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君儒来不及提醒吴建新,调转枪口对准那个女人扣动了扳机,枪响之时,他猛地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从枪口射出的子弹准确地射入那女人的额头,由脑后穿出,带起一片血花,险些伤到走在后面的肖三妹。

女人张着嘴,不可思议地望着苗君儒,身体软瘫在地上。

他丢下枪冲过去抱着那女人,无比悔恨地说道:“闺女,我错杀你了!”

因为他在开枪之后,看到吴建新的眼睛,也都那么绿幽幽的,而吴建新看着他,脸上露出极为恐惧的神色,他立马判断出来,在别人眼中,他的眼睛也是绿幽幽的。

脚边倒下的这些日军尸体,就是因为看到对方的眼睛绿幽幽的,才吓得失去了神智,最终自相残杀。

肖三妹吃惊地叫道:“苗教授,您怎么了?”

苗君儒看到肖三妹的眼中也是闪烁着绿幽幽的恐怖之色,大声道:“别看别人的眼睛,听到没有?”

肖三妹被苗君儒说话的语气吓住,认识他这么久,见他说话都是慢条斯理,言行举止都是一副学者的风范,令人不由得心生敬意。可是她哪里知道,苗君儒一生虽杀人无数,可都是该杀之人,这是他唯一一次错杀无辜,那种错杀无辜者的愧疚与痛苦,别人根本无法体会。

“对不起,闺女!”苗君儒眼中含泪,将女人的尸身紧紧搂在怀中,口中喃喃道:“闺女,我一时失察令你枉死,希望你下辈子投胎到一个好人家!”

肖三妹怀中的荷花说道:“人既然已死,那是她命该如此,你伤心又有何用?别忘了你的使命,婆婆说这场浩劫需你化解,还有守门巨灵,等着我们帮他找五色神石呢!”

苗君儒被荷花的话所敲醒,也觉得自己一时情绪有些失控,他放下尸体,起身道:“对不起……”

肖三妹低声道:“她若在天有灵,知你是无意错杀,一定不会怪你的!”

话虽是这么说,可苗君儒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就因为他一时失察,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么没了。

他用电筒照了一下旁边的墙壁,终于发现其中的一块与众不同,这是一块暗黑的石块,触之入手冰凉无比,手电筒的白光照上去,旁边站着的人登时眼冒绿光,表情阴森恐怖,而当手电筒熄灭后,在蜡烛的黄色光源下,则一切正常。

拐角处不设置机关,却放下这么一块能让人在光线下变成幽灵的石头,建造这处地方的人确实下了苦心。这块石头若不是顶级的翡翠,那也是上等的碧玉,拥有这一块石头,足可超过孟老爷,成为都昌城内的首富。他进来这么久,还不知这地下的密室和通道,究竟是否英布所建。

苗君儒无暇仔细研究这块石头,担心日军仍会冲进来,好在地上有不少日军的尸体,尸身上有子弹和手榴弹。吴建新往几支枪里都压满子弹,背在背上,又将几个子弹带挎在手里,顺带往衣兜里塞了好几颗手榴弹,接着朝苗君儒说道:“苗教授,我和您并肩作战,这么多子弹和手榴弹,够小鬼子喝一壶的。”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到右边通道的前面传来嘈杂的声音,苗君儒用手电筒朝那边照了一下,见一大群日军士兵争先恐后地跑过来。

苗君儒和吴建新各站一角,他将刚才错杀无辜的悔恨都放在枪上,举枪朝前面射击,勾扳机、退弹壳、上膛、瞄准射击这一系列动作快捷而连贯,根本不给日军有喘息的机会。枪声中,前面的日军士兵倒下,后面的日军士兵踩着前面的尸体继续往前跑。

子弹射完,苗君儒一刺刀刺进跑到他面前的一个日军士兵的胸口,随即翻转枪支,一枪托击碎了第二个日军士兵的天灵盖,但第三个日军士兵仍不顾一切地朝他冲来。这时,他吃惊地看到这些日军士兵的手上并没有枪,有的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表情惊慌失措。

吴建新一刺刀将第三个日军士兵刺倒,那士兵到底前痛苦地望了一眼身后,朝他们道:“快跑!”

