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最后的佛魁>第22章:泾阳水府(下)

天光见亮,桂林城东,袁森领着姜瑶和陈七钻进了一家废弃的仓库,熟门熟路的点亮了灯火,从干草垛里翻出了一个旧水壶,在后院的井里打了水,架在露天灶台上,架着火烧开。

“累死我了……”陈七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袁森一边添着柴火,一边骂道:“你还有脸说,全程我都是我扛着你在跑,我都没喊累,你还有脸吵吵累……”

陈七一甩脸子,满是不服气的嘟囔道:“我主要是心累!”

姜瑶寻了三个破瓷碗,泡着井水洗刷干净,提起铁壶,一边倒水,一边问道:

“袁大哥,这个仓库安全么?”

袁森点了点头,沉声答道:“此处是抗联在广西的联络点之一,十分隐蔽,绝对安全。”

姜瑶思索了一下,继续问道:“袁大哥,这苏老先生在江湖上可有什么仇家吗?”

袁森摇了摇头,徐徐说道:“这生门中人世代都以行医买药为生,没听说过有什么仇家啊?不对!日本人!苏老先生一直积极的支持抗战,日本人想杀他很久了……难道是日本人派了三千院的密谍暗杀了苏老先生?”

陈七一拍大腿,张口说道:“肯定没错!你记不记得咱刚上楼的时候,那个和你交手的神秘人,他会放虫子,他会不会是那个虫和尚?”

“他绝对不是虫和尚,我在太白山上见过虫和尚,他的体态筋骨和虫和尚完全不同,我开门精通易容肖形之术,任何的乔装改扮都瞒不过我的眼睛。”姜瑶听了陈七的话,眉头一皱,缓缓的摇了摇头,发言打断了陈七的话。

袁森回味了一下姜瑶的话,沉声说道:“姜瑶说的有道理,咱们要想洗清身上杀害苏老先生的罪名,当务之急有二,一是查一查生门现在的情况,二是找到那个和我交手的神秘人。”

姜瑶放下了手里的茶碗,摘下了面纱,双手在脸上轻轻一抹,霎时间变成了一副壮族小伙儿的模样。

“我的天!”陈七被姜瑶的易容术吓得瞠目结舌,下意识的发出了一声惊呼。

姜瑶看了一眼陈七,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抽出一截头巾,将长发裹扎在内,解开了披在身上的黑色大氅,漏出了穿在里面的黑色男式短褂,那短褂以当地土布制作,上衣短领对襟,缝一排八对布结纽扣,胸前有小兜一对,腹部缝有两个大兜,下摆往里折成宽边,并于下沿左右两侧开对称裂口。下身穿宽大短裤,短及膝下,一双黝黑粗粝的小腿缠着绑腿,蹬着一双草鞋。整个人从上到下瞬间从一个千娇百媚的姑娘家,变成了一个淳朴憨厚的壮族农家小伙儿,改换完了头脸,姜瑶轻轻的伸出手去,走到长着大嘴的陈七面前,轻轻的推了一下他的下巴,给他闭上了嘴,轻声说道:“袁大哥,我去查生门的事。”

袁森洒然一笑,大声说道:“有开门高手走上一趟,袁森幸甚!”

“袁大哥言重了,小妹去去便会。”言罢,姜瑶转身要走,陈七猛地一把拉住了姜瑶,两眼放光的说道:

“我……我也要去。”

姜瑶伸手拧了一把陈七,笑着说道:“一来你不会易容术,多有不便;二来你这张脸已经漏了白,满城都是要追杀你的刀手。我这次是暗中查访,带着你我放不开手脚……”

“我……”陈七正要再说,袁森已经伸出了大手,从后面抓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拎了起来,拽到身边夹住。

“妹子,你只管去,这小子交给我看管,你放一百个心。”袁森一手夹着陈七的脑袋,一手捂着陈七的嘴,任凭他如何挣扎的面红耳赤,硬姜瑶身边使劲,也不松手。

姜瑶展颜一笑,一转身出了仓库,待到姜瑶走远,袁森哈哈一笑,松开了胳膊,陈七狠狠的一推袁森,却反摔了自己一个屁股墩儿。

“哎呦……我的尾巴骨啊!袁森,你个小人,你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自己个儿打光棍儿你就见不得别人出双入对……哎呀……疼疼疼疼疼……”

袁森一把将陈七从地上拉起来,给他扑了扑土,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这笨手笨脚的,到哪都是个累赘,也就我不嫌弃你……”

“我呸——”陈七一把挣开了袁森的手,叉着腰喊道:

“你才是累赘呢?哼,好好好,你说我累赘,那我且问问你,桂林这么大,那和你交手的神秘人该去哪里找呢?”

