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士兵禁不住扣动了扳机,一阵枪声过后,众人见子弹全射在那藏族女人的身上,这女人并不倒下,反倒“嘿嘿”地笑着,一步一步往前走了过来,步履僵硬。走了几步之后,仰头向天,发出几声“呜呜”的叫声。

西藏僵尸,又称“起尸”,藏语称之为“弱郎”。

“弱郎”就是指有些邪恶或饥寒之人死去后,其余孽未尽,心存憾意,故异致死后起尸去完成邪恶人生的余孽或寻求未得的食物。但必须在其躯体完好无损的状态中才能实现。如此说来,藏区的葬俗本身给起尸提供了极好机会。

在藏区,尤其在城镇,不管什么人死,一般并不马上送往天葬台去喂鹰,而是先在其家中安放几天,请僧人诵经祈祷,超度亡灵,送往生等一系列葬礼活动,尸体在家至少停放三至七天后才就葬。若发生起尸,一般都有在这期间。

起尸一旦没有被人制服,长期游荡在外面,靠吸人畜的血为生,就成了最可怕的血僵。血僵存在世间的时间越长,就越厉害,一般的法师无法对付,得请寺院的高僧才行!

但是血僵行踪不定,寺院高僧也无法查其行踪,很难遇得到。

每个寺院都有一两个擅于对付僵尸的高僧,这类高僧也习惯游走于西藏各地,寻找僵尸的踪迹,除魔卫道。

500年以上的血僵,外貌与正常人无异,混迹在人群中,普通人根本看不出来。唯一与正常人不同的是,血僵只吃血食,不吃熟食。

董团长一直怀疑林正雄不是正常人,但是怀疑归怀疑,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证明林正雄不是人。

苗君儒不想去老土司家府邸,更不愿意去临近的寺院,当他和董团长回到驿馆时,见围在外面的藏军已经撤去。

康礼夫他们一行人是往哪个方向逃的,没人知道。

苗君儒回到驿馆没多久,丹增固班就来找他了,还带来一个长眉素颜的老喇嘛。进门后,那老喇嘛朝他行了佛教三跪九叩的大礼,从贴身处拿出一个白色小瓷瓶,接着解开他包扎在腿上的棉布,露出已经开始发炎的伤口。

老喇嘛小心地拔开瓶盖,将几滴蓝色的液体倒在伤口上。苗君儒只觉得从伤口传来一阵阵的凉意,伴随着一点麻痒。眼见着伤口的肌肉慢慢愈合,不消一个小时的时间,伤口居然完全长上了,连一道伤疤都没有留下。

老喇嘛退出去后,苗君儒问丹增固班:“刚才给我用的,是不是‘神女之泪’?”

传说神山冈仁波齐(冈仁波齐峰是冈底斯山脉的主峰,在藏语中意为“神灵之山”)上有一神女,每当神女看到人世间的疾苦时,会不由自主地留下蓝色的眼泪,这种蓝色的眼泪具有很神奇的功效,无论受多重的伤,只要滴上几滴“神女之泪”,伤口便会瞬间痊愈,完好如初!普通人根本无法见到神女,只有得道高僧才有可能遇到,求得几滴“神女之泪”。但是这种机缘千年难遇,有关高僧求得“神女之泪”的传说,还是发生在一千多年前。从那以后,至今没有人再遇到过。

丹增固班沉默不语,跪在苗君儒的面前。

苗君儒缓缓真起身,说道:“你为了想我帮你做事,不惜求高僧用‘神女之泪’为我治伤。说吧,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丹增固班哑声道:“求求你,大活佛,不要让他们打开宝石之门!”

苗君儒说道:“他们已经拿到了绝世之钥,说不定也知道宝石之门在什么地方。千万别忽略了那个康先生的本事,连你的儿子都在帮他,你想想,西藏那么多土司和头人,又有谁没有被他们买通的呢?要想制止他们的话,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丹增固班把头在地上磕得“梆梆”直响,哭道:“你是大活佛,你一定有本事制止他们的!”

苗君儒扶起丹增固班,说道:“好吧,我答应你!”

他打开门,见董团长站在门口。

董团长见苗君儒出来,忙说道:“苗教授,都安排好了,就等你一句话!”

苗君儒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好像早就知道我要去追他们?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康先生身边有你的人,而且沿途留下标记了!”

董团长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朝苗君儒慢慢竖起了大拇指。

×××

三十几个人骑的全都是高头大藏马,这种纯种的古西域良马,体格健壮能奔善跑,而且耐力最好,一昼夜能跑千余里。

苗君儒胯下那匹白马,则是丹增固班送给他的,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毛,奔跑起来如同一阵风。

每个人除了身上带着的东西外,还备了七天的干粮。其实无须这样,单凭苗君儒的身份,沿途所有的黄教寺院,都会给予最大的帮助。

一行人朝着西南方向而去,出了昌都没有多远,来到一道河口的交汇处,在河口左边的山坡上,有一座以石块和石板垒成石头堆。石头堆的藏语称“朵帮”,意思就是垒起来的石头。“朵帮”又分为两种类型:“阻秽禳灾朵帮”和“镇邪朵帮”。“阻秽禳灾朵帮”大都设在村头寨尾,石堆庞大,而且下大上小呈阶梯状垒砌,石堆内藏有阻止秽恶、禳除灾难、祈祷祥和的经文,并有五谷杂粮、金银珠宝及枪支刀矛;“镇邪朵帮”大都设在路旁、湖边、十字路口等处,石堆规模较小,形状呈圆锥形,没有阶梯,石堆内藏有镇邪咒文,台的石堆内也藏有枪支刀矛。

巨大的“朵帮”就是玛尼堆,也被称为“神堆”,具有祈福祭天的作用,这些石块和石板上,大都刻有六字真言、慧眼、神像造像、各种吉祥图案。

尼玛堆上悬挂着无数印有经文图案的五色“隆达”(“隆达”是系于绳索之上的风幡,直译即为风马旗的意思),蓝天绿地之间,片片“隆达”随风飘舞,端是壮丽之极。

董团长纵马来到尼玛堆前,下马从一块做了记号的石头下面取出一页纸,看完后将纸吞入腹中。

苗君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也没有说话,只拍马跟着扎布。

董团长来到苗君儒身边,低声说道:“苗教授,你好像不开心!”

