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翠花楼后院的小楼上。

窗外大雨倾盆,偶尔出现的闪电,照亮了大半边暗黑的天空,轰隆隆的雷声震得窗户发抖。

苗君儒倒背着双手站在窗前,在他身后的小圆桌旁,坐着几个人。身材臃肿肥胖的余师长坐在上首,赛孟德与宋远山分别坐在两边,三浦武夫坐在旁边,下首的位置则空着。

两个持枪的士兵站在楼梯口,身子一动都不动,如两尊木雕一般。

余师长干咳了一声,说道:“苗教授,既来之则安之,请坐吧!”

苗君儒对着窗外的大雨,顾自说道:“杨贵妃泉下有知,连老天都在为她哭呢!”

宋远山说道:“教授就是教授,下一场大雨,也能触景生情,说出这样的话。”

苗君儒转过身,缓缓说道:“石王只有一块,你们这么多人,到底给谁呢?”

余师长说道:“你只需帮忙把石王拿出来,其他的不用你管!”

苗君儒看了一眼三浦武夫,说道:“我已经在你们这里,可以放了那个姑娘了吧?”

宋远山说道:“等我们得到石王,自然会放了她。”

苗君儒走到桌边坐下,低声说道:“你当初抓她的目的,就是为了控制她爹看山倒朱福,这种下三烂的手段,也太卑鄙了。”

宋远山笑道:“欲成大事者,需不择手段。苗教授,我们可不像你那样,一肚子的妇人之仁。”

苗君儒扫了面前的几个人一眼,说道:“日本忍者高手,国军的高级将领,妓院的头牌姑娘,还有你这个身怀江湖绝技的师爷,我有些搞不懂,你们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宋远山说道:“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目标。”

苗君儒望着赛孟德,说道:“你和马鹞子是什么关系?”

赛孟德淡淡地说道:“朋友!”

苗君儒问道:“什么样的朋友?”

赛孟德说道:“普通朋友而已!”

苗君儒说道:“既然是普通朋友,三更半夜还在你的楼上,你和他之间,难道就没有共同的目标?”

赛孟德说道:“没有。”

苗君儒说道:“我希望没有,那样的话,我多少有些安慰。”

赛孟德问道:“为什么?”

苗君儒说道:“我平生最恨别人欺骗我,他曾经在我面前发誓,说不会做对不起国家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

赛孟德说道:“他只是一个土匪,其实这件事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苗君儒说道:“我知道。是因为他手下的兄弟和心爱的女人卷进来了,所以他也身不由己!”

宋远山说道:“苗教授,你该不会什么事情都想知道吧?”

苗君儒笑道:“贵妃真墓机关重重,明天进去了,有没有命出来,还是一个未知数,就算要死,也不应该像翠花楼的媚大娘那样,死得不明不白,不是吗?”

宋远山冷笑道:“她知道得太多,也想要分一杯羹,居然还把三浦先生藏在翠花楼的消息告诉了韩县长,还不该死吗?”

苗君儒问道:“你们为什么不把韩县长一起给杀了?”

宋远山说道:“他是一县之长,留着他还有用!”

苗君儒说道:“据我所知,地字派虽然是江湖邪派,可也不至于要用人头来祭祀。女的是媚大娘,那个男的是谁。你总不能杀一个无辜的人吧?”

宋远山说道:“苗教授,人太聪明了,可没有好处的。你只乖乖按我们的意思去做就行,没有必要知道那么多。”

雷声一阵紧一阵,大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苗君儒不时望向楼梯口,如果再有三个人出现,整件事相关的人,就都到齐了。看样子,那三个人是不会来了。

从走上楼梯的那一刻开始,他都在暗中观察赛孟德,越看越觉得与玉洁长得相像,她坐在那里,始终保持着一种腰板挺直的姿势,只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才能那么长时间的保持一种姿势。她比玉洁要长得漂亮,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万种风情。言语显得老练而含蓄,有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妩媚,但那双勾人魂魄的眼眸中,却有一抹淡淡的哀伤。

正是这一抹淡淡的哀伤,使苗君儒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人世间最大痛苦也莫过于失去亲人。

他几次将手伸进口袋中,握住那个从刘掌门身上拿出的玉坠,但他并没有拿出来,因为觉得时机还没有成熟。

他望着三浦武夫,低声用日语说道:“当年你师父与刘掌门进行了三场比试,三局两胜,你师父使诈才赢了刘掌门,如果你想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必须赢我!”