吴建新听不懂日语,但苗君儒却听明白了,他收起枪,用手电筒朝前面照去,只见离他不远的一个日军士兵,在奔跑的过程中身体突然变成了两截,其中一截朝他飞来,他及时往旁边一闪,那具残躯落在地上。他的手电筒往前晃了一下,见通道内一截没有了一个活人,他的心没来由地一凛,不管三七二十一,当下运足力气,将手中的长枪当成长矛,往前面飞掷过去。只见枪支在空中飞行了一段距离,随着一声金属的撞击声过后,枪支落在地上。

苗君儒看到枪支就如撞在玻璃墙上一般,通道内除了满地的尸体,并没有一个活人。他心中大骇,对吴建新喊道:“快往回跑!”

几个人快速往回跑,跑到他们进入通道的口子上,见石门紧闭,苗君儒在两边的墙壁上找了一会,别说发现机关,就是连一个洞眼都没有。他对吴建新说道:“这门应该是从里面往外开的,外面的人根本进不去!”

可是他有一点想不明白,若这是死胡同,为何道士还要往这边跑呢?

他想了一会,接着对肖三妹道:“道士给你的东西呢?”

道士临死前给肖三妹的东西,她没细看,接过来后就放进了衣兜。当下从兜里拿了出来,是一把五寸长短的铜钥匙,前端呈鸭嘴状,上面有一些不规则的暗槽和小孔,造型奇特但精致无比,与一般的钥匙完全不同。

有钥匙肯定就有钥匙眼,苗君儒在两边墙壁和石门上仔细找了一遍,也没有发现可供插入的钥匙眼。

难道钥匙眼不在这个门洞边?

吴建新急道:“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在这里等死啊!”

正说着,通道那边传来一声悠长的嚎叫,吴建新有些兴奋地说道:“苗教授,该不会是那头冥猿吧。上一次小鬼子和美国兵都在它手上吃了大亏的。”

刚才苗君儒看得很清楚,最后一个活着的日军士兵被撕裂的时候,他并没有见到冥猿,飞出去的刺刀也只是撞在一堵无形的墙壁上。他心道:难道冥猿还会隐形不成?若是冥猿,他们根本无需像日本士兵一样逃跑。

想到这里,他对吴建新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看看!”

他拿着手电筒往前面走去,边走边口中念咒,试图与冥猿心神相通,却没有半点反应,心中登时闪过一丝不祥。走到拐角处看到掉在道士尸体旁边的砍刀,俯身将砍刀拿在手里,横在胸前。往前走了约十步远,看到几具日军士兵的尸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踢开,当即来不及多想,挥刀急砍。只听得“当”的一声,砍刀像砍在钢铁上一样,喷出一些火花,刀口也卷了刃。

他吃惊地看着落刀之处,根本看不到是什么东西。

他正要后退,忽然感觉劲风扑面,下意识地闪身躲避,但腹部仍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撞上,这一击之力完全出乎他的想象,饶是他内功深厚也被震伤,一大口带着腥味的液体从口中喷出,身体向后飞了起来,撞到拐角处的墙上,手里的电筒落在地上。

肖三妹惊呼道:“苗教授,您怎么了?”

“我没事!”苗君儒吃力地站起身,又吐了几口血。手持砍刀,眼睛直直地看着前面。他自恃武功不低,即便是一等一的高手,也绝对不可能这么一照面就将他击伤。而与冥猿交手,虽然打得有些吃力,却没有受伤。

他吃了看不见对方的亏,可以肯定,攻击他的东西绝对不是冥猿,因为冥猿刚刚才帮过他们,就算对他不太友善,也绝对不会这么攻击他。

那东西还会隐形!

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他强压下涌到嗓子眼的血,深吸一口气,运足了内力,刀锋前指向前扑去。不管那个会隐形的家伙有多厉害,他都要拼一拼。

这一刀含了至少三种上乘武功的套路,既有连续的绝杀,也有护身的招数。通道狭窄,他量对方无法躲闪。

他以为隐形的家伙离他并不远,哪知他冲出了很长一段距离,到了通道的另一处转角,也没遇上任何反击力。

奇怪,那东西到哪里去了,难道除了会隐形,还会遁地不成?就在他收起招数的时候,一股气流扑到他的脸上,他暗叫不好,急忙往后退,并将砍刀护在胸前。而在这时,他的双臂被什么东西紧紧抓住,慌忙之际,他以腕力运刀,一刀砍下,哪知还是像看在钢铁上一般,当下大骇,以左腿踢出攻对方下三路,这一腿之力含了他全部的功力,就算是一根碗口粗的木桩,也能被踢断。谁知一踢之下,感觉踢到了一根铁柱,好在他有所警觉及时收力,才保住左腿不被自己的功力震断。

