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君儒一走进石墙,从旁边上来两个壮汉,将他的手紧紧抓住。他并不抵抗,任由对方搜了他的身,将他身上的东西交到德格大头人的手里。在那棵挂满旗幡的神树上,绑着一个穿着华丽藏服的年轻女人,估计就是索班觉头人的女儿拉姆了。

出现在大家面前的,并不是成群结对的商旅,也不是背着长枪的土司军队,而是十几个衣裳不整的汉人,准确地说,就是董团长和他手下的士兵。

他们看上去经过了长途奔波,一个个疲惫不堪,身上的军装也是灰不溜秋的,为了抵御这高原上的寒冷,他们的身上都披着羊毛藏袍,头上也带着宽檐藏帽。乍一看上去,有几分像游荡在高原上的藏匪。

林正雄有些诧异地对康礼夫说道:“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有关董团长与他们分开后发生的事情,他们已经听苗君儒说过了。

刘大古董策马上前,和董团长叽里咕噜地说了好一阵子,才回身叫道:“没事,董团长他们走错路了!”

两拨人马会合在一起,继续往前走。

苗君儒来到董团长身边,低声道:“怎么样?我没有食言吧?”

董团长说道:“苗教授,想不到你比我们还要早见到康先生,我们走错了路,差点跑到昂仁那边去了,还好遇到藏民后转了回来,在前面还碰到几拨从定日做生意回去的客商,听他们说了定日这边的事情,就知道你们在这里,所以急着赶过来了!谁知道在路上遇到孟德卡的儿子多仁旺杰,我们打了一仗,好容易逃了过来。”

一行人经过定日的时候,见集市上仍是人潮涌动,人群中多了几个汉人的身影。苗君儒他们经过时,不少人都停下手头的生意,异样地看着他们。因为来往的那么多人之中,只有他们骑着马。

难道他们不怕天神的诅咒,丧命在雪山脚下么?

他们在集市上买了一些生活必须品之后,并没有多作停留,而是马不停蹄地继续前行!

从定日到吉隆,他们走了六天,这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险难,经过沿途的几家寺院时,苗君儒有点想把尸王托付给寺院的活佛,可是一想起尸王已经让邪魔灌过顶,连巴仲活佛那样的人,都无法控制尸王,别的活佛就更不消说了。

小玉并没有独自离去,而是跟在苗君儒的身后,用她的话说,回去也是找不到归宿,还不如跟在苗君儒身边,好歹有点安全感,若是真能见到传说中的宝石之门,也不枉单身来西藏一趟。

苗君儒当然知道她跟着他的原因,绝对不是为了安全感。和别人一样,这个女人的身上,有着无法解开的谜。

吉隆是一个比定日大得多的古老城镇,自吐蕃王朝开始,这里就是一个繁华的村镇。在镇子周边的雪山下,有许多贵族的坟墓。经历了一千多年的风风雨雨,那些坟墓已经被人盗过,只留下一些残砖断石,在荒草中述说着主人昔日的辉煌。

多吉带着大家直奔城门,来到城门下面后,见城墙上站着荷枪实弹的藏兵,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多吉通报了自己的姓名,求见德格老爷。没多一会儿,城墙上出现了一个男人,自称是大头人家的管家。多吉一问才知道,由于天神发怒,吉隆已经有两年多没有下雨,庄稼绝收,地上也没有了青草,德格大头人去神树那边祈福了。

在西藏,有很多树枝上挂着布幡的树木,这些生长在路边、山坡上、山崖前,或者河流湖泊边的树木,就是寄托了藏民无数祈祷与渴求的神树。

所有到过西藏的人,随处可见那一堆堆的尼玛堆,但是神树,却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在一定的区域内,可以有几十甚至上百个尼玛堆,但是神树,却只有一棵。

吉隆的神树,在距离这里十几里地的一座小山上。要往前走一段路,从另一个方向过去。

大家只是经过这里,问候一下这里的主人,既然主人不在,那就只有算了。多吉留下了一些礼物,让德格大头人的管家带去了对头人的问候。

按藏族的规矩,主人收了客人的礼物,万一有什么事情,能出面照应一下,就算发生了冲突,都能坐下来很好地谈判。

德格大头人去祈福,为什么家里却安排了那么多藏兵?莫非发生了什么事情?