苗君儒说道:“如果你换成是我,被人逼着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会开心么?”

董团长的目光投向远处,说道:“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深夜带人进入土司府邸,对不对?”

这个问题苗君儒早就想问,可那是别人的隐私,就算问了,人家也不一定告诉他,所以就一直没有问。

董团长接着说道:“你想知道我进去后看到了什么吗?”

苗君儒说道;“你一定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东西,否则老土司不会想杀你灭口!”

董团长沉声道:“那晚我带了两个士兵偷偷进了大头人的府邸,那府邸很大,我们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康先生他们被关的地方。后来抓住一个仆人,可听那个仆人说,康先生他们早就已经离开了。我见情况不妙,就想离开府邸,不料没他们发现了!我那两个兄弟死在他们的枪下,我躲进一栋楼房底层的小房间里,你猜我在那小房间里看见什么了?”

苗君儒忍不住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董团长说道:“是两具年轻的裸体女尸,好像刚死没多久!”

苗君儒“哦”了一声,像丹增固班这样的大土司,家里有无数女奴隶,稍有犯事的,杀死一两个还是很正常的。但是尸体不会放在家里,更不会剥去尸体身上的衣物。按藏族传统,活人非常敬畏死人,除非天葬的时候,由天葬师祷告后才能剥去死者的衣物,以便实施天葬。若是普通人剥去死者的衣物,死者灵魂得不到安息,会变成“起尸”。

董团长接着说道:“我看了那两具女尸,都很漂亮,从长相上看,不会超过18岁。我壮着胆子查看了一下,见她们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不过我觉得奇怪的是,两具女尸的下身都塞了一截木棍。当时我出于好奇,就把其中一具女尸下身的木棍拔了出来,那木棍的长短粗细,都和男人那东西一样。木棍拔出来后,那具女尸突然睁开了眼睛。我吓了一大跳,丢掉木棍就跑出屋子,哪知道一跑出去,就被几个人死死的按住,接着就捆起来了。”

女尸的下身塞木棍这样的事,苗君儒还是第一次听到,莫非土司府邸里有人的心里变态,在玩弄了女人之后将人杀死,还在死者的下身塞上木棍?那两个女人浑身上下没有伤痕,是怎么死的呢?他想了一下,硬是没有想明白是什么原因。

董团长见苗君儒不说话,便继续说道:“苗教授,可惜你没有进土司府邸,你一进去就知道,那里面黑乎乎的,没有几处灯光,显得非常阴森恐怖,好像一间鬼宅,不是人住的!”

藏族百姓都习惯早睡早起,若不是遇上传统节日,或是什么特别的事情,一般都不会点灯。苗君儒笑了笑,说道:“这并不奇怪!我到过一个小土司的府邸,里面最起码住着几十个仆人和管家,一到晚上,照样黑灯瞎火的。”

董团长说道:“那不同的,我一走进这个土司府邸,心里就毛毛的,觉得瘆人!我们在前面走,总感觉背后有人跟着。要是没有离开那里,我还不敢说呢!”

苗君儒说道:“也许那只是一种心理作用!”

董团长说道:“我当兵那么多年,死人堆里不知道滚过多少次,可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你不觉得那个老土司和正常人不同吗?”

苗君儒笑道:“想不到你这趟来西藏,竟是遇上一些不是人的东西。开始你怀疑林正雄,现在又怀疑那个老土司了!人家为了保住神物,连儿子都杀了!”

董团长认真道:“那个老土司为什么要杀掉贡嘎杰布大头人,恐怕不仅仅地为了保住神物那么简单!凭他的势力,完全可以派人把神物抢回去,为什么低三下四地求你?”

苗君儒在离开昌都时候就想过这个问题,正如他对董团长说过的那样,这件事有着不同寻常的背景,以藏民对神物的崇敬程度,就算马长风他们能够从神殿中偷出来,只怕还没有走出西藏,就已经葬身草原了。红衣喇嘛既然已经找到重庆去了,以密宗高僧们修炼的佛法,可穿梭过去,预见未来,不可能查不出绝世之钥的下落。丹增固班老头人能够用“神女之泪”为他治伤,当然有本事拿回绝世之钥,之所以求他出面,肯定也是有难言之隐。正如他所料想的那样,窥视宝石之门的,又何止是汉人呢?

