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千杯不醉（下）

后半夜，袁森枕着被子，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下了床，趿拉着鞋在屋里来回踱步。

“陈七这兔崽子，怎么还不回来？这兔崽子可千万别二两猫尿下肚，嘴上把不住门儿啊……”袁森急的直跺脚，心里将陈七不知骂了个多少个来回。

“当当当——”

一阵敲门声响起，袁森小跑着走到了门口，拉开门抬头一看，正瞧见陈七被姜瑶架着，靠在门边，死狗一般人事不省。

“你看这……哎呀呀，这是喝了多少啊？快进屋……”袁森赶紧搭手，接过了陈七，搀着他躺在了床上，给他盖好了被子，一扭头的功夫，姜瑶手里的枪已经顶在了袁森的太阳穴上。

“哎嘿……妹子，你这是干什么？是不喝多了呀，这枪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走了火儿可咋办……来来来，听哥的，放下……”

袁森一边说着，一边去拨姜瑶的枪口，手指刚拨到一半，姜瑶猛地起腿，飞起一脚，将袁森踹到在地，枪口狠狠的一戳袁森脑门，痛的袁森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最恨人家骗我……”

袁森瞧见姜瑶眼眶通红，顿时便知大事不好。

“完了……怕什么来什么，陈七你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终究还是漏了……”

袁森心内一阵惨呼，正懊恼间，陈七猛地在床上打了个滚，趴在床边“呕”的一声，吐了好大一摊。

连吐了好几口，陈七的酒也醒了一些，只见他迷迷糊糊的撑起上半截身子，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张开眼，看了看坐在地下的袁森和手握快枪，眼眶通红的姜瑶，眼珠一转，一扭眉毛，仿佛在回忆什么……

突然，陈七眼珠子一鼓，额头上瞬间冒了汗，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儿。

“咯——”

陈七打了个酒咯，眼神瞬间又迷糊了下去，吧唧吧唧嘴，脑袋晕头转向的晃了晃，口齿不清的嘟囔道：“哎呦……这脑袋这个迷糊……晕的慌……呀呀呀呀呀……不行了不行，我还得睡一会……”

说完这话，身子一软，直挺挺的倒在了枕头上，姜瑶一手拿枪指住了袁森，一手从床上揪住了陈七的脖领子，一把将他提了起来，满眼怒气的喝道：

“你们两个，今天把事儿给我说明白了，要不然，咱们都别活了……”

袁森苦着一张脸，坐在地上，伸着胳膊就去打陈七的头脸，一边打一边骂：

“谁搁那叨叨叨叨的瞎叭叭，什么洞庭湖畔小浪子，千杯不醉玉郎君，啊？吹！吹！我他妈的让你吹！咋不吹死你呢？”

陈七两手抱着脑袋，护住头脸，伸出右腿，不住的蹬踢袁森，还口骂道：

“我没吹，吹啥吹，那咋是吹呢？真事！岳阳一带……我喝酒绝对是第一号人物……真真儿的事，我也没想到，我这一来天水，这……就不好使了……”

“够了！”姜瑶一咬牙，将陈七从床上拽了下来，迎面一脚，将他和袁森踹到了一起。

“说，柳当先在哪？”

陈七和袁森对视了一眼，轻轻的捅了捅袁森，斜眼瞟了瞟姜瑶，示意让袁森来说。袁森狠狠的瞪了一眼陈七，一声长叹，扭过头来，看着姜瑶，徐徐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就这样，袁森从中谷忍成掘出惊蛰古玉，柳当先岳阳楼赴会开始讲起，将柳当先如何中毒，岳阳楼如何起火，他们又是如何在太平缸中巧遇陈七，威逼利诱陈七假扮柳当先，冒名顶替执行一统八门的计划等前后情节一股脑儿的对姜瑶合盘拖出，为表真实，袁森还拿出了收在自己这里的惊蛰古玉为证，在说道柳当先死前还惦念雅子的时候，姜瑶的眼中留下了两行清泪……