他扔掉砍刀,双手外翻想反扣抓住他双臂的那双手,但他的身体再次飞了出去,摔倒在地。这一次,他爬了几下都没能爬起来。肖三妹放下荷花,上前将他扶了起来,低声问道:“是什么人那么厉害?”

苗君儒虚弱地说道:“我感觉不像人!”

肖三妹身后的吴建新问道;“不像人是什么?该不会像孟老爷一样,又是一具僵尸?或者是另一只怪物?”

以苗君儒的本事,对方若是僵尸,他不至于输得这么惨,更何况僵尸身上有腐臭的僵尸味,大老远就能闻到,可是在这通道中,他只闻到这种环境下特有的霉烂气息。

苗君儒吃力地说道:“冥猿身上是刀枪不进的鳞甲,而这个东西身上却是能跟着隐形的钢甲,刀砍上去都迸火花!”

苗君儒的手扶着墙,正寻思这怎样才能让隐形人现形,听到吴建新低声道:“苗教授,您看这里!”

在手电筒的光线下,只见吴建新身后的地方,确有一个如指头大小的扁形洞眼。

他以为钥匙眼在门洞的周边,想不到却在这个拐角处。记得道士临死前把钥匙给肖三妹的时候,看了一眼墙壁,当时他们都没有往心里去,想不到道士是在告诉他们插钥匙的地方。

苗君儒摸出铜钥匙插进孔洞内,刚转了一个圈,感觉身后有异,扭头一看,见落在地上的那些枪支全都飘浮在空中,枪口齐刷刷对着他们。虽然枪膛内没有子弹,但那明晃晃的刺刀,就已经令人胆寒。

吴建新和肖三妹都惊呆了,站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苗君儒刚转身,只见两支枪朝着站在通道中间的肖三妹射了过去。肖三妹的怀中抱着荷花,身后还有水生。苗君儒纵身扑过去想要抓住枪支,由于身受重伤导致行动不敏捷,一扑之下扑了个空,撞到吴建新身上。眼看那枪尖上的两把刺刀就要刺到肖三妹的身上,只见荷花胸前的鼍龙珠发出蓝色的光亮,蓝光越来越盛,形成一道光墙,将两把刺刀挡住。

鼍龙珠能护主,今儿苗君儒已经见到两次了。见那两支枪颤抖了一阵,“啪”的一声从中而断。能让枪支从中而断,该有多大的力道?

刹那间,苗君儒看到离他不远的通道内,有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个人影看上去很高大,比他高上一头,几乎顶到通道的顶部了。

手电筒和蜡烛的光线都照不见这个隐形人,在鼍龙珠的蓝光下,隐形人总算现了形。苗君儒已经和隐形人过了两招,深知对方的厉害,在没有找到隐形人的破绽之前,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希望荷花的鼍龙珠能多支撑一会。

苗君儒他们这边没人敢动,那个隐形人也是一动都不动,通道内如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都能听得到。

可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苗君儒和吴建新靠在一起,悄悄从他的衣兜中摸出了一个手榴弹,扯开拉弦,在墙壁上碰了一下,沿着墙角往前扔了出去。

正如苗君儒计算的那样,手榴弹滴溜溜地滚到隐形人的身后炸开,爆炸声中,悬浮在空中的枪支落在地上,通道内腾起一阵烟雾。

苗君儒趁机朝对面的墙壁扑去,再次拧动铜钥匙,两个圈过后,传来一阵轰隆声,他还没看清轰隆声来自哪里,只觉得腋下一阵剧痛,身体再次飞了起来。

他落在地上,张口吐了一大口血,浑身虚脱乏力,支撑了两下都没爬起身。就在这时,只见躲在肖三妹身后的水生突然跑出来,脱掉裤子对着那个人影尿起来,兴许这一泡尿憋得太久,几乎是笔直射了出去。

苗君儒听到一声嘶吼,他连喘几口气,看了一眼站在面前依旧没有提起裤子的水生。再一看那人影被喷溅上尿的地方,发出“滋滋”的声音,就如塑料被硫酸腐蚀一般,人影跳了起来,撞到通道顶部,撞下一些石屑,发出几声惨嚎,想通道前面逃去,瞬间不见了踪影。

苗君儒觉得很奇怪,想不到连他都对付不了的家伙,居然被水生的一泡童子尿给解决了。

水生提起裤子自豪地说道:“婆婆说过,要是碰上子弹都打不进的家伙,就用童子尿对付!”