由于不能进城,多吉只得央求德格老爷家的管家送了些吃的东西出来,一行人绕过吉隆往前走。大约走了七八里地,见到一个小村庄。村庄里那低矮的石头屋子下,坐着几个手持转经轮,口中不住念经的老年藏民。紫铜色布满沧桑的脸盘,花白而零乱的头发,一双忧郁而充满期望的眼睛,佝偻的身体和沉重的步履,无不述说着发生在这里的不幸。

除了那几个老人外,大家并没有见到一个年轻一点的藏民,倒是有几个孩子,天真无邪地追逐着,不停地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这群路过的人。

村子里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死寂,令人不免有些害怕起来,林正雄大声说道:“大家注意点,不要再中了人家的埋伏!”

苗君儒说道:“你们之所以中埋伏,是有人想抢走康先生手里的东西,那些人肯定选择在道路险要的地方下手,而是村子里。”

康礼夫说道:“兵法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你怎么肯定他们不会在村子里埋伏?”

苗君儒问道:“你们从昌都过来,一共中了他们几次埋伏?”

康礼夫说道:“三次,都是在晚上。他们的人好像不多,要不然的话,我也活不到现在!”

苗君儒问道:“他们全都蒙着脸,对不对?”

康礼夫说道:“是的!”

他说完,要董团长带着士兵从村子的两边包抄过去,并仔细搜查每一间房子,其他人则护着他继续往前走。

苗君儒顾自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而是跟着大家往前走。

直到他们走到村头,也未见一点异常。

康礼夫朝苗君儒笑道:“我觉得还是小心为好,你说是吧?”

往前走了几里地,从前面冲过来一队藏兵,为首的一个军官看到他们后,朝后面做了一个手势,那队藏兵抽出腰刀,呼啦啦一下子将他们围了起来。

多吉上前对那军官解释了一番,那军官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带着藏兵急驰而去。

索朗日扎对多吉说道:“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要不要……”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前面响起枪声。枪声零零散散的,并不激烈。

尽管大家都知道那些枪声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可大多数人还是不约而同地脸色一变,董团长策马到康礼夫面前说道:“要不要我派人到前面去看看!”

康礼夫说道:“那是人家的事,还是少管为好!”

多吉提出先回村子里,找地方住下来,看情况再说,可康礼夫也没有答应。队伍缓缓往前行,拐过一道山口,陆续看到一些下来溃败的藏兵。多吉拦住为首的一个藏兵问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藏兵回答道:“萨嘎那边的索班觉头人带人围住了德格大头人,大头人被困在神树那里,我们的人少,救不下来!”

多吉惊道:“索班觉头人和德格大头人不是关系很好的么,怎么会打起来呢?”

那个藏兵回答道:“是呀,原来索班觉头人和德格大头人的关系是很好的,可是两年前德格大头人家的管家,带人抢走了一批汉人的货,后来才知道是送给索班觉头人的,从那以后,两人的关系就不好了。”

刘大古董上前康礼夫说道:“两年前,你叫我派人送给索班觉头人的那批货,听说在路上被人劫了,我还以为是藏匪干的呢。”

康礼夫若有所思地看着前面,并没有说话。

多吉继续问道:“不就是一批货吗,还给索班觉头人就是了,怎么就打起来呢?”

那个藏兵说道:“我们也不知道,后来索班觉头人就不断派人抢走我们的牛羊和奴隶,之前还打过仗呢!前些天,德格大头人派人到萨嘎,抢走了索班觉头人家的女儿,要用索班觉头人家的女儿来祭神,索班觉头人就联合了另外的几个头人一齐对付我们,这些天来一直都在打仗……”

正说着,前面有一队人马追了过来,从服饰的颜色上看,绝对不是德格大头人家的藏兵。

董团长已经命令手下的士兵,在路上一字排开,手中的汤姆森冲锋枪朝天搂了一梭子,算是鸣枪警告。那队人马在距离他们四五百米的地方站住,在原地团团转着。

多吉高举着双手,往前迎了过去。

小玉低声问苗君儒:“那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苗君儒说道:“对他而言,双方都是朋友,他当然不想他们这么闹!”