三浦武夫说道:“我不会下棋!”

苗君儒说道:“但是藤老板会,在重庆的时候,他就找我下过棋,而且棋艺高超,不在我之下!”

三浦武夫说道:“他不在这里,没办法和你下棋!”

苗君儒说道:“在这样的时刻,他还能去哪里呢?”

三浦武夫说道:“现在的情况和当年不同,对不起,我不会接受你的挑战!”

余师长笑道:“想不到苗教授还会日本话!”

三浦武夫改用中国话说道:“他曾经在日本生活过,和我师父一样,都是上川先生的学生。”

余师长笑道:“这么说,你还得叫他师叔喽!”

苗君儒说道:“上川先生学识渊博,为人正派,是一个值得尊敬的长者。要是犬养毅(作者注:日本内阁大臣,第29任首相)听了他的话,何至于死在别人的手里。如果他不死,中日之间又何至于会这样呢?这一场中日战争,不知道毁了多少家庭,多少人妻离子散,多少人曝尸荒野……”

三浦武夫吼道:“够了!”

余师长拍了一下桌子,大声道:“来人,把他带下去!”

苗君儒站起身,看了众人一眼,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所有的一切,何尝不是人性的欲望在作祟?机关算尽,到头来只不过空劳一场,免不了搭上自己的性命。世事无常,谁又能懂得这其中的道理呢?”

他说完后,大笑几声,在众人那愤怒的目光中,被两名士兵押着下了小楼。

×××

小楼的旁边有一道回廊,每隔几米路,便站着一个持枪的士兵。一个副官模样的人在前面引路,苗君儒默默地跟着走。哗啦啦的屋檐流水声和暴雨打在屋瓦上的声音,盖过了几个人的脚步声。

一道闪电划空而过,苗君儒看清回廊的右侧,是一堵约两米高的围墙,墙头上的杂草,在风雨中飘摇。

以苗君儒的功夫,他完全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击倒身后的两名士兵和前面的副官,并能在其他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翻墙逃脱,但他并没有那么做。

过了回廊,是两间平房。那个副官走到一间平房的门口,把门推开,返身站在门口,朝苗君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同时说道:“今晚就委屈你在这里待一宿,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吩咐门口的卫兵!”

苗君儒说道:“给我准备一壶好酒,再来两三碟小菜就行。离开重庆后,我还没有好好吃过一餐饭呢!”

那副官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

屋子里有一张床,一张破桌和两张板凳,连张椅子都没有。苗君儒走了进去,坐在那张板凳上。没多一会儿,那个副官进来了,身后跟着一个托着盘子的勤务兵。盘子里有两碟菜和一壶酒,还有一只烧鸡和两个白面馍馍。

闻着烧鸡的香味,苗君儒觉得真的有些饿了,他朝那个副官笑了笑,说道:“谢谢!”

副官没有答话,放下东西出门而去。

苗君儒拿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甘洌而醇香的酒,顺着他的喉咙淌到胃里,使他的精神为之一振。这种黄桂稠酒味道,他是很熟悉的。当年他到兴平时,郭大善人就是用这种酒招待他的。黄桂稠酒的历史十分久远,盛唐时期,古长安(今西安市)长乐坊出美酒,朝野上下,莫不嗜饮。相传唐玄宗携杨贵妃光临长乐坊饮酒,味美醇香的稠酒使贵妃倾倒,当即将手中的桂花赠与店主。店主将桂花植于贮酒园中,不料桂枝生根开花,在长安坊繁衍成林,花开时节,桂花香,稠酒香,香溢长乐坊。店主遂将桂花用蜜腌制后兑入酒中,使酒更具特色,清香远溢。“黄桂稠酒”便由此传开,至今传为佳话。“黄桂稠酒”的特点是:状如牛奶,色白如玉,汁稠醇香,绵甜适口。

那一次他在郭大善人家中,足足喝了6壶。“黄桂稠酒”虽是酒,却没有杜康与西风酒的酒力,称它为酒,只因喝在口中,不乏酒味而已。老弱妇幼和不善饮酒者,均可大碗来喝。难怪杜甫在诗中说李白斗酒诗百篇,像这样的酒,只要是肚量大的,喝上一斗酒,自然不在话下。

他撕了一支鸡腿,就着“黄桂稠酒”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一壶酒见底,烧鸡也吃得差不多了,倒是那两碟小菜丝毫未动。

外面门响,一个人走了进来。苗君儒的头都未抬,就知道是谁,他一口喝干了壶中了酒,说道:“你终于露面了!”