董团长见苗君儒不说话,只得拍马走到前面去了。这一路上,只要有尼玛堆的地方,他都会下马,从一个做了记号的石头下,取出一张纸条来,看完后吞到肚子里。

日暮时分,一行人来到到一处山坡上,见天空中有几只秃鹫在盘旋。远远望去,地上倒着一个人。

在草原上,只要看到天空中有秃鹫盘旋,就知道附近一定有人或牲畜的尸体。翻过山坡,果然见到不远处的草丛中躺着一个人。董团长眼尖,已经看出那人身上穿的黑衣,他发疯一般纵马奔过去。

苗君儒他们忙紧跟过去,见董团长抱起的那人,正是康礼夫身边的那几个黑衣人其中的一个。这人呈大字型的被绑在四根短桩上,手脚的筋脉均已经被利刃割断,从伤口流出的血早已经浸透了身边的草地,片片绿叶上星星点点的红色,如同开出的一朵朵极为鲜艳的花,煞是美丽。

这人看着他们,痛苦地张了张口,已经说不出一个字。从那些已经凝固的血迹看,他能够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盘旋在空中的那些秃鹫,就等着他最后咽气,就来享受这无比美味的人肉大餐。

董团长在这人眼神的示意下,从对方口袋中拿出一页纸来,见上面用血写着几行字:苗教授,我一路都会为你留下标记的,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他拿着那页纸问道:“苗教授,你和他有什么约定?”

苗君儒淡淡地说道:“帮他找到宝石之门!”

那人见他们已经拿到了纸条,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苗君儒看着董团长那气急败坏的神色,轻声说道:“人都已经死了,你气也没有用。康先生就在前面等我们,难道你不想和他们会合么?”

这个黑衣人是别人安插在康礼夫身边的,一路上都给董团长留下线索,不巧被康礼夫的人发现了,才遭此报复。康礼夫也爽快,干脆留下一封信,说在前面等。在这种情况下,每个人似乎都有各自的使命,就拿董团长来说,虽然是胡专员派来保护康礼夫的,一定还有别的任务。说不定,还有一支人马跟在他们的后面。

士兵们挖了一个坑,将那黑衣人掩埋了。

夜幕渐渐降临,大家点起了火把继续往前赶路,来到一处山谷口,道路分为两条,一条往谷里去,另一条沿河岸继续往前。路边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几个字:我们从这里进谷。

在那块牌子旁边,有几个大石头堆成的石堆,石堆上还摆着几个牛羊的头颅,扎布一看到石堆上竖着的旗幡时,顿时脸色大变。忙调转马头叫道:“里面去不得,去不得!”

董团长问道:“怎么去不得?”

扎布说道:“里面有僵尸!”

董团长说道:“有苗教授在这里,还有我们这么多人,连雪山上的那个怪物都被打跑了,还怕什么僵尸?”

说完后,他带头往山谷里冲去,那些士兵紧跟其后。

扎布拦住苗君儒道:“苗教授,你去劝劝他们,千万不要进去呀,这谷里的僵尸很猛的,而且还不止一具。写在木牌上的那些字,是引你们进去送死的呢!”

苗君儒问道:“山谷里的这条路是通向哪里的?”

扎布说道:“和河边的一样,都是往藏南去的。但是我听说山谷里的原来住着一些人,三年前的一天晚上,全被僵尸咬死了,后来有高僧过来,但只收伏了一具僵尸,跑了另外一具最厉害的。从那以后,不断有人在这个山谷里被僵尸吃掉。几个月前,从拉萨那边又来了两个高僧,在山谷里住了一个多月,也没见着有什么结果。有胆大的牧民结伴进去,看到了那两个高僧的干尸。苗教授,你看那堆‘朵帮’,两颗牛头上放着一具人头骷髅,那是警告路过这里的人,千万不能进去!”

苗君儒问道:“僵尸不是行踪不定的吗?怎么固定在一处地方呢?”

扎布说道:“我也不清楚!”

“走,我们去追他们!”苗君儒一夹马肚,往山谷内跑去。

他的马快,很快就追上了董团长他们,刚将他们拦住,还没来得及说话,胯下的马突然嘶鸣起来,任他怎么拽都拽不住,兴许是受这匹马的影响,其他的马匹也纷纷嘶鸣起来。

马是有灵性的动物,周围肯定有不干净的东西,而且就在附近,否则的话,这些马不可能反应这么强烈。

董团长也预感到了不祥,忙调转马头,对手下士兵命令道:“回头!”

已经晚了,在他们回头的路上,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就站在路中间。董团长二话不说,拔出手枪对准那黑影“叭叭”就是两枪。

枪声过后,那黑影并没有倒下,反倒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前面冲来。苗君儒一看情况不对,忙叫道:“大家一齐往前冲!”

那些士兵端起枪,拼命朝那黑影扫射,三十几匹马呼啦啦一齐冲过去。

只见那黑影平空掠起,伸出长臂,闪电般从马上抓了两个士兵,落在右侧的坡地上。

董团长一看这情景,调转马头就要去追那黑影,却被苗君儒死死拉住缰绳,带着往前跑。他大声吼道:“苗教授,那是我手下的兄弟,我不能不管!”

苗君儒叫道:“连西藏高僧都无可奈何,你有什么本事?”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冲出了山谷。董团长滚鞍下马,跪在地上对山谷内哭喊道:“兄弟,我对不起你们!”

苗君儒叫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快走!”

几个士兵将董团长架上马,跟着扎布朝河边那条路而去。走不了多远,迎面刮起了阵阵大风,将所有的火把吹灭,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藏地高原的气候就是这么反复无常的,刚才还是星光满天,转眼间就是狂风暴雨,伸手不见五指。

董团长大声叫道:“弟兄们,跟上,跟上!”

马匹不停地打着响鼻,倒也给跟在后面的人指明了方向,大家低着头,紧抓着缰绳冒雨缓缓而行。

苗君儒叫道:“董团长,这样走不行,得找个地方避雨!”