小玉不无担心地说道:“你没听那个士兵说,德格大头人要用索班觉头人家的女儿祭神吗?双方都到了这步田地,还怎么说和?”

苗君儒说道:“那就看他的本事了!多吉既然要那么做,自然有他的办法!”

他看着多吉走近那队人马,双方开始交谈起来,由于距离较远,听不清他在谈什么。几年前他经过萨嘎的时候,索班觉头人还热情款待了他,他记得索班觉头人确实有个聪明伶俐的女儿,叫拉姆,那时才十一二岁,现在早已经是大姑娘了。他还送给拉姆一个英国造的指南针,拉姆还吵着跟他到重庆去学考古呢。

过了一会儿,多吉回来了,手中拿着一块布,对康礼夫说道:“他们同意让我们过去,只要举着这面旗子,就没有人朝我们开枪。”

那队溃败下来的士兵早已经逃得远了,索班觉头人家的士兵并没有追赶下去。多吉命人找了一根木杆,将那块布挑了起来,队伍继续往前走。

一路上,到处可见双方藏兵的尸体,还有不少普通的藏民。盘旋于空中的秃鹫不时发出几声鸣叫,俯冲下来停留在尸体旁边,有几只秃鹫围着一具尸体大快朵颐,已经将尸体啄得不成样子。在西藏,秃鹫是神的使者,没有人会刻意地驱赶它们。当苗君儒他们走过去的时候,那些扁毛畜生并不惧人,而是蹒跚到路边,等人过去之后,继续他们的大餐。

战争带给人们的,除了死亡还是死亡。

×××

越往前走,枪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激烈。

终于,在一处山口的脚下,苗君儒他们被一大队藏兵堵住去路。一个军官模样的人骑马上前,大声叫道:“你们是什么人?”

多吉迎上去回答道:“我是昌都贡嘎杰布大头人家的管家多吉,这是我们的大少爷索朗日扎和他的朋友。”

那个军官模样的人看了看索朗日扎和康礼夫他们,没有说话。

刘大古董和康礼夫低声商量了几句,接着拍马上前,对那个军官说道:“麻烦你派人去告诉索班觉头人,就说我们是从重庆来的,两年前被德格大头人抢走的那批货,就是我的老板康先生送给他的。”

那个军官上下打量了刘大古董一番,低头对身边的一个侍卫兵吩咐了几句,那个侍卫兵调转马头,朝山后面去了。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山后面的枪声渐渐稀疏起来,一阵马蹄声传来,从山口后面转出一拨人马,骑马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头上戴着宽檐牛皮帽,上身穿着真丝藏袍,下身穿着黄色军裤,脚上蹬着长筒马靴的汉子。这汉子的腰间挂着一条子弹袋,斜插着两支左轮手枪,身后跟着几个全副武装的壮汉,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

刘大古董大声叫道:“索班觉头人,久违了!”

索班觉头人骑马上前,看着多吉和刘大古董,正色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多吉说道:“我们只是路过这里,看到你和德格大头人打起来了,所以就过来问问!”

双方的人下了马,相互献过哈达,刘大古董说道:“不就是一批货吗?你和德格大头人都是我们的朋友,何至于这么大动干戈?我叫我的老板康先生写一封信,你带人去川康省找他们要就是!”

索班觉头人喜道:“真的?”

刘大古董说道:“那当然,我们认识这么久,什么时候骗过你呢?”

索班觉头人说道:“既然这样,那批货的事,我就不跟德格大头人计较了。但是我的女儿在他的手上,他必须放了我的女儿才行!”

刘大古董说道:“没事,你带我们去,我们劝德格大头人放了你的女儿,你们俩重归于好!”

