地方,他们能把人藏到哪里去?”

说到最后,他的目光深远起来,望着远处墨色如黛的山峦,思绪万千。想起了口袋里的那半截木梳,婺源这么大,廖清她究竟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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