“这……”袁森一时语塞,满眼困惑的摇了摇头。

陈七得意洋洋的一仰头,对着水碗里的倒影,整理了一下头型,一脸不在乎的坐在了井栏上,端起水碗,翘上了二郎腿,吹起了小口哨儿。

袁森一瞧他这幅德行,顿时便知他肯定是有了计较,于是连忙走到了陈七身边,张口问道:

“你可是有了主意?”

陈七点了点头,拉着脸答道:“没错,有了!”

“快说来听听!”

“嗓子干……”

“来来来,我给你把水续上……”袁森赶紧提起水壶,给陈七的水碗里添上了水,陈七抿了一口,吧唧了一下嘴:

“哎呀……烫……”

袁森强忍怒火,接下了陈七的水碗,拎起烧火的扇子,好一顿扇,将水碗又递还给了陈七。

陈七又抿了一口儿,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这水伺候的不错,还算有点用,不是那么累赘。”

袁森暗道:“好你个陈七,这是借机冲着我找补话茬儿呢!也罢,我且先忍了,若是你说不出什么好主意,看我不将你一顿好打!”

“嗯——舒坦!”

慢悠悠的喝完了水,陈七将碗放到了一边,自己觉着面子撑够了,谱儿也摆足了,一抬手,从怀里摸出了一根红色的花绳儿,在袁森眼前晃了一晃。

“这是什么?”袁森不解的问道。

“这叫相思扣!”

“相思扣?”

“对,这风月场里的姑娘,若遇到了心仪的恩客,便会剪下一缕头发,编在花绳儿里,系在那恩客的手腕上,取意:一寸相思一寸金,系绳结发绕指柔。”

“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我是在什么地方长大的了?”陈七白了一眼袁森,袁森也不接茬儿,看着那花绳儿问道:

“哪来的?”

“苏老先生手里攥着的!被我掰开手指,取了出来……”

“苏老先生手里的?”袁森吓了一跳。

“对啊!话说那一日,几十号刀手围堵而来,你二人胆小畏敌,翻窗便逃。唯我陈七一人,凭着一身大将风度,智勇双全,临危不乱,独自留下,勘验尸身,终于被我发现了这一条关键至极的线索……”

陈七手捏剑指,胸膛高挺,拉了个文武小生的架子,哇呀呀的乱叫,袁森捂着耳朵,跺脚骂道:

“他娘的,一天不吹牛,你能憋死么!”

陈七脖子一梗,甩了个京腔的念白,幽幽说道:

“虽然憋不死,但是能憋疯……哇呀呀……唔哈哈哈哈…….”

袁森一把拽下了陈七手里的花绳儿,摆弄了一阵,沉声说道:

“花绳儿的断裂处有毛边儿,应当是在撕扯中,被拽断的……说明这东西很可能就是凶手的,只不过……这桂林的风月场这么多,该去哪找呢?”

陈七不耐烦的一扁嘴,伸手夺回了绳子,在鼻孔下面一过。

“嘶——”陈七长吸了一口气,眯着眼睛,一脸迷醉的说道:

“花绳儿犹有女子香气,说明那男子佩戴的时日不长,这香气不是寻常的脂粉,而是西洋舶来的高档香水,这种香水,一瓶儿的价钱便足够一家普通百姓一年的花销了,寻常窑子里的姑娘是用不起这种西洋香水儿的,所以,编绳子的姑娘一定身在桂林最高档的风月场。这花绳儿的香水味儿里,还掺着一股酒香,闻着不像是中国酒,这味儿……焦香里带着甜,应该是苏格兰窖藏三年以上的谷物威士忌……这种酒不但贵,而且少,一般都是外国人聚集的高档酒店才有!高档酒店、外国人聚集、风月场……按着这三个条件找,准没错!”

袁森眼前一亮,使劲的拍了拍陈七的肩膀,挑着大拇指赞道:

“好样的!可以啊你!”

陈七揉了揉被袁森打痛的肩膀,龇牙咧嘴的嘟囔道:

“你轻点啊!这是人啊,这是肉体啊……”

“走——”袁森是个急脾气,拔腿便出了门,陈七小跑着跟上,喘着粗气喊道:

“你等等我……”

半个时辰后,袁森和陈七下了黄包车,来到了桂林最大的西洋大舞厅——几回闻。

两个人在来路上,进了一家成衣铺,各自淘换了一声新行头。陈七还是一身雪白的西服,头上的发丝用头油抓的整整齐齐,脚上的黑皮鞋擦得油光锃亮,胸前一只金色怀表,活脱脱的富家公子扮相。在陈七身后半步,站着一身深蓝色中山装的袁森,立翻领,对襟,前襟五粒扣,四个贴袋,袖口三粒扣,后片不破缝。袁森本就生的威武昂藏,这笔挺的中山装一上身,更显得他壮硕挺拔。