一行人跟着索班觉头人转过山口,迎面看到对面的山坳上有一个石头砌成的大平台,那里有一根光秃秃的大树,树上挂着五颜六色的旗幡,这就是藏族人祈福的神树。在石台的下方,有一堵用石块临时搭建起来的石墙,在石墙的背后,伸出不少长短不一的枪支。在石墙的中间处,是一扇两米左右宽度的石门。在陡峭的岩壁上,有一条宽不过两尺的山道。

由于坡度很陡,加之山道狭窄,不要说往上冲,就是往上走都困难。

神树所在的位置很奇特,在上面那块方圆不到两百平米的平地上,平地西北两面都是峭壁,东面与大山连为一体,只有南面一条羊肠小道上去。如此险要的地势,当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在石墙后面架上两挺机枪,就算是千军万马,也攻不上去。

可惜上面没有机枪,连一只连发的卡宾枪或冲锋枪都没有,即使是这样,山下面那一两千的人队伍,仍就是冲不上去。

山道的台阶上倒了不少藏兵的尸体,都是索班觉头人带来的人。苗君儒身前的尸王闻到那股浓重的血腥味,顿时有些兴奋起来,情不自禁地向最近的几具尸体走过去。

苗君儒拍了尸王一掌,喝道:“你想干什么?”

尸王畏惧地看了他一眼,躲到小玉身边去了。

山下黑压压地围了一两千人,还有几门小山炮排列在路边,炮口对着上面。

不知道怎么,苗君儒他们从听到枪声开始,至始至终都没有听到炮声。想必是索班觉头人担心炮弹的威力太大,几炮上去后,他心爱的女儿香消玉殒,所以只得命令强攻。依目前的情况,除非上面的人把子弹打光,否则怎么都冲不上去。

索班觉头人命令冲上去的人退下来后,上面也停止了射击,山谷内出现了少有的宁静。

刘大古董站在一块石头掩体的后面,大声叫道:“德格大头人,我是从重庆来的刘掌柜,是您最真挚的朋友,我们今天路过这里,见你和索班觉头人打起来了,所以想来劝你们……”

在刘大古董说话的时候,索班觉头人来到苗君儒的面前,说道:“请原谅,我在这种情况下不能很好地招待你!”

苗君儒笑道:“在这种情况下,谁都不能很好地招待客人!”

石墙上出现一个人影,上面有声音传下来:“要不是我知道索班觉头人勾结汉人,抢走神殿的圣物,我怎么都不知道天神为什么会降罪给善良的人们。如果不用索班觉头人的女儿祭神,天神是不会原谅他的……”

索班觉头人恨恨地说道:“他胡说,我怎么帮汉人抢走了神殿的圣物,那些汉人经过我那里时,只说是做生意的!”他接着说道:“要是我那个汉人朋友在就好了,他可以一枪打下来天上飞的雄鹰!”

一听这话,苗君儒不由想起了那夜在重庆云顶寺的秘洞前,蒙力巴被一枪击中额头的情景,在那样的夜晚,没有特别好的身手,一般人可做不到。他不禁问道:“你的那个汉人朋友叫什么,也许我认识!”

索班觉头人说道:“我不知道他的真名,只知道他的外号,叫飞天……”

苗君儒说道:“是叫飞天鹞,对不对?可惜他已经死了,是被红魔之箭射死的!”

索班觉头人吃惊道:“什么,他被红魔之箭射死了?”

苗君儒说道:“是我亲眼所见!”他扭头看了一下身后的小玉,说道:“她就是飞天鹞的妻子!”

小玉上前朝索班觉头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在另一边,刘大古董还在与德格大头人对话,尽量劝说德格大头人放了索班觉头人的女儿,可是,当他知道索班觉头人在这之前已经抢走德格大头人儿子的消息时,知道再说也没有用,为今之计,是要先送回德格大头人儿子。

他回到索班觉头人的身边,说道:“索班觉头人,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要想救回你的女儿拉姆,得先放了德格大头人儿子。我已经答应了他,先放了他的儿子!”

索班觉头人说道:“我已经在两天前把他的儿子祭了山神!”

一听这话,刘大古董额头的冷汗就下来了。他只想替双方劝和,没想到把自己也给卷进去了。答应了德格大头人的事,就一定要办到,这是藏族的规矩。如果骗了德格大头人,那么,他以后就是德格大头人的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

人已经死了,怎么才能令死人复活呢?

索朗日扎说道:“德格大头人的儿子已经被索班觉头人祭了山神,到哪里去找个活人给他呢?”