进来的正是佐藤乙一,他没有穿长衫,而是换了一身西服,只是那个大背头,还如以前那样梳得油光可鉴。他身后跟着两个士兵,一个手里拿着棋盘,另一个手里托着棋子。他在苗君儒对面的那张板凳上坐下,说道:“苗教授,我以前就对你说过,终有一天,我会在棋盘上和你一决高低的。”

苗君儒说道:“等我吃饱了再说!”

佐藤乙一看着苗君儒风卷残云般吃下两个白面馍馍,轻轻挥了一下手,一个士兵上前清理了碗碟,摆上了棋盘。他微笑着说道:“漫漫长夜,我们有的是时间。苗教授,听说你想按当年的规矩?”

苗君儒豪壮地抹了以下嘴,说道:“以前你约我去下棋,都是泡好上等香茗相待的。我看茶就不必了,再来两壶酒吧!”

佐藤乙一笑道:“两壶酒太少,不尽兴。来人,给苗教授送五壶酒来。”

苗君儒说道:“你好像胜券在握!”

佐藤乙一得意地说道:“当年我哥利用刘掌门女儿身上的一枚玉坠才险胜,如果哪一天我要完成我哥的遗愿,免不了在棋盘上与人一决高低。我深知中国的高手众多,所以不断找人博弈。为了提高棋艺,我还潜心研究了中国古代高手的棋局,什么当湖十局,黄龙周虎,而或是历代围棋高手的著作!”

苗君儒说道:“原来你为了赢得棋局,居然那么煞费苦心研究。”

佐藤乙一笑道:“我们认识那么久,对彼此的棋路,还是了解一点的!”

苗君儒说道:“既然你说按当年的规矩,那我就三局两胜。我输了,帮你找到石王,你要是输了,就滚出中国,永远不得再踏进中国半步!”

佐藤乙一阴森森地笑了两声,说道:“好,我答应你!”

苗君儒说道:“围棋源自中国,唐代之后才流传到你们日本,我作为东道主,不仅让你先下,而且让你三子!”

佐藤乙一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喜,却客气地说道:“苗教授,平常我们对弈,你赢我三个子的时候可不多呀!”

苗君儒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今晚我要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棋术高手!”

佐藤乙一听到这话,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右手抓起一个黑子,犹豫了片刻之后落了下去,抢占先机。

少顷,士兵送来了五壶酒。苗君儒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持白子,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随意将棋子落下去。

下完数十子,佐藤乙一的脸上微微露出得意之色,边角和天元全被他占尽,苗君儒的棋子东一撮西一簇的,陷入他的重围之中。虽是如此,深谙围棋精髓的他,仍是不敢大意,每下一子都小心翼翼。

下到一百多子时,佐藤乙一的落子速度已大不如前,每落一子,都犹豫很久,脸色也变得十分凝重,苗君儒那看似杂乱无章的手法,已经形成了布局。他虽偶有小胜,但难敌苗君儒咄咄逼人的攻势,到手的地盘,转眼间情势变非常危急。又下了十几子,他的脸色铁青,额头不断溢出汗珠,从整体上看,他完全落于守势,而且毫无补救的机会。

两壶酒喝完,苗君儒落下一子,说道:“你输了!”

佐藤乙一多年来对棋艺的研究和实践,虽不是一等一的高手,但已属上层。他平常与人对弈,都不会现出自己的真功夫,而是在对弈中广学众人的手法。自信在重庆,能够真正赢他的高手,已经找不出一人。正是这份自信,使他以为对付苗君儒,虽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胜算的概率至少在八成以上。就这一盘棋,他连苗君儒的套路都没有弄清楚,输得不明不白。

他想起世人对清代棋圣范西屏的评论,范大师弈棋出神入化,落子敏捷,灵活多变。布局投子,初似草草,绝不经意,及一着落枰中,瓦砾虫沙尽变为风云雷电,而全局遂获大胜。

苗君儒的弈棋手法,与传说中的棋圣范西屏,是何等的相似?

苗君儒放下酒壶,淡淡地说道:“你看看棋盘中的白子,像个什么字?”