吴建新说道:“你要是早说,苗教授就不会受伤了!”他和水生上去将苗君儒扶起来,接着说道:“苗教授,刚才您遇上的该不会是千年尸妖吧?我师傅说千年尸妖就是魔,能上天入地,取人性命于千里之外。”

“我觉得那家伙不是千年尸妖,连僵尸也不是!”苗君儒在婺源的时候,与千年尸妖有过一战,知道千年尸妖的手段。他被那家伙抓住的时候,不但能够听得到对方的呼吸,而且闻不到半点尸体身上特有的腐臭味,倒是有一股类似冥猿身上的腥臭。他怀疑那家伙与冥猿是同一类的怪物,但本事似乎要比冥猿厉害得多。可无论多么厉害的怪物,都有致命的弱点,庆幸这个弱点被水生抓住了,他们才保住一命。

仔细一想,其实真正知道怪物弱点的并非水生,而是已经仙逝的龙婆圣女。苗君儒不知道龙婆圣女还教过荷花与水生什么东西,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所遇到的这些事,包括龙王庙下面的密室,龙婆圣女肯定都知道,或许碍于某种忌讳,相互之间井水不犯河水而已。龙婆圣女知灾难将近,自己也油尽灯枯,将圣女之责传给荷花之时,教了他们兄妹一些防身的办法。

荷花胸前的鼍龙珠暗淡下去,她低声道:“他走了!”

苗君儒问道:“你怎么知道?”

荷花说道:“婆婆说圣物护主!”

有灵性的东西确实能够护主,苗君儒问道:“婆婆有没有告诉你,他是什么东西?”

荷花摇头说道:“婆婆说以后就知道了!”

肖三妹抱着荷花来到苗君儒的面前,低声道:“苗教授,那个怪物应该走了,我们怎么办?”

苗君儒抹去嘴角的血迹,靠在墙壁上,仔细观察了一下前面的动静,深吸了几口气,再次强压住涌到嗓子眼的血,推开吴建新和水生,刚走了两步,觉得脚底有些飘忽,一个踉跄差点歪倒,幸被肖三妹扶住。他心知自己的伤势极重,但在这种地方,千万不能倒下,于是低声道:“放心吧,我没事!你照顾水生和荷花!”

在钥匙孔旁边的墙壁上出现的一个半人高的洞,里面有光线透出。苗君儒在洞口站了一会,弯着腰走了进去。吴建新紧跟着进去,肖三妹领着水生和荷花最后进来,随手拔掉钥匙,墙壁在她身后轰然合拢。

这间石室的面积并不大,墙上有一盏点着的油灯照亮一切,里面并没有多少摆设,空荡荡的,但在他们对面的角落里,有一个用黑布盖着的大箱子。

苗君儒对肖三妹说道:“哑巴道士遇上了日本士兵,本来是要到这里来躲避的,可惜他中了弹,临死把钥匙给了你!”

吴建新说道:“也许哑巴道士带着那个女的逃走,在在出口碰巧遇到鬼子,他们折回来时把鬼子给引进来了,可是我不明白,打伤苗教授的那个隐形的家伙,为什么也跟着进来,它来这里做什么?”

是啊,那个隐形的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它来这里做什么?苗君儒被吴建新这么一问,也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奇怪。

“找找看机关在哪里,说不定还有别的路出去呢!”吴建新说着,在墙壁上仔细找了起来,当走到墙角的大箱子面前时,将蒙着大箱子的黑布扯了下来。

黑布扯掉后,里面并不是什么大箱子,而是一个大铁笼。在铁笼的角落里面窝缩着一个人,一身道袍褴褛不堪,一头黑发垂到腰际,一双枯瘦的手,指甲有两三寸长。

吴建新被铁笼里面的人吓了一跳,退了几步对苗君儒说道:“苗教授,这里面有个人!”