“我倒有个好主意。”多吉看着站在苗君儒身边的尸王,说道:“据我所知,德格大头人的儿子大约十一二岁,与尸王一般大小。如果用黑布蒙着尸王的头送上去,趁德格大头人不防备,先把索班觉头人的女儿拉姆救下来再说!”

刘大古董说道:“话虽这么说,可派谁送人上去呢?一旦德格大头人发觉送来的儿子是假的,不但送上去的人没命,索班觉头人的女儿也会没命。”

多吉说道:“这很简单,随便派个人送上去就行。同时叫德格大头人把索班觉头人的女儿送下来!”他看着前面陡坡,接着说道:“你们看到那块凸起的岩石没有,我带几个人躲在那里,只要索班觉头人的女儿下来,我立刻抢了人就跑。这几门炮同时开火,把上面的人全炸死,问题不就解决了?接下来,索班觉头人带着人攻占德格大头人家的城堡,整个吉隆就是索班觉头人的了。”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是大自然的生存定律。一旦索班觉头人杀死德格大头人,并带兵攻入吉隆,那么受难的可不是德格大头人的一家人。苗君儒不愿意看到那样的惨剧,他当年在萨嘎受到索班觉头人的热情款待时,同坐的还有德格大头人。酒宴过后,他和德格大头人互赠礼物,他还送了德格大头人一块上等的新疆和田玉。尽管他与德格大头人只有一面之缘,但是他觉得德格大头人的性格耿直,为人和善,是一个明事理的大头人。在知道那批货是索班觉头人的情况下,凭两人的关系,不可能拒不归还的。除非那批货有什么问题。他想了一下,说道:“多吉管家的办法根本行不通!”

多吉问道:“怎么行不通?”

苗君儒说道:“如果我是德格大头人,在这种情况下,我绝对不会让别人用黑布蒙着我儿子的头!”

是呀,不让黑布蒙着头,就无法骗得到德格大头人。索班觉头人瞟了多吉一眼:“多吉管家,你的主意也太幼稚了。听说你以前是德格大头人家的平民,德格大头人一直待你不错!贡嘎杰布大头人有你这样的管家,也是他福气,我可就……”

他的话没有继续往下说,言下之意,是看不起多吉这样的小人,也替贡嘎杰布大头人感到惋惜。

刘大古董呵呵笑道:“多吉管家也是情急之下才想出的办法!”

苗君儒说道:“还有一个办法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索班觉头人望着苗君儒,说道:“还有什么办法?”

苗君儒说道:“用我去换回拉姆!”

刘大古董问道:“他肯换么?”

苗君儒说道:“我想他应该会换!”

索班觉头人问道:“为什么?”

苗君儒说道:“因为我身上有他需要的东西,也可能比他的儿子还重要!我先上去,如果我换不下来,你们再想别的办法!不过,在我上去之前,我希望索班觉头人把你手下的人全部撤出山谷。”

他接着对小玉说道:“帮忙看好尸王,千万不要让他去碰死人的鲜血,否则他一旦发起疯来,谁都控制不了!”

他说完后,高举双手往山坡上走去。在他的身后,索班觉头人已经命令所有的藏兵相继往山谷外撤去。

当苗君儒踏着满地的尸体,走到距离石墙三百多米的地方时,上面有人开了一枪,子弹打在他身边的石头上,溅起一些石屑和粉尘。他大声道:“德格大头人,我是苗君儒,几年前我们在索班觉头人家里见过面的!”

德格大头人在上面喊道:“你来做什么,当他的说客?你们这些汉人,没有几个是好的,我知道你是我们的汉人大活佛,才没有瞄准你,你再往前一步,我就命令他们开枪了!”

苗君儒一惊,才几年的时间,想不到德格大头人的变化这么大。那个时候,德格大头人对所有汉人都是很欢迎的,还热情地邀请他到吉隆去做客,要不是他急着从另一条路赶去拉萨,说不定就上门去了。他大声道:“德格大头人,我是来帮你的。你让我过去,如果你觉得我说的话不对,可以马上杀了我!”

他一看德格大头人没有反对,便试探地的往上走了几步,见上面没有开枪,便继续往上走,一直来到石墙的下面,他才继续说道:“德格大头人,如果我不上来的话,吉隆就要换新的头人了!”