佐藤乙一诧异地看着棋盘上的白子,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他看过那么多古今书籍对棋局的详解,也知道那些关于棋局的传说,但他认为,传说带有夸张的成分,实际上的棋局,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

今天晚上,他终于见识到了中国棋艺的博大精深。棋盘中的白子与黑子纵横交错,忽略黑子不计,所有的白子连接起来,是一个“黄”字。

这就是传说中的“字局”,围棋的“字局”起源于南北朝,到盛唐时期到达巅峰,相传唐代第一围棋高手王积薪,在其所著的《棋诀》三卷和《凤池图》一卷中,都有对“字局”的描述,可惜均未流传下来。到宋末,围棋的“字局”运用,已经被世人所遗忘,相关的书籍,也都流逝于历史长河之中。

他望着棋盘中的那个“黄”字,缓缓说道:“‘字局’不是已经失传了吗?”

苗君儒又拿起一壶酒,说道:“如果我以平素的棋路和你对阵,必输无疑。可我在一座西晋时期的墓葬中,发现了一本古棋谱,虽然我只看懂了其中的十分之三,但要赢你,简直易如反掌。”

佐藤乙一叹了一声,说道:“你说得不错,单凭这一盘棋,我们两人已经分出了胜负,但你要想完全赢我三局,也并非易事。”

他心知以他的棋技,与苗君儒不在一个档次,接下来的两局,根本不可能赢得了。所以他利用苗君儒的傲气,以另一种方式来比试棋局。

果然,苗君儒喝下一大口酒,说道:“好,我答应你,如果接下来的两局,你只要赢得一局,就算你赢!”

佐藤乙一嘿嘿干笑了两声,说道:“接下来的两局,我们改变方式,不要对弈,而是破局。每人摆一盘残局,让对方破。”

苗君儒想不到佐藤乙一会来这一招,他的棋艺与藤老板不相上下,只是依仗以前看过的那本古棋谱,才赢了佐藤乙一。藤老板潜心研究中国唐宋以后的各种棋法和棋局,在破解残局上,是很有心得的。

“我先来!”佐藤乙一说着,飞快在棋盘上摆上了一盘残局。

残局中白子被黑子围住,只在边角余下三子有气,从棋势上看,棋盘中央的对杀呈“大眼吃小眼”之势,白子全局受困,处于绝地。苗君儒看着这盘残局,内心微微一动,这是唐代翰林院棋待诏顾师言的一盘收官局。当年顾师言持黑子与日本国高手对弈,下到中路,日本国高手弃子认输。棋盘中央的白子虽入绝境,但外围“黑龙”的情势也不容乐观。多年来,不少棋坛高手想破解残局,但都望棋兴叹。棋盘上厮杀,比的是双方的棋艺,虽一时落败,但仍有扭转乾坤的可能。古往今来,不乏有一些已经定性的残局被后人破解。几年前,他认识一位棋坛老前辈,闲谈之余,那位前辈曾说起数盘古代残局的破解之法,其中的一盘就是此局。破局者若能以两处边角之断“黑龙”之尾,白子就能起死回生。

佐藤乙一的这一招用心狠毒,如果苗君儒破了此局,就等于代替当年的日本使者,赢了大唐棋待诏,此举无异于卖国求生。

苗君儒几口喝干了壶中的酒,爽快地说道:“你赢了!”

佐藤乙一笑道:“以你的人品,是不会背弃信义的,我说的没错吧?”

苗君儒说道:“我可以去帮你找石王,但是我听看山倒朱福说过,要想进贵妃墓,还需一样东西。”

佐藤乙一说道:“你说的是天玉方略?”

苗君儒点头道:“天玉方略是一本破解墓道机关的奇书,贵妃墓内机关重重,没有那本书可不行。就算我死在里面,你也得不到石王。”

佐藤乙一说道:“看山倒朱福身上的那卷天玉方略,已经被罗强丢到那个山洞里了!”

苗君儒微微一惊,说道:“原来你什么事都知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佐藤乙一说道:“我和他没有关系,他是刘参谋的人。若是没有他,我的事情没有那么顺利。”

苗君儒说道:“哦,真的吗?”

佐藤乙一笑道:“你不是想知道事情的经过吗?我可以告诉你,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几年。”

苗君儒笑道:“十几年间,你就没有任何动作?”