不用吴建新说,苗君儒已经看到了,他来到铁笼前,一股骚臭气息扑面而来,连忙用手捂着鼻子。笼子里的人斜靠在角落里,虽然须发半遮面,但依稀能看得清眼睛和鼻子,这个人一动都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在笼子的另一角有一个铜盆,里面有大半盆屎尿。骚臭味就是那盆屎尿发出来的。

笼子还有一个半人高的铁门,上面挂着一把大铜锁。吴建新拿着铜锁晃了一下,铜锁敲击铁门发出响声,笼子里的人动了一下,转过头看了一眼他们。站在苗君儒身边的水生看到那人一双泛白的眼珠,吓得躲在他的身后。

笼子里的人歪着头打量了他们一会,咧开只剩下几颗牙齿的嘴,呵呵地笑了几声,笑声刚落转又怒骂道:“你们他妈的是什么人,进来就进来了,怎么把我吃饭的碗给打碎了!”

此人从头发上判断,年纪应该不大,但声音却像七十岁以上的人,由于说的是本地话,加之语速太快,苗君儒虽然听不懂,但也听得出是在骂人。

吴建新说道:“这个老家伙,被人关在笼子里,脾气还这么大!”

他以为笼子里的老人也听不懂他的话,哪知老人居然用日语骂道:“王八蛋,要是你10天没饭吃,你不会骂人呀?”

苗君儒吃惊地望着笼子里的老人,想不到老人居然还用日语骂人,普通人几天不吃饭就饿得吃不消,七天内水米不进就会死,可是这个老人已经半10天没有吃饭了,居然还这么精神。他顿时心生敬意,连忙用日语问道:“敢问前辈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老头子循着声音望着苗君儒,过了半会才用日语问道:“有没有吃的?先拿点过来!那些死道士,平常都是三天送一次饭,这次居然让我等了那么久!”

苗君儒转身问吴建新:“身上有没有带吃的?他已经10天没有吃东西了!”

吴建新拍了拍身上,说道:“您看我身上像有吃的东西吗?”

水生从身上拿出半块糖,说道:“这是10天前阿爸离家前给我的,一直舍不得吃,给他吧!”

苗君儒从水生手里接过糖,愣了一下,10天前胡舟顺为日本人领航,将船沉入湖神潭中,而那时,老爷庙也发生了变故,以至于道士不能按时送饭。他将半块糖小心放进笼子,只见老头的脏手招了一下,一股巨大的吸力把地上的糖吸起,飞入脏手中。

老头吃着糖,含糊不清地用日语说道:“嗯,不错,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谁派你来的?你们的大岛少掌门为什么不亲自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大岛少掌门?”苗君儒惊愕老头子不但有一口标准的日本话,还说出日本九菊一派大岛少掌门这样的字眼。据他所知,九菊一派虽然旁支较多,但是正宗嫡系乃是大岛家族传承的,历代掌门都是大岛家族的杰出者担任。老头子刚才说过一句本地话,就算不是日本人,也应该与九菊一派有渊源。想到这里,他当即说道:“大岛少掌门让我来问候前辈!”

看样子,老头子的眼睛已经失盲,但耳朵还挺管用。可是他们进来之后大声说话,老头子都没有发出声音,倒是在吴建新动了大铜锁之后,老头子才有所反应。苗君儒明白,能够半个月不吃不喝仍保持生命的,只有修炼瑜伽术的印度高僧,莫非这老头也会那样的秘术,让身体一动不动保持假死状态?

老头哈哈笑了一会,用一种教训小辈的口吻说道:“年轻人,虽然你会说我们的话,可是我知道你不是我门下的人,你到底是什么人?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苗君儒暗惊不已,想不到他居然蒙骗不了这个老头,从老头所说的话判断,确定其是九菊一派的人无疑。每个门派的小辈见前辈,都有一套外人不知的切口(作者注:江湖门派内的术语),不懂切口自然就不是派内的人。

姜还是老的辣呀!