扎布叫道:“拐过这道河湾,前面有一个牧民废弃的大屋子,我去年经过这里的时候。还在那里面住过呢!”

拐过了河湾,风雨似乎小了许多,在河湾靠山坡的那边,果然见到一个被牧民遗弃的破屋子,屋子四周那一米多高的木桩挡风墙,也已经残破不堪,大家下了马奔进屋内,各自找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也许是几家牧民共同的家,所以这屋子并不小,有上百平米,足够容纳他们三十多个人。由于年久失修的缘故,屋顶有几处地方漏水。不管怎么样,总比在外面挨雨淋的好。

有勤快一点的士兵,去外面的挡风墙上拆下一些干木头来,到屋里生火。大家身上的衣服全湿透了,得烘干才行。

苗君儒见这屋里的东南角上,似乎还有一个小门。有的藏民习惯在屋里弄一个小储物间,用来放一些牛羊的毛皮。他走过去推开小门,见里面黑乎乎的,也看不清有什么东西。

屋内生起了两个的火堆,那些士兵脱下湿淋淋的衣服,相互依靠着在火边烘烤。

董团长走过来说道:“苗教授,还找什么呢?先烤干衣服,找一个地方睡一觉,明天再赶路吧!”

苗君儒说道:“没事,我习惯一个人独处!”

他点燃打火机,朝小屋里看了看,隐约见角落里好像躺着一个人。

董团长笑道:“原来有人比我们还先到了。”他用藏语喊道:“尊敬的客人,请出来烤火吧!我们虽然是汉人,但不是坏人!”

那人躺着不动,一点反应也没有。

董团长对苗君儒道:“苗教授,有点不对劲!”

苗君儒借着手中打火机的微弱光线,轻轻走了过去,临近一看,见角落里有件崭新的七色花边羊皮袍,躺在袍内的分明是个藏族妇女。他定睛一瞅,那女的头已经抬起头来了,睁着双目在看他。

他低声用生硬的藏语说道:“不用怕,我们是好人!你饿了吧,请跟我出来,给你一点吃的!”

那女人也不说话,只拿眼睛盯着他,看得他心里挺不是滋味。虽说藏族女子生性大方,可在这样的地方,没有哪个女人敢这么盯着男人看。

董团长似乎看到了里面的是一个女人,笑道:“苗教授,那女的喜欢你,呵呵,我们就不打扰了,你安心休息吧!”

苗君儒觉得这女人的眼神与正常人有些不同,正要仔细看,可手上的打火机却灭了,连忙说道:“我去外面弄些火来!”

他刚转身,感觉脚腕上一紧,好像被一只手抓住了。那手的力气极大,抓得他的脚腕一阵酸麻,他大惊之下,用力一挣,居然没挣得开。

他蹲下身,用手去掰开那只抓住他脚腕的手,可一触到那只手,就觉得冰冷僵硬,当下内心一凛,暗叫不好,一腿朝那女人踢过去。

他这一腿并未用全力,而且隐含着几招变化。对方若是个活人,身体必然是软的,腿力接触之后,立即就能够感觉得出来,瞬间就可以收回腿力,不至于将对方踢伤。可是他那一腿踢过去之后,“嘭”的一下,感觉如同踢在木桩上一样。

他大声叫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他的声音很大,说的是汉语,明摆着是说给外面那些士兵听的。在说话的同时,他已经朝前面连踢三腿,身体在地上翻了两个圈,总算把那只抓着他脚腕的手甩掉,借势退到门边。

董团长和几个士兵举着火把赶过来问道:“怎么啦?”

苗君儒说道:“你们看里面!”

在几支火把的光线下,几个人把小屋内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只见一个穿着藏袍,腹部高高隆起的女人,正站在屋角里,有些畏惧地看着他们。

董团长笑道:“苗教授,一个藏族女人就把你吓怕了?”

苗君儒说道:“你可看清楚,她是个活人吗?”

董团长仔细看了一会,脸色渐渐变了,那藏族女人肤色发黑,鼻子和嘴巴边沿还留着一线血迹,那双眼眶深陷的大眼睛,显得木纳而诡异,很明显不是一个活人。

一个士兵禁不住扣动了扳机,一阵枪声过后,众人见子弹全射在那藏族女人的身上,这女人并不倒下,反倒“嘿嘿”地笑着,一步一步往前走了过来,步履僵硬。走了几步之后,仰头向天,发出几声“呜呜”的叫声。

董团长从一个士兵手里接过两颗手榴弹,正要扯开拉弦丢过去,却被苗君儒拦住。

董团长说道:“苗教授,子弹打她不死,我就不信用手榴弹炸她一个粉身碎骨,她还能活着!”

苗君儒说道:“你以为她真的那么僵硬么,没见我们在山谷里遇上的那具僵尸,动作快得连你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怕你把手榴弹丢过去,她就已经冲到我们面前来了。我堵着门口,趁着她没有朝我们发起攻击之前,叫大家赶紧穿上衣服走路!”

几年前,他去江西考古的时候,遇上了龙虎山的一个道士,攀谈之下知道对方是张天师的后人。那个道士教了几招对付邪魔僵尸的道术给他。(有关苗君儒与张道玄的故事,请见拙作《帝胄龙脉》)

当下,他咬破中指,在左手心画了一个“掌心雷”。这样的法术他没有用过,不知道对这女僵尸有没有用。他见女僵尸并没有向前逼来,也不敢冒然使用“掌心雷”,一人一尸就这么僵持着。

一个士兵叫道:“外面还下着大雨呢!”