“原来他直到身死，心中的女人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个……哪怕连我的半句名姓都没有提起……”

袁森瞧见姜瑶失神流泪，缓缓的停住了讲述，张嘴说道：

“这个……妹子，情况呢，就是这么个情况！这个人死不能复生……你多节哀……”

姜瑶身子一软，坐在了椅子上，喃喃自语道：“我说呢，为什么这次上山，柳当先对我这般体贴，原来……原来……我还以为是他回心转意了，却不料……还是被骗了……”

“我没有骗你…….我——”陈七猛地直起身子，想要说什么，却被姜瑶举枪一指，吓的缩回了原处。

“反正，我说的话，吐出来了，是不会咽回去的……”陈七小声嘟囔了一句。

袁森狠狠的瞪了陈七一眼，接着说道：“姜瑶，你别怪你袁大哥我多嘴，这个……一统八门既是柳师弟的平生所愿，也是抗日武装的斗争需要，这……两广之地，大战将起，三千院倾巢而出，这刺杀窃密，用间渗透的手段……非盗众八门不能敌，我们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为了柳师弟，也为了天下的老百姓，为了天下兴亡，还请你万万不要拆穿陈七的身份，助我们一臂之力！”

姜瑶看了一眼满脸恳切的袁森，满眼黯淡的摇了摇头，涩声说道：

“我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女人，天下兴亡，与我何干？袁大哥，我敬你是抗日的好汉子，不拆穿你们，明日一早，你们便下山去吧！”

说完这话，姜瑶一转身，推门而去，陈七爬起身来，小跑着追了上去，跟着姜瑶穿过回廊，来到了平日私会的竹林外。

“姜瑶……你等等……”陈七鼓足勇气，喊住了姜瑶。

“你有事么？”姜瑶身子一僵，收住了脚步，夜风徐来，吹皱了她脸上的面纱，陈七长吸了一口气，绕到姜瑶身前，定定的望着她，轻声说道：

“我叫陈七，陈年老酒的陈，五六七八的七，我会吹竹箫，会做饭，我还会包馄饨……我这次若能活着从南边回来……便去眉县的城门边上，开个馄饨摊儿，我就守在那儿，等着你……”

姜瑶皱了皱眉头，正要开口，却被陈七摆手打断：“你先别急着拒绝我，我知道，我比不上柳爷，我……我没本事，也不是什么英雄，我就是个窑子里长大的混混，骗阔太太的小白脸，我知道我是配不上你的……在遇到你之前，我也觉得，我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但是，遇到你之后……我在太白山的这段日子，我很……我很开心，我多少次恨自己，我恨自己不是柳爷，我努力的去压抑，去遮掩，不愿意承认我喜欢你，但是当我在山下知道你有危险的时候，我便再也骗不了自己，我不能对你说……若是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这样的谎话，但是我敢肯定的是，你若是死了，我往后的余生，可能再也无法对某个女子再有这般心动……真的，你不要看我年纪小，但是我经历过的女人可不少，我……从未想过，和一个女子在一起，会是这般的轻松纯粹……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说明白，我……可能还没有醒酒，我的脑子很乱，我……其实我不应该是这样的，我这张嘴，平日里最会欺神骗鬼，可是，当我剥离了柳爷的假身份，卸下了面具，以陈七的身份面对你的时候，我就是很慌张，我不知道该和你说些什么……好……好好……好了，我就说到这儿，明天……你会来送我么？”

姜瑶思索了一下，正要答话，却又被陈七张嘴打断：

“你不用回答我了，我明白……别说出口，让我保留一点儿……幻想，对了，我在山下给你买了个小玩意儿，你别拒绝……”

陈七傻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包摆在地上，转身离去。

姜瑶呆呆的在原地站了一阵，缓缓的迈开步子，走到陈七刚才站的地方，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了那个小布包，捧在手里慢慢打开，漏出了一个包在里面的小物件儿。