九菊一派有很多阴毒的法术,稍不注意就中招,面对这个九菊一派的前辈,苗君儒不敢不慎重,低声道:“前辈,我们都不是九菊一派的人,是京都甲贺门下。”

苗君儒在日本留学的时候,与京都甲贺门下的忍者有过交往,所以冒充甲贺门下,也能解释得过去。

老头“哦”了一声,说道:“连你们忍者也卷进来了?这件事对你们可没有好处!”接着话锋一转,厉声道:“这么多年了,你们怎么到现在才来?”

苗君儒还没说话,旁边的吴建新早已经按捺不住,问道:“苗教授,您和他说了这么久,他到底是谁呀?怎么会被关在这里的?”

这两个问题苗君儒也想知道,他不是正在拿话套吗?他见老头的手指一动,一粒黑乎乎的东西笔直射入吴建新的口中,吴建新感觉嘴里进了异物,想要吐出来却已经迟了,他张着嘴巴,整个人如木雕一般僵在那里。

苗君儒连忙道:“求前辈原谅他的无理,放过他吧!”

老头“哼”了一声,并不理会。

这时,只听得肖三妹怀中的荷花突然骂道:“老家伙,你还没死呢?关了你三十多年,脾气还这么大!”

荷花说的是本地方言,但是这样的话用她那种幼稚的声音表达出来,显得不伦不类。老头听了之后,呆了片刻,改用本地话问道:“你是谁?”

荷花说道:“老家伙,连我都不知道是谁?还记得四十年前我们在湖上的打赌吗?”

老人哈哈笑了几声,改为本地话说道:“原来是你,难道你真的得到他们的帮助,已经悟道超越生死了?恭喜恭喜!”话刚说完,老头突然变得恶毒起来,继续说道:“不可能,老巫婆,你不可能满足他们的条件,你说过正邪不两立,所以不可能到这里来的,你一定已经死了,说话的是你的传人。”

老头虽然看不见,但所说的话却是属实。

荷花说道:“是又怎样?天劫到了,我们都该走了。”

老头愣了片刻,缓缓说道:“你倒走得潇洒,还有传人,我可什么都没有啊!”

九菊一派在日本虽不是名门正派,但不至于没有传人,苗君儒正纳闷,只听得那老头用日语说道:“你过来!”

能听懂日语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他犹豫了一下,走到铁笼边。刚蹲下来,只见眼前人影一晃,双手被老头那枯瘦的手抓住,如铁箍一般令他动惮不得。

老头抓住苗君儒的手之后,说道:“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内伤?什么人打的?”

苗君儒把他在通道内遇到隐形人的事给说了,他怕老头不高兴,隐去了他和隐形人杀日本士兵的情节。老头颤抖了一下,沉声道:“老巫婆说得没错,真的是天劫到了,他们拿不到想要的东西,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老巫婆很识时务及早脱身,我也走吧,留下来也没用!”

苗君儒问道:“他们是什么人,到底要什么东西?”

老头说道:“你想象不到他们是什么人,他们要的东西你也给不了,听我的话趁早回去!”他嘿嘿地笑了两声,接着道:“小孩,过来!”

水生畏惧地看着老头,不敢走上前,苗君儒对水生道:“没事的,过来吧,有我在呢!”

水生得到肖三妹的肯定后,才慢吞吞地走到苗君儒的身边,不料从老头的脖颈后面闪出一条黑线,飞到水生的身上,迅速钻入他的衣内不见了。水生吓得大哭起来,跑回肖三妹身边,急忙脱下衣服,却见他的背上多了一条像蛇一样的纹身,纹身隐入皮肤之下,任他怎么抓都抓不到。

老头缓缓说道:“有我的灵蛇保护,谁都伤不了他,将来也没人敢不服。我吃了他半片糖,从现在开始,他就是我九菊一派第六十九代掌门,而你,也不再是甲贺门下,是掌门侍卫首领……”

苗君儒没想到水生的半片糖换来日本九菊一派的掌门之位,而他莫名其妙就成了第六十九代掌门的侍卫首领,他正要说话,只觉得从手臂上传过来一股滚烫的热流,那热流涌入他的体内,感觉非常舒服,他知是老头为他治疗内伤,所以不敢乱动,就那么静静地蹲着,闭着眼睛以内力接纳那股热流。

约莫半刻钟,只觉得浑身内力十足,内伤已经痊愈,随即紧抓着他的手一松,他睁开眼睛,见老头的满头黑发现已白如雪,闭着眼睛盘腿坐着,一动也不动,头顶有一道白色雾气缓缓上升。他小心地叫了一声:“前辈!”