苗君儒厉声道:“你是要命还是想躲雨?”

他的话音刚落,拴在屋子外面的那些马匹嘶鸣起来。

苗君儒对董团长说道:“她刚才是在呼唤同伴,你们快点,趁着另外一具僵尸没到之前,骑马冲出去,能跑多远就多远!”

董团长问道:“那你呢?”

苗君儒说道:“你放心,我有舍利佛珠,不会有事的!”

见情势紧急,董团长也没有再啰嗦,带着那些士兵就往外跑,当他们冲到门口时,见外面冲进来两个人。

是两个喇嘛。

一老一少,老的约摸六七十岁,穿着红色僧袍,外披羊毛金丝黄色袈裟,戴着黄色鸡冠形僧帽。双目鲜血淋漓,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年轻一点的约二十岁出头,同样穿红色僧袍,背着老喇嘛,右肩上斜挎着一个大灰布袋。

两人进来后,年轻喇嘛放下老喇嘛,惊异地看着董团长他们,躬身朝他们施了一礼,急切地问道:“你们这些汉人怎么会在这里?”

扎布上前匍匐在那老喇嘛的脚边,回答道:“我们是为了避雨才进来的!没想到在小屋子里面,看到一具僵尸!有佛爷相助,我们就不怕了!”

那年轻喇嘛问道:“是不是一具挺着肚子的女尸?”

董团长连连说道:“是的,是的,你们有什么办法收服吗?”

年轻喇嘛说道:“我和师傅一直追踪一男一女两具僵尸,直到昨天才发现他们的踪迹,那具男僵尸引着我们到一个山谷里,女僵尸趁机逃走了,原来躲在了这里!”

董团长指着小屋说道:“就在那里面!”

年轻喇嘛拔腿冲到小屋前,见那女僵尸正与苗君儒僵持着,他不敢有丝毫懈怠,忙双手手指相扣,结了一个大成佛印,口中念念有词。在他的手腕之上,出现了一个火球,只听他念着六字真言,那火球随着他的佛音,往前射去。

那女僵尸乍一看到火球,突然纵身而起,冲破屋顶,不知道逃往哪里去了。火球射在墙壁上,炸出一个洞来。

苗君儒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藏族僧人降魔,其所使用的法术,似乎与中原地区的道士,有异曲同工之妙。佛道本是一家,降妖除魔之术,无非是以正义之力对付邪恶。至于所用之功力的大小,就看个人的修为了。

那年轻喇嘛顿足道:“可惜,又让她跑了!”

坐在地上的那个老喇嘛吼道:“还不快追?难道要等她生下千年尸王吗?”

苗君儒走过来问道:“你说什么,千年尸王?”

老喇嘛说道:“是的,千年尸王!你们是汉人,不知道千年尸王的厉害!一男一女两具僵尸所生下的小僵尸,具有千年魔力,是僵尸之王。若让她生下千年尸王来,雪山之下,只怕会血流成河!”

董团长见那老喇嘛说话的时候,口中不断有血流出来,忙问道:“佛爷,你怎么了?”

年轻喇嘛说道:“我师傅怎么都没有想到,那具男僵尸居然是一具千年血僵,我们斗不过它,才想跑到这里来找地方躲避,现在那具僵尸应该追过来了!”

一个士兵掏出两颗手榴弹,悲壮地叫道:“团长,你们先躲在一边,等那具僵尸追进来,我抱住它之后,和它同归于尽,我就不信炸不死他!”

老喇嘛似乎听得懂汉语,摇头说道:“只怕你还没有碰到它,就已经被它撕成两半了?”

董团长急道:“那怎么办?”

老喇嘛说道:“只可惜那几个和我们一起的高僧不知道去了哪里,否则的话,就不怕那具血僵了。我虽然受伤,但是以我现在的法力,能与那具血僵对抗一阵子。你们赶快帮忙找到那具女僵尸,杀掉她!绝对不能让她生下千年尸王!”

说话间,大屋的门口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藏族汉子。那汉子一出现,大家就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为恐怖的气氛,一阵阵的头皮发麻,即使天气寒冷,背上仍不断冒出冷汗。

那个藏族汉子走进来时的动作一点都不僵硬,外表也与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不同的是他那双眼睛,血红血红的,令人不敢相视。

那个拿出两颗手榴弹的士兵,已经扯开了拉弦,大叫着冲上前去。可是还没等他接触到那具血僵,头颅就离开了他的身体。苗君儒他们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居然没看清那士兵是怎么死的。

从暴缩的脖腔中喷出一道血箭,笔直射入那具血僵的口中。那血僵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身体突然一一种极快的速度冲上前,抓住那士兵的身躯,朝屋外丢了出去。

外面传来两声巨响,还有马匹嘶鸣的叫声。那些紧握着枪的士兵,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退到了墙角上。

老喇嘛盘腿在地上,双手已经结了一个佛印,口中大声念着六字真言,在他面前出现了一道金色光墙。那血僵似乎想冲过光墙,但冲了几次都没有冲过来。他的身体发抖,回头对那年轻喇嘛叫道:“江白多吉,你还等什么,带着他们走!”

原来年轻喇嘛叫江白多吉。

江白多吉跪在地上哭道:“我走了你怎么办?”

老喇嘛叫道:“不要管我,快去找那具女僵尸,绝不能让千年尸王出世!”