德格大头人说道:“不管他们怎么样,我绝对不屈服,我德格家没有一个孬种,他索班觉那么做,绝对不会有好结果的!”

苗君儒说道:“你想过没有,就算你不屈服,所有的吉隆人就屈服吗?几年前我见到你的时候,觉得你是个很讲道理的人,现在你这么做,只会给吉隆带来灾难!我上来的时候,已经让索班觉头人把他手下的士兵撤出山谷外,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取得你的信任。如果不是他的女儿还在你的手上,山下的那几门大炮,早已经把这里轰平了!为了吉隆的祥和,也为了你德格家的安宁,我建议你让我进去!”

过了一会儿,德格大头人说道:“那你进来吧!”

苗君儒一走进石墙,从旁边上来两个壮汉,将他的手紧紧抓住。他并不抵抗,任由对方搜了他的身,将他身上的东西交到德格大头人的手里。在那棵挂满旗幡的神树上,绑着一个穿着华丽藏服的年轻女人,估计就是索班觉头人的女儿拉姆了。

德格大头人望着手里的东西,说道:“你怎么有哈桑大头人的儿子格布的随身玉牌?你杀了他?”

苗君儒说道:“我和哈桑大头人是结拜兄弟,怎么会杀了他儿子呢?我用一块红色的钻石和他换的,目的是想到普兰后,带去一个儿子对母亲的问候。”

德格大头人问道:“这块布上的血迹是什么东西?”

苗君儒说道:“难道你看不出来么?是从那块古梵文《十善经》玉碑上拓下来的,据说那块玉碑上藏有宝石之门的玄机!”

德格大头人惊道:“你们是去寻找宝石之门的?”

“是的。”苗君儒说道:“两年前,有一批汉人从神殿抢走了圣物。两年后,另外一批汉人来寻找宝石之门。这两年来,西藏发生了很多事情,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德格大头人的脸色变得苍白,喃喃说道:“天神会发怒,你们找不到宝石之门的……”

“找不找得到宝石之门,那是我们的事!”苗君儒问道:“我想知道,两年前,你劫走了索班觉头人的什么货,为什么不还给他?”

德格大头人恨恨道:“我是从几个汉人的手里抢走了一批货,可是那些箱子里装的全都是石头,我怎么还给他?”

苗君儒微微一惊,继续问道:“那索班觉头人说箱子里装的是什么货?”

德格大头人说道:“他说是汉人朋友送给他的两百支步枪,十挺机关枪,两万发子弹,另外还有一些紧俏的西药。我根本就没拿到东西,怎么还给他呢?”

苗君儒问道:“是谁叫你去劫那批货的呢?”

德格大头人挥了挥手,那两个抓着苗君儒的汉子放开了手,他说道:“是一个汉人,他说那是一个商队运送的货物,很珍贵!”

苗君儒略有所思地说道:“也许那个报信的汉人跟那些送货的汉人是一伙的,他们原本就把那批货给藏起来了。箱子里装了石头,等着你去上钩!”

德格大头人说道:“可是等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已经迟了,索班觉头人根本不听我的解释,开始报复我。他抢走我的牛羊,我都忍了,可是他居然派人偷偷把我的儿子给抢走了。我没有办法,只得把他的女儿抢了过来!”

苗君儒问道:“那个绑在神树上的,就是他的女儿拉姆?”

德格大头人说道:“是的,索班觉头人激怒了天神,降下了灾难,自然要他的女儿来祭祀!”

苗君儒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各个地方的头人和头人的关系那么紧张,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还有,你不觉得你和索班觉头人之间的这些事,好像是有人从中挑拨的吗?”

德格大头人把那几样从苗君儒身上搜来的东西还给他,同时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索班觉头人欺人太甚,我不得不那么做!”

苗君儒收起那几样东西,说道:“正因为你那么做,所以才中了别人的圈套!”

德格大头人问道:“我和索班觉头人闹成这样子,对那些汉人有什么好处呢?”

苗君儒说道:“这就是我暂时想不明白的地方!也许并不是我们汉人干的。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知道真相!”

德格大头人问道:“你想要我放了索班觉头人的女儿,可他要先放了我儿子,并且保证从此不再到我的地盘上来抢牛羊!”