那是一个竹木制成的玩具，俗名唤做猴爬杆儿，顶上一个齐天大圣装扮的小木猴，小木猴的上半身用圆雕手法雕成，头戴紫金冠，肩披锁子甲，猴脸儿的雕刻尤为传神，眼圆嘴鼓，滑稽有趣。木猴的四肢均由薄木片刻成，四肢关节用细丝串起来，挂在木杆中间，把玩时，右手只要握紧木杆下部，便会牵动上边两条交错的线绳，使串在线绳上的木猴重心失去平衡，上下翻起跟斗，带动小木猴随着腕力的轻重缓急忽上忽下。

姜瑶上下摆动，看着木猴爬树，憨态可掬，一时间竟然玩儿的入了迷。试想这姜瑶自幼在太白山长大，二十多年，很少下山，平日里多是苦练功夫，从小到大，从来没体会过寻常人家孩子的乐趣。从小接触的都是些刀枪棍棒、飞镖暗器，几时见过这等有趣的玩具，故而把玩这猴爬杆儿，越来越喜欢，只见姜瑶走到竹林中，寻了一个小树桩，坐在上面，对着月亮，将小木猴高高举起，看着月光底下上下攀爬的小木猴，眼中竟缓缓的露出了笑意……

翌日清晨，太白山脚下，曹忡带着一众死门徒众，和陈七告别。

“柳当家！你的宽厚侠义，英雄了得，我死门上下没有一个不佩服的，哈哈哈，适才袁森兄弟和我说了八门合流之事，我曹忡举双手支持你柳当家，这佛魁的交椅非你莫属，我且带着兄弟们回去整顿一番行装，便直接赶去南宁，在那分金大会上为你助拳。”曹忡一拱手，向陈七行了一礼，陈七也双手抱拳，还了一礼，双方寒暄了几句，三百多死门徒众齐身上马，绝尘而去。

陈七左右张望了一阵，眼神有些黯淡，只听他长叹了一口气，耷拉着脑袋，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无精打采的往大路上走去。

“怎么了？丢魂儿啦？”袁森拍了拍陈七的肩膀。

陈七意兴索然，摇了摇脑袋，没有答话，袁森一声嗤笑，笑着说道：

“也不知道是谁说的…….什么泡女人天下第一……最擅长的就是玩弄感情，这怎么泡来泡去，给自己泡蔫吧了呢？”

陈七白了袁森一眼，撇着嘴说道：“这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就像是赌博，有道是赌场无父子，为什么说赌场无父子，就是因为赌这种事，沾不得半点感情，谁动了感情，谁就是输家！”

袁森回味了一下陈七的话，一脸八卦的问道：“这么说……你真的喜欢上姜瑶了？”

陈七一拉脸，歪着脑袋问道：“怎么？不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袁森一咧嘴，放声大笑。

二人牵着马，上了大路，正要上马，陈七突然站在原地，猛地一回头，只见树影婆娑之间，姜瑶正牵着一匹白马，依靠在树下，头戴雪白斗笠，身披灰黑大氅，看到陈七回头，姜瑶幽幽一笑，翻身上马，一夹马腹，跑到陈七身边，轻声说道：

“有曲子么？”

“有……有……”陈七的声音激动的有些颤抖。

“那还等什么，你准备好曲子，前方十里，有茶棚一座，我在前面等你！驾——”姜瑶一声娇喝，扬鞭打马，飞驰而去。

“等等我……”

陈七手忙脚乱的爬上马背，一勒缰绳，大笑着直奔姜瑶的背影追去。

袁森轻轻的摸了摸胯下烈马的鬃毛，慢慢的催动马蹄，一仰头，哼出了一段《状元媒》的小曲儿：

“兵行到胡地里把马放，我带来四文四武离汴梁。杨六郎不肯发兵将，

有为王许他郡马郎。杨延昭只在梦中想，为王哪有郡马让你当？我本是一国亲王撒了慌，老叔王他回朝我大闹一场……”

本章节地址：https://www.zangdimima.cc/zuihoudefokui/24725.html

如果您喜欢本站，可以点击收藏本站或者设为首页，方便您阅读本站小说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