那血僵大吼着,一次次地撞在光墙上,发出巨大的“嘭嘭”声,似乎随时都要将光墙撞开。

江白多吉不再犹豫,朝大家招了招手,带头从小屋后面的那个墙洞冲了出去。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眼前弥漫着很浓的雾气。由于下过雨,地面上很潮湿,大家分开找,很快就找到了那女僵尸逃走的足迹。江白多吉寻着那痕迹,快步追过去。

大家各自举着火把,紧跟着江白多吉往前赶。刚走了一会儿,那女僵尸留下的痕迹居然找不到了。

江白多吉辨了辨方向,朝另一边寻过去。

扎布跟在大家的后面,对董团长说道:“不是说有几个高僧就可以对付这具血僵吗?要是有人到前面的度卢寺请来几位高僧就好了!”

董团长问道:“度卢寺离这里有多远?我带人过去!”

扎布说道:“度卢寺离这里最少有一百里呢!我们没有马怎么走?就算赶到那里,可是还不等请来高僧,佛爷都已经……”

董团长突然想起了什么,对苗君儒说道:“苗教授,你不是有那串舍利佛珠吗?按藏族的说法,佛珠上每一颗舍利子,那都是一个得道高僧的修为呀!”

苗君儒拍头道:“哎呀,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呢?”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串舍利佛珠,大家见珠串上的每一颗舍利子,在浓雾中放射出五色毫光。

董团长从身上拿出一支短枪递给苗君儒,有些愧疚地说:“苗教授,我们这些当兵的留下来也没什么用,带着这个吧,虽然不能对付那具僵尸,但对付两三只野狼,还是可以的!”

苗君儒拿着那支枪,看着董团长他们渐渐消失在浓雾中。事不迟疑,他拔腿从原路返回。当他进到大屋子里面时,见那道光墙已经消失,令他感到奇怪的是,那具血僵和老喇嘛都不见了。

他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冲出了大屋子,见那几十匹拴在防风围墙边的马匹也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年轻喇嘛带人去追女僵尸,瞎眼老喇嘛留下来对付血僵,就算是死,也应该有具尸体才对,怎么连尸体都不见了呢?

他回到大屋里点了一根火把出来,见那些用来拴马的木桩上,并没有残留的马缰,地上留下了很多脚印。那些马是被人牵走的,并不是因为受惊而挣断缰绳。

他在防风墙边来回走了几步,寻思着是什么人牵走了这些马。前后连半个钟头都不到,那些人的速度怎么就这么快?

究竟是些什么人?

这时候,他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他赶紧熄灭火把,闪身躲到大屋的门背后。马蹄声越来越近,来到了防风围墙外,听得出只有一匹马。不知道马上坐着的是什么人。

他从大屋内小心地走出来,隐约可见马上并没有人,那马在防风墙外来回跑着,发出“恢恢”的叫声,像是急切的呼唤。

那马似乎看到了他,从防风墙外冲进来,来到他年轻,用嘴去拱他的头,一副无比亲热的样子。

好马就是好马,这么通人性。他抚摸着马,突然间觉得鼻子一酸,眼眶热热的,忍不住用手擦了擦。就在他纵身上马的时候,才发觉马缰断了,马身上还有血迹。

他用手一抹,触手皆红。他大吃一惊,忙仔细检查了一下,可是马的通身没有半点伤痕。他醒悟过来,拍了一下马的脖子,笑道:“老伙计,想不到你是一匹汗血宝马呀!”

汗血宝马是传说中古代西域宝马,这种马有极快的奔跑速度和良好的耐力,能日行千里。《汉书》记载,大宛国贰师城附近有一座高山,山上生有野马,奔跃如飞,无法捕捉。大宛国人春天晚上把五色母马放在山下。野马与母马交配了,生下来就是汗血宝马,肩上出汗时殷红如血,胁如插翅,日行千里。由于受很多因素的影响,这种马已经在数百年前,就从人类的视线中消失了。想不到,他竟然好友这样的际遇,碰上活在史书上的传奇之马?

老土司丹增固班求他办事,不惜以送稀世宝马相赠。

他从昌都离开后,一路骑马过来,都没见这马出汗,怎么就这一会儿,马却出了汗呢?某非在这十几分钟的时间里,这马用尽力气一路狂奔,才导致出汗?

是谁骑在马背上,这马又是怎么把那人甩下马背逃走的呢?

他撕下一块布,将马缰接了起来。抬头望了望四周,见雾气还是很浓。他起码绕到屋后,想去追董团长他们,可找来找去,竟然找不到半点有人走过的痕迹。

奇怪,刚才走过的痕迹到哪里去了呢?

他虽是考古学者,但对高原草地上自然现象了解不多。高原上的野草生命力极强,即使有人踩过,只要风一吹,就能渐渐恢复原状,什么痕迹都没有了。现在是晚上,雾气很浓,加上他手上没有火把,就算草地上的有痕迹,也难以看清。

他扯着马缰在原地打转,也不知道往哪里去的好。依稀间,觉得左侧有人影一闪,当他定睛望时,哪里还看得见人影。

他来到大屋前,下了马之后牵着马往里走,顾自说道:“老伙计,今晚我们俩就住这里,等明天再去找他们不迟!”