老头伸手抓向自己的右腿,连皮带肉扯下一块,接着从血肉中取出一块带血的铜牌放在铁笼边,气若游丝地说道:“这件东西给他,遇到门派内的人,拿出这东西,就知道他的身份了!还有……千万不能落到……”

苗君儒说道:“前辈,你还没有回答我,是谁把你关在这里,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老头的头一垂,没有再说话,苗君儒起身抓住铁笼门上的大铜锁,用力一拧便将铜锁拧断,正要推门进去,只见老头的身下冒气蓝色的火焰,只眨眼功夫,便只剩下一捧灰烬。

苗君儒虽然还不知道老头叫什么名字,但是再生之德已令他感恩不已,他跪在铁门外,恭恭敬敬地行了叩拜之礼。他拾起那块铜牌,擦去上面的血迹,见铜牌的质地普通,由于被人常摸的缘故,表面光滑铮亮,但纹理内仍有年代久远而自然形成的铜绿。铜牌的外形与之前见过的菊花图案一样,正面是九朵菊花,八朵分别位于八个方位,居中的那朵比其余八朵略大一些,背面有八个阴刻的小篆:术之有道,菊花为证。

看样子,这块铜牌应该是九菊一派的掌门信物。他将铜牌递给水生,水生却不愿接,说道:“我才不愿当什么掌门,到时候又会被关在这里几十年!”

苗君儒劝道:“你先收好铜牌,当不当掌门那是以后的事。只要你成了掌门,鬼子看到你都怕呢!要是你不愿意被关,谁也不敢关你!”

“真的吗?”水生将信将疑,接过铜牌玩了一会,放进衣兜中。

苗君儒欣慰地看着水生,胡舟顺为人忠厚,虽然枉死,但一子一女皆有归宿。荷花是水神帮圣女,水生成了日本九菊一派的掌门。水生胆小,可性格随其父,若今后掌管九菊一派,使该派少行阴毒之举,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转身走进铁笼内,撕下一块衣襟摊在地上,将骨灰小心捧入衣襟内,捧了几掬之后,见骨灰中赫然有一个鸽卵大小的七彩舍利子。都说只有得道高僧在圆寂之后才会留下舍利子,想不到一代邪派的掌门,被关在这里悟道几十年,也有这样的修为。

他收拾好骨灰,系成一个小包裹,缠在自己的腰上。只要有机会,他会让日本人帮忙,把骨灰和水生送回九菊一派。

“苗教授,我们怎么办?”一个声音从苗君儒身后传来,他扭头一看,见吴建新站在他的身后,他问道:“你什么时候能动的?”

站在不远处的肖三妹说道:“那个老人家身上起火的时候,他就能动了!”

苗君儒明白过来,九菊一派的掌门施法定住吴建新,随着掌门仙逝,法术自然而解。他看了吴建新一眼,走到荷花的面前,问道:“那些话是婆婆说的还是你说的?”

荷花点了点头,说道:“婆婆教我的!她说以后只要我遇到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怪老头,就拿那样的话骂他!”

苗君儒接着问道:“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吗?”

荷花摇了摇头,说道:“婆婆没说,我不知道。”

吴建新像跟屁虫一样跟在苗君儒的身后,问道:“苗教授,您的伤好了?”

苗君儒说道:“吴先生,拜托以后别乱说话,否则会自讨苦吃。今天算你有运气,遇到一个有修为的高人,要是九菊一派的其他人,恐怕你会变成一具活尸,我也救不了你!”

吴建新羞愧地抓了一下头,说道:“我以后一定注意。”他接着道:“这个老……前辈,一定是从日本那边过来寻源的,我不该乱打岔,要不然你可以问出很多事情来!”

肖三妹白了吴建新一眼,说道:“你知道就好!”