苗君儒说道:“我可以保证他以后不再到你的地盘上来抢牛羊,至于你的儿子,只怕没有办法还你了,因为在两天前,他已经……”

德格大头人冷冷地望着苗君儒,有些悲切地说道:“他一定拿我的儿子祭了神,是不是?”

苗君儒说道:“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想过没有?他在山下围了一两千人,还有几门大炮,你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再这么打下去,你能过熬到什么时候?他用一个女儿换了你整个吉隆,他很划算,但是你呢?你还有什么?除了你儿子之外,你还要赔上你一家老小的性命,说不定你的另外几个孩子,就算不死,也会永远成为他索班觉头人家的奴隶!”

德格大头人的老眼含泪,大声道:“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苗君儒说道:“我们汉人有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你还活着,你还怕没有时间和索班觉头人来算这笔帐?只是眼下,你拿什么来跟他算?我是从吉隆过来的,路上到处都是普通藏民的尸体,你这个当头人的,难道忍心看着剩下的人都被杀吗?”

见德格大头人不说话,苗君儒接着说道:“实际上,你的真正仇人是那些陷害你的人,只要找到他们,弄清楚他们的真正目的,就有办法替你报仇!”

德格大头人说道:“可是怎么样才能找到那些汉人呢?”

苗君儒说道:“我刚才说过了,他们既然陷害你,自然有他们的道理。如果他们发觉没有达到目的,我想他们不会那么轻易罢休的!”

德格大头人说道:“我怎么相信你对我的承诺?如果我把他女儿还给他,他岂不是正好朝我开炮?”

苗君儒说道:“这个问题我早就已经想到了,你先让我下去,等他把队伍全部撤走,看我的信号,你再放了他女儿!”

德格大头人想了好一阵子,才说道:“那好吧!”

苗君儒拍了拍德格大头人的肩膀,转身往山下走去。他来到索班觉头人的面前,说道:“德格大头人知道他的儿子被你祭神了,但是他仍答应放了你的女人,并要你保证他安全回到吉隆!”

索班觉头人和另外几个头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说道:“好的,我答应!”

苗君儒朝上面挥了挥手,随即回到索班觉头人的身边。从山上陆续下来二三十个人,都是一些受了伤的藏兵,相互搀扶着往下走。最后下来的是几个壮汉,保护着德格大头人。在德格大头人的身后,一个壮汉扯着索班觉头人的女儿下来。

苗君儒见索班觉头人的脸色渐渐拉长,眉头紧皱,眼中的瞳孔开始收缩,忙低声说道:“就算你杀了德格大头人,得到了整个吉隆又怎么样?难道你没有想过,你会变成第二个德格大头人?”

索班觉头人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苗君儒说道:“这两年来,西藏各个地区的头人和头人之间,是不是关系都很紧张,有的地方是不是都换了头人?”

索班觉头人问道:“是又怎么样?”

苗君儒问道:“你不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吗?这几十年来,尽管朝廷更换,大清朝变成了民国,可西藏各处的头人家族没什么变动,大家恪守着祖上的规矩,相互之间平安无事,偶尔有争端,也都是小规模的,不似这么大。你和德格大头人原本是好兄弟,是什么原因使你们反目成仇的呢?”

索班觉头人的脸色变了变,没有说话。

刘大古董喝道:“苗教授,你这是说什么话。按你的意思,是我们挑唆索班觉头人和德格大头人的喽?”

苗君儒笑道:“就算你们挑唆索班觉头人和德格大头人,可你们没有本事挑唆西藏所有的头人!”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德格大头人已经下了山,在随身护卫的保护下,朝吉隆那边去了。

康礼夫问道:“那你怀疑什么人挑唆他们的呢?”

苗君儒说道:“神鹰使者!”

他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变了脸色。索班觉头人问道:“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

“不可告人的目的!”苗君儒望着德格大头人他们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所有灾难的背后,何曾不是人为的因素所造成的呢?”

索班觉头人接着问道:“苗教授,他什么时候还我女儿?”

苗君儒说道:“你带康先生他们先去萨嘎,我这就去吉隆,把你的女儿带过来!”