佐藤乙一也拿起一壶酒,喝了一口,说道:“这十几年来,我多次到兴平寻访玄字派刘掌门,可都没有消息。直到三年前,大日本关东军参谋部给我一条信息,说满洲帝国有一个姓刘的参谋,精通风水堪舆之术。我赶到沈阳,见到了刘水财,这才得知他原来就是掌门的弟弟,因与兄长不合而离开。刘水财告诉我,杨贵妃的真墓就在兴平郭家祖坟的下面,墓中除了那块万古神石外,还有无数珍宝。墓葬乃是玄字派前辈所造,墓道内机关重重,而且被下了血咒。他从那本掌门秘册上得知,墓葬的最后一道宫门,每60年开启一次,时间是6月14的正午。一年前,我要刘水财到西安,接下了万福斋严老板的铺子作为立脚点,同时打探兴平这边的消息。另外,我又要另外一个人到达兴平……”

苗君儒说道:“我知道,她就是翠花楼的头牌姑娘赛孟德。当年你哥哥佐藤义男把她带走,十几年来,她已经被你们洗脑,成了你们的间谍。”

佐藤乙一说道:“我只不过利用她对刘掌门的怨恨,为我们服务而已。”他接着说道:“刘水财在来兴平的过程中,认识了他的师侄罗强。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把这个当土匪的师侄放在眼里,可当罗强告诉他,刘掌门不让其破坏郭家祖坟的风水后,他觉得这个师侄可以利用。有一天,赛孟德告诉他,说看山倒朱福已经得到天玉方略,于是他派人在路上拦截朱福。朱福虽然逃脱,但却落到罗强的手里。罗强本想拿走天玉方略,谁知当天晚上,马鹞子居然从宋师爷的手里,救出了朱福的女儿。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吩咐罗强隐忍不动,等待时机。当朱福的女儿要马鹞子去重庆找你时,罗强却要朱福到西安找他,说是看看东西值不值钱。在他的指引下,马鹞子把东西卖给了我。”

苗君儒说道:“于是你请我去鉴定那几样东西,并拿出那张所谓的字条。在我的要求下,你才肯答应出资助我考古,于是我们就这样来到兴平,一切水到渠成。”

佐藤乙一从袋子里拿出一叠纸,放在桌子上说道:“罗强在把天玉方略还给朱福的女儿之前,依葫芦画瓢抄下了上面的文字,还有图形。”

苗君儒看了一眼那叠纸,问道:“郭大善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佐藤乙一说道:“男人一生所追求的,除了金钱和女人,就只剩下权力。他不缺钱,也不缺女人,他认为他会追求什么?”

女间谍最擅长的,就是以美色勾引男人。

佐藤乙一见苗君儒不说话,便接着说道:“苗教授,我想让你见两个人。”说完后,他朝外面喊道:“带进来!”

几个士兵从外面推进两个人来,苗君儒一看,顿时惊住了,他面前这两个衣衫褴褛、浑身湿透且被人用绳子绑着的人,正是詹林明和他的一个学生,他怔了片刻,说道:“你们怎么没跑得出去?”

詹林明说道:“他们把所有的路口都封了,苗教授,那些士兵不是国军,而是……”

佐藤乙一接过话头说道:“不错,他们确实不是国军,而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皇军。苗教授,你没想到吧?”

苗君儒说道:“其实我应该想到,这里是抗战的后方,你们要想在这里有所大动作,单靠策反一支国军,是不够的。你们日本人行事严谨,什么问题都考虑得很周到。”

佐藤乙一说道:“这一年来,我利用你们国军残部回后方休整的机会,陆续让两支穿着杂牌军军装的部队,偷偷潜行到这里。城外有多少支杂牌军的部队驻扎,恐怕连楼上那位余师长也不清楚。我这一招是跟你们中国人学的,叫鱼目混珠!”

佐藤乙一干笑了几声,望着詹林明,继续说道:“其实我早知道军统已经注意我了,所以一直很少活动。作为一个大日本帝国的高级情报人员,怎么会轻易相信身边的人呢?我书房内那些没有烧尽的纸灰,是我故意那么做的,我那么做的目的,是想转移你们的注意力。中条山一带是你们抵御皇军的防线,而潼关是中条山的后门,你的上司真以为我会在潼关有什么企图吧?他们一直没有抓我,无非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可惜他们大鱼没有钓到,反倒让我这条小鱼也溜了!为了配合我的行动,就在今天上午,大日本帝国的三支劲旅,再一次发动对中条山的进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里,没有人会注意这里的。”

苗君儒说道:“我真的小看你了!”