按他的意思,那年轻喇嘛不管找不找得到那女僵尸,应该会回来找老喇嘛的,况且这么大的浓雾,一个人最容易走迷路,要是不小心撞上那具血僵,就麻烦了。那火堆还未烧尽,只要再添上几根木头,把火烧得旺旺的,就可以安安稳稳的睡一个好觉了。

他刚走到火堆边,把几根木头添上去,身后的汗血宝马打了一个响鼻,往后退了一下。他的手抓着缰绳,也被连带着向后一个踉跄。

霎那间,他看到左边小屋的门口站着一个人,忙定睛望去,却见是那具逃走没多久的女僵尸。他打了一个哆嗦,怔在那里。

他翻起左手,见手心上画的“掌心雷”已经不见了。与僵尸打交道,这不是第一次,十几年他在湘西的时候,就遇上过不少僵尸,只是那时不需要他出手,有道士会对付。(详情可见拙作《湘西蛊毒》)

与内地僵尸不同的是,西藏的僵尸死而不僵,攻击人的时候,动作迅速而准确。他心里没底,不知道那个道士交给他的法术,究竟有没有用。

那女僵尸用手捂着肚子,一副很痛苦的样子,眼中尽是哀求与悲怜的神色。

不好,是要生孩子了。

他听老喇嘛说过,女僵尸生出来的孩子,就是千年尸王。一但千年尸王生下来了,就是10个得道高僧来,也不一定能消灭得了。

他打定主意,绝对不能让这女僵尸生下千年僵尸来,不管怎么样,都要拼死一搏。就在他再一次咬破手指,在左手掌心画上“掌心雷”时,只见那女僵尸“噗通”一声朝他跪了下来。

这一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有些惊呆地望着那女僵尸,不知道该出手还是不该出手。就在这时,从他的头顶落下两个人来。正是那老喇嘛和那具血僵。

他刚才进来出去的时候,并未留意屋顶。这种藏民用木头建造的房子,屋子的横梁都是木头架成的,不要说两个,就是三四个站在上面都没问题。

老喇嘛落地后“哇”的吐出一口鲜血,用藏语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眼睛看不见,所以才有此问。那血僵也退到那女僵尸的身边,扶起女僵尸后,一双怪异的血红色眼睛愤怒地瞪着他们,倒不急于进攻。

苗君儒说道:“佛爷,我就是刚才跟你徒弟出去找女僵尸的人。”

老喇嘛盘腿坐在地上,有些伤感地说道:“想不到这僵尸比人还精明,把人引开后,又重新回到这里来产子。你一个汉人,逃出去也就算了,何必还跑回来和我一起送死呢?”

苗君儒说道:“我身上有转世灵童送给我的舍利佛珠,所以我回来救你!”

老喇嘛惊道:“什么,你就是救了转世灵童,得到舍利佛珠的那个汉人?”

苗君儒说道:“那次我只是机缘巧合救了他,并得到了这串舍利佛珠。佛爷,我从一个汉人道士那里学了几招对付僵尸的法术,不知道有没有用!”

老喇嘛说道:“汉藏两地由于水土不同,习俗不同,因而邪恶的力量也不同。你们汉人用的法术,在这里没有用的,不信你就试试看!”

苗君儒翻起左掌对准那两具僵尸,从他手心射出一道金光,可那金光触到两具僵尸身上后,居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忙从口袋里拿出那串舍利佛珠,对老喇嘛说道:“佛爷,我的法术真的没有用,舍利佛珠在这里,就看你的了!”

一见到舍利佛珠,那血僵和女僵尸大骇,正要抽身逃走,不料老喇嘛已经比他们快了一步,已经手握舍利佛珠,念动佛咒真言。一道白光自空从屋顶破露的地方凌空而下,将屋内的人与僵尸全部罩住。

白光中传来庄严而浑厚的梵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如同几十个老僧同时在吟诵,苗君儒听得出是《金刚经》。《金刚经》又名《金刚咒》,是佛法对付邪魔的最有力的武器。

血僵将女僵尸护在身下,不让白光射到,随着那梵诵《金刚经》的声音越来越大,血僵发出痛苦的嚎叫,身上冒出阵阵浓烟。

不消一刻,那血僵就可在诸位高僧的吟诵中,在白光中化为灰烬。

只听得一声哀嚎,那女僵尸挣脱了血僵的保护,扑到老喇嘛脚边。苗君儒以为她要拼死一搏,连忙一脚踢出。不料那女僵尸却匍匐在地上,不住地朝老喇嘛磕头,口中“呜呜”不止,像是在述说着什么。

这情形,看得苗君儒几乎呆了,他连忙缩回脚,好在没有踢中女僵尸。原来僵尸也通人性,生死存亡之时,不忘乞怜哀求。

苗君儒也是心肠慈悲之人,眼见那女僵尸把头磕得“梆梆”之响,那血僵倒在地上缩成一团,发出痛苦的呻吟,忍不住董了恻隐之心,对老喇嘛说道:“佛爷,他们……”

老喇嘛停止了念诵,那庄严而浑厚的梵音随即消失。他低声说道:“你们之所以成为僵尸,是因为你们死前,心中那一口怨气不出!”他叹了一声说道:“你们本不属于这世界,存在于这世上,又有何益?”

那血僵停止了哀嚎,也爬过来匍匐在老喇嘛的脚边,一边磕头,一边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为自己辩解。

苗君儒站在老喇嘛的身边,他听不懂僵尸在说些什么,可他听得出来,这两具僵尸是在忏悔,以求得老喇嘛的宽恕。但人妖殊途,老喇嘛会让他们留在这个世上继续害人么?

那女僵尸侧着身子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大声呻吟起来,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那血僵扶起女僵尸,竟像人一样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充满了不屈与悲壮。

苗君儒以为老喇嘛要念诵佛经,在千年尸王出世之前,将这两具僵尸从世上毁灭。不料老喇嘛沉声说道:“天生万物,必有其理,佛法慈悲,普度善心之人。刚才你没有趁势吃掉我,就说明你心中还有一点善心。唉!你们生前本是一对恩爱之人,只可惜遭土司所害,以至于怨气结于心胸之间,迷惑了本性。你们若是诚心悔悟,也不是没有办法!”