×××

吉隆。

本就是一个不具备军事防御的城镇。

镇子四周那高度不超过四米的城墙,很多地方都已经坍塌,不要说对抗大炮和骑兵,就是步兵也抵挡不住。

这里的主人德格大头人,继承了祖上无为而治的想法,平日只注重于礼佛和管理治下的藏民,享受着安乐祥和的贵族生活,从不曾想过会遭遇这样的劫难。

苗君儒骑马走近吉隆的时候,见镇子边上的城墙边多了许多许多手持步枪的藏兵。许多衣衫褴褛的藏民,手抱肩扛,正一个个地从镇子旁边的石头山上,把石头运下来,就连六七十岁的老阿妈,也都背着一块块沉重的石头,一手摇着转经筒,一手摸索着山道上的石壁,步履蹒跚地往下走。

有些藏兵协助藏民把石头垒到墙上,每一米左右的距离,留下一个射击孔。山谷中回荡着苍老而浑厚的藏族号子,显得万分的悲怆而不屈。

看着那些临时垒成的石墙,苗君儒突然想到,凭索班觉头人带来的那么多兵力,大可在围住德格大头人的时候,一举将吉隆拿下。可是索班觉头人并没有那么做,这里面莫非还有什么原因不成?

他走近城墙,就被持枪的藏兵围住。他说道:“麻烦你通报一声德格大头人,就说苗君儒要见他!”

守在城门口一个壮汉是刚陪同德格大头人从山上下来的,上前对苗君儒说道:“刚才德格老爷吩咐了,如果你一个人追过来,就让我带你去见他!”

苗君儒笑了笑,德格大头人不是傻子,知道他肯定会跟过来带人的,所以事先叫下人在这里等候。他并没有下马,而是跟着那个人进了镇子。

在镇子里转了几个圈之后,来到了他到过的土司官邸前。从里面走出一群人,走在前面的,正是他之前见过的德格大头人。德格大头人的手上托着一条洁白的哈达。

苗君儒下马说道:“德格大头人,实在不好意思,我可……”

德格大头人上前将哈达献给苗君儒,大声道:“我尊敬的朋友,我把雪山上最真挚的祝福送给你,祝你平平安安,万事吉祥!”

苗君儒接过哈达,从马背上的行李中拿出一条哈达,双手献给德格大头人,说道:“德格大头人,我也送上我最诚挚的祝福,祝你和索班觉头人抛弃前嫌,重新成为好朋友!”

德格大头人在敬了苗君儒一碗酒之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苗君儒说道:“德格大头人的盛情我就心领了,他们还在等我,我看就不进去了,我来的目的是想带走索班觉头人的女儿拉姆!”

德格大头人犹豫了一下,吩咐身后的人把索班觉头人的女儿拉姆从里面带出来。他看着那个脸上满是泪痕的女人挣脱了两个家丁的手,跑到苗君儒的身后,于是说道:“我已经把人交给你了,但是我觉得索班觉头人不可能那么轻易答应你!”

苗君儒把拉姆护在身后,正色道:“德格大头人,你想过没有?索班觉头人在围着你的时候,完全可以抽兵进攻吉隆。你也知道,就凭吉隆那么一点高的城墙,根本没有办法抵挡得住他的进攻。他可以在攻下吉隆后,活捉到你的家人,用你的家人来换回他的女儿。可是他并没有那么做,你知道为什么吗?”

德格大头人的脸色微微一变,问道:“为什么?”

苗君儒说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他一定是有所顾忌,才没有那么做!”

德格大头人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难道他也见过那个人?”

苗君儒惊道:“什么人?”

就在这时,他身后响起羽箭破空之声,瞬间转身之时,已经伸手将那支羽箭抓住。

德格大头人看清苗君儒手里抓着的羽箭,惊道:“啊!红魔之箭?”

箭头距离拉姆的脊背还不到两厘米,他心道:好险,要是拉姆被杀,他怎么回去向索班觉头人交代?

羽箭是从距离府邸两三百米远的藏族民宅中射出来的,在这么远的距离射出羽箭,而且劲势这么强劲,射箭人的那份臂力甚是骇人。

不由苗君儒再有下一步动作,已经有几个端枪的侍从朝那处民宅扑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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