苗君儒对荷花说道:“我们得尽快出去,你帮忙联络水族。我必须知道这场劫难究竟是什么。”

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将会面临一场什么样的劫难,但是潜意识里,他知道问题很严重。

原以为这间石室内会有别的出路,他们在四周检查了一番,只发现进来的地方有一个锁孔。从哪里进还得从哪里出。

他们回到通道内,苗君儒从地上捡了一支枪,走在最前面,每走一段路,他都朝前面黑暗的地方开一枪,以判断有没有危险。那个隐形人不知杀了多少日本士兵,通道内到处都是的残躯,脚下黏糊糊的都是血。

就这么拐来拐去地走了好一阵子,终于看到前面有亮光透进来,还有一排往上去的台阶。

苗君儒顺着台阶走出洞口,回身望时,见身后是一座古墓,层层青砖如螺旋一般围砌到墓顶,青砖与青砖的接缝处以糯米粥和石灰糊住,能保千年水火不侵。这种砌墓的形式实在少见,尤其是那一块块的青砖,每一块上面都有不同的纹饰,还有的居然有文字,隐约可见“高帝十二年制”的字样,高帝十二年乃公元前195年,也就是在这一年,汉高祖刘邦平定英布叛乱。

坟墓位于一处山谷的底部,背山面湖,不远处就是清亮的湖水,左右各有一条直伸入湖中的山脊,形成青龙白虎之势,好一处藏风聚气的风水宝地。山脊与山谷上遍生着一两人高的蒿草,还有许多带刺的树丛,若不是熟悉情况的人,根本发现不了这里。

此处看上去像是一座古墓,其实是地下密室的出入口。可惜入口不是打开的,而是被人从外面用炸药炸开的,撒落在草丛中的青砖证明了一切。

他转到坟墓的正面,见到一块半人高的墓碑,墓碑上面长满了青苔,依稀能看出三个篆体字:遗恨冢。

此遗恨冢与地下密室照壁上的恨字,充分体现出了建造者心底的愤恨。由此可见,英布因反叛失败,事后找人替死而隐匿于此,或许是真的。

此处既是九菊一派的祖庙所在,第六十八代掌门来此寻源,也可解释得过去,可是为什么会被关在铁笼内?

他的脚感觉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见是一顶碎掉的钢盔,他这才注意到脚边的草丛中满是子弹壳,想必日本人在这里也经历与隐形人的恶战,可奇怪的是,居然找不到一具尸体,而草上也没有被血溅过的痕迹。但是漫过腿肚的草丛中,除了子弹壳外,还有不少钢盔和三八式步枪的零部件,以及水壶和皮带扣。

肖三妹领着水生和荷花到水边洗鞋子,吴建新来到苗君儒的身后,看到他脚边的破钢盔,笑道:“看这满地的子弹壳,小鬼子可没少浪费子弹,对手一定是那个会隐形的家伙,奇怪,怎么连一具尸体都没有,不正常啊!”

“是有点不正常!”苗君儒蹲下身子拨弄了一下草丛,手上顿时沾满了黑色的灰烬,他起身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些士兵在疯狂射出枪里子弹的时候,身体被一团巨大的火焰烧为灰烬,衣服和鞋子,还有枪托,能烧的都烧了,只有铁的烧不掉,都落在草丛里!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看不到尸体的原因。”

吴建新不可思议地望着苗君儒,说道:“我见过美军的火焰喷射器,烧人跟烤猪一样,可是为什么人都烧没了,草却一点焦的都没有呢!”

苗君儒边走边说道:“也许只烧人不烧草吧!”

吴建新问道:“这个地方很隐秘,一般人都不知道,小鬼子又是怎么找到的呢?小鬼子死了那么多人,他们能善摆甘休吗?一定在不远的地方藏着,我们得小心一点。”

苗君儒还未走到肖三妹的身后,听到两边的蒿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扭头对吴建新说道:“你那乌鸦嘴,还真被你说中了!”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蒿草丛中陆续出现手持步枪的日本士兵。看到出现日本兵,肖三妹赶紧拉着荷花和水生,回到苗君儒的身边。

日本兵将他们五个人团团包围了起来,望着黑洞洞的枪口,苗君儒显得很冷静,其实他早就猜到,日本人绝对会藏在旁边的。

黑泽熊一从蒿草丛中现身出来,他看到苗君儒时,似乎有些意外,但随即微笑道:“苗教授,我们又见面了!”

苗君儒冷冷道:“你没想到从里面出来的是我们,对吧?”

他说话的时候,感觉衣兜内装有尸媾虫的小盒子动了几下,当下暗惊,瞪着眼睛看着黑泽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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