那血僵听老喇嘛这么说,忙放下女僵尸,朝老喇嘛一个劲的磕头。

老喇嘛接着说道:“千年尸王生下来,天生戾气,必须用高深的佛法才能化解。至于你们两个,能不能熬过佛法点化,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说完之后,老喇嘛又念诵起来,这一次念诵的不是《金刚经》,而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不同于《金刚经》,为佛法善念之最,劝人向善。不仅救度了自己,而且救度了其他众生。只要诚心向善,即使是三恶道的众生,也能脱离苦海轮回,进入佛道。《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语音柔和温软,如一位慈祥的老人在耳边,一遍又一遍的轻轻细语,不断地灌输着佛法的真谛。

那血僵双手合什盘腿而坐,竟如一个虔诚的佛徒一般悉听佛音,脸上的表情逐渐祥和起来。在他的身上,渐渐冒起一蓬金黄色的火焰。

那女僵尸在地上滚来滚去,早已经停止了呻吟,身上也冒出一蓬金黄色的火焰。在她的身下,躺着一个刚出生出来的婴儿。那婴儿不哭不闹,一双的黑黑的大眼睛,认真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眼神中透出无比的纯洁与无瑕来。

女僵尸缓缓起身,将那婴儿抱在怀中,复又跪在老喇嘛的面前。

老喇嘛口中念诵不断,微微露出一抹笑容。女僵尸将那婴儿放在老喇嘛的脚边,与那血僵一样双手合什盘腿而坐。

僵尸靠吸血为生,就算他们诚心向佛,能保证他们以后不会吃人么?苗君儒想问,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只听得老喇嘛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虽说僵尸靠吸血为生,但只要他们心存善念,熬过那一关,以后靠吸食露珠泉水,吃蘑菇野果,也能生存。就像你们汉人吸烟土一样,瘾岁大,但意志坚强之人,仍可戒掉。”

苗君儒点了点头,自清朝以来,那些吸食烟土的汉人,有几人能得善终的呢?但其中不凡有人,深感烟土之危害后,靠自身的坚定意志戒掉烟瘾,成为正常人。

老喇嘛接着说道:“这千年尸王虽非人类,由于其父母受佛法点化,其身也与佛有缘。我恳求你带上他去度卢寺,到了寺里,只要对活佛说明这尸王的来历,他们知道怎么做的!”

老喇嘛说完这番话的时候,苗君儒眼见那千年尸王渐渐长得如同一个一两岁的孩子大小,在地上爬了一阵,居然站立起来了。

那血僵与女僵尸身上的金黄色火焰越烧越烈,发出“哔哔剥剥”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焦臭味。

佛音声越来越强,那老喇嘛的头顶,出现了一道七彩的光圈。光圈越来越大,老喇嘛的身体却越来越小,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萎缩着。

苗君儒大骇之下,忙伸手去扶,一道眩目的白光闪过,眼前顿时什么都看不到了,四周如死一般的沉寂。他的手也扶了个空,等他的眼睛恢复过来时,哪里还有老喇嘛的身影?

那串老喇嘛拿着的舍利佛珠,从屋顶缓缓落下来,准确地落在他的手上。

他仰头朝屋顶破漏的地方望上去,刚才还是浓雾重重的暗黑,此刻只见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夜空,月光如银般泻下来,照着那两具盘腿而坐的僵尸身上。那老喇嘛坐过的地方,只留下一袭黄色的袈裟和红色僧衣。老喇嘛用毕生的佛法造诣,将两具僵尸点化,自己的修行也大获圆满。

他早就听说藏地得道高僧,修炼到很高境界后,在圆寂时,其肉身会化作一道彩虹而去,进入佛教所说的空行净土的无量宫中。这就是西藏最神秘的“虹化”现象。

有幸见到高僧“虹化”的人寥寥无几。在科学领域,至今没有人能够对这一神秘现象做出合理的解释。

那千年尸王来到苗君儒的身边,用手扯着他的裤管,喉咙中发出如同婴儿般的呼唤。望着这天真无邪的孩子,不由心生怜爱之情,伸手将这孩子搂入怀中。

那两具僵尸站了起来,血僵的眼睛不再是血红,而是正常人的色泽,眼神中充满了慈祥与平静,不再如过去那般暴戾与恶毒。

两具僵尸看了那小孩一眼,双手合什,朝苗君儒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那小孩发出一声呜咽,像是呼唤他的父母。那女僵尸转身时,眼中分明噙着泪水。苗君儒望着他们的背影,内心五味陈乏。僵尸也是人变的,也有情感,面对自己刚生下的孩子,有几个人能忍心舍弃呢?

任由那小孩怎么呜咽,那一男一女两具僵尸,却未再回头。

苗君儒对那小孩低声道:“若你不是千年尸王,我还想将你带回重庆,认作义子呢!”

他用老喇嘛留下的袈裟包住那小孩,系在自己的胸前,翻身上了汗血宝马,策马出了大屋。见明亮的月光下,哪里还见那一男一女两具僵尸?

他没有想到,半个多月后,当他在神殿前遇到另一具僵尸时,正是这一男一女两具僵尸的及时出现,救了他一命。

所有的这一切,正如他预料的那样,有一个人在幕后操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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