佐藤乙一挥了一下手,几个士兵将詹林明和那学生押了出去。他站起身,对苗君儒说道:“苗教授,你今晚好好休息。”

他走出屋外,听到身后传来酒壶落地的声音,脸上顿时浮现一丝笑意,一个很有涵养的人,在被人激怒之后,还是会以最粗俗的方式去发泄的。

×××

当房门关上之后,苗君儒故意将桌子上的几只碟子和酒壶扫落在地。其实他一点都不生气,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使遇事他处变不惊,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不想让佐藤乙一猜中他的心思。

他躺在床上,回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佐藤乙一他们策划已久,很多方面都考虑到了。如今抗战如火如荼,谁都不会注意到大后方的这座小县城,将会发生一场巨变。

靠外援已经不可能了,唯有自救。可是就凭这几个人如何对抗佐藤乙一他们一伙人呢?佐藤乙一他们虽然相互勾结,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只需找到他们的弱点,便可分而破之。问题是如何才知道他们的弱点呢?

他想起了貌美如花但却冷艳至极的赛孟德,她被三浦武夫的师父佐藤义男带走,训练成了一个间谍。一年前,当她来到翠花楼,开始一步步实施日本人计划,刘掌门在此之间,察觉她就是自己的女儿。刘掌门之所以那么做,无非是想让自己多年以来对女儿的愧疚心理,找到一丝丝的平衡,朱福了解刘掌门的苦衷,明知被其利用但心甘情愿。可是刘掌门渐渐发现,结果不如他所想的那样,使他深陷矛盾和痛苦之中不能自拔,所以选择了以自杀的形式自我解脱。也许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的父亲已经死了。如果她知道刘掌门已死,会怎么样呢?

他正想着,隐约听到床底下传来细微的声响,刚开始,他还以为是老鼠,直到他听到一声“苗教授”,才反应过来。

外面的大雨还没停歇,风雨声掩盖住了屋内的动静。苗君儒跳下床,朝床底望去,只见床底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洞,有一个人从洞内探出头来,朝他招手。

床底下漆黑的,看不清那人的样子,但是那人说话的声音,却有些熟悉。当那人又叫了一声“苗教授”之后,苗君儒才听出是宋远山的声音,他问道:“宋师爷,你不和他们在一起,到这里来做什么?”

宋远山低声道:“苗教授,我是来救你的!”

苗君儒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宋远山低声道:“我不想让宝物落在日本人的手里,那是属于我们中国人的东西。”

苗君儒冷冷道:“你不是也在帮日本人办事吗?怎么这时候说起这样的话来了?”

宋远山低声道:“苗教授,你一定以为我是十恶不赦的汉奸,可惜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你相信我,我也是一个有骨气的中国人。”

苗君儒说道:“这年头,谁的话都不能相信,我只相信我自己。宋师爷,在你没来之前,我已经和他进行了三场赌局,我输了。我不能让日本人笑话我们中国人背信弃义,你走吧!”

宋远山低声骂道:“迂腐,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日本人讲什么仁义道德?”他停了片刻,接着说道:“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跟我逃走,要么杀掉你!”

苗君儒说道:“宋师爷,你还是省省吧。一旦枪声惊动了外面的人,你也逃不掉。如果你真的想帮我,就请你在明天最关键的时候出手相助!”

宋远山似乎还在坚持,说道:“苗教授,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可你也不要被自己的眼睛蒙蔽住了。你一定以为我师兄死了,是不是?我可以告诉你,他还活着!”

苗君儒惊道:“不可能,是我亲手把他和刘掌门放在一起火化的!”

宋远山说道:“可是在你们离开后,我的人在那间被火烧毁的屋子里,只发现了一个人的骨骸。”

苗君儒说道:“火势那么大,一定是烧化了!”

宋远山说道:“你是考古学者,不可能连一点常识都不懂,要烧化也是两个人一起烧化,怎么可能只留下一具骨骸?我听说他十几年前有过一次奇遇,从那以后就根本死不了!”

苗君儒说道:“我不会跟你走的,如果你想惊动外面的人,那就开枪吧!”

他说完后,起身坐在床沿上。床底下传来一声叹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就没有任何动静了。

他一直坐在那里,像一尊塑像一般,一动也不动。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天空的乌云也散去,露出一轮皎洁的满月来。一阵清凉的夜风从门缝中钻了进来,吹熄桌子上的油灯,风卷起那叠纸,纸片像蝴蝶一般四下飘落。水一般柔静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身上,映射出一圈奇异的光晕。

他在思索着宋远山说过的话,如果宋远山说的是事实,那么,朱福的一切行径,就值得怀疑了。那么做的目的,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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