陈七和袁森对视了一眼,掏了四五块大洋,随手赏给了看门的侍应生,迈开大步走进了灯光交织,歌舞徜徉的大厅。

陈七从侍应生的手里熟稔的接过一只玻璃酒杯,摇了摇杯底的冰块,呷了一口琥珀色的酒液,咂了咂舌头,看着袁森,笑着说道:

“苏格兰谷物威士忌……就是这个味儿!对了,大师哥,你会跳舞么……”

袁森闻言一愣,一脸茫然的说道:

“什么舞?武?哪家门派的武功……跳……跳什么?”

“不是武功的武,是交际舞的舞,跳交际舞,你会不会?”陈七不耐烦的重复了一遍。

“交…..交际舞?我不会!”袁森张了张嘴,满眼呆滞的摇了摇头。

“我的天,连交际舞都不会跳啊?你这江湖咋混的啊?”陈七一脸鄙夷的看着袁森,袁森闹了一个大红脸,小声嘟囔道:“这……混江湖和跳舞有啥关系……”

突然,满场的音乐一停,在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中,舞台上的灯光一闪,一个身穿红色旗袍,身量婀娜妩媚的女子从幕布后施施然的走了出来,一步一摇,顾盼之间,风情万种。

陈七一歪头,向身边一个微醺的胖子小声问道:“老兄,劳驾问一句,这位姑娘是……”

那胖子伸着手里的酒杯和陈七捧了一下,笑着答道:“一看兄弟就是外地来的……”

“老兄好眼力!”陈七喝了口酒。

“她叫秦婉如,是几回闻的头牌!不知道有多少男人为她癫狂啊……”胖子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迷醉。

这时,舞台上的音乐已经响了起来,秦婉如一身浅笑,伴着柔曼的乐声,丹唇轻启,开嗓唱道:盛会绮宴开,宾客齐来,红男绿女,好不开怀!贤主人殷殷绍介,这位某先生,英豪慷慨,这位女士,美貌多才……

秦婉如的嗓音极是柔美,仅仅是轻哼浅唱,便余音绕梁,入骨三分。一曲唱罢,秦婉如谢幕下台,换了一身舞裙,柔柔弱弱的走入了大厅,手持一个精巧的高脚杯,在人群中穿梭谈笑,看其左右逢源,挥洒自如的风姿,当真不愧是这几回闻的头牌。此时,秦婉如身边环聚了不少富商大贾,一个个抢着邀请秦婉如跳舞,秦婉如是答应谁也不是,不答应谁也不是,这帮富豪个个砸着重金,秦婉如选择了谁,都会得罪其他人,而对秦婉如这样的歌女来说,在场的任意一个都是她得罪不起的,就在秦婉如焦急之间,陈七端起酒杯,缓缓的走到了秦婉如的身边,阙准机会,端起酒杯,看着秦婉如,笑着说道:

“小姐真是好嗓子。”

秦婉如眉眼一转,看了一眼陈七,眼睛便再也拔不出来。

“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秦婉如心中一惊。

“敢问先生贵姓?”秦婉如展颜一笑。

“我姓柳!敢问小姐芳名?”

“怎么,刚才我在台上唱歌,这么多人唤我的名姓,你还不知么?”

秦婉如不解的问道。

“当然知道,在下之所以明知故问,无非是和小姐初次见面,没有合适的话题搭讪罢了!”

陈七的眼神真挚坦诚,说的话偏又蠢笨里带着几分撩人,一瞬间便博得了秦婉如的好感。陈七见秦婉如面露笑容,知道她已对自己产生了兴趣。

“初次见面,没准备什么像样的礼物,一点家乡的土特产,一包干果蜜饯的小零食,还请小姐千万笑纳。”陈七幽幽一笑,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包的四四方方的小纸包,轻轻的放进了秦婉如手上的小皮夹里。

秦婉如若有若无的轻轻在那纸上一捏,便知道,这纸包里包的根本不是干果蜜饯,而是四四方方的四根大金条。

“我可以请秦小姐跳一支舞么?”陈七右脚后撤了半步,以一个标准的绅士礼,躬身伸手,向秦婉如发出了邀请。

陈七这一手,堪称一箭双雕,一是给足了秦婉如的面子,因为这些富商请秦婉如跳舞,根本就不是为了跳舞,而是为了砸钱斗富充面子,这些人跳着脚的喊价,秦婉如选了谁,都免不了落下个贪财卖色的名声,而陈七当着众人的面,说给秦婉如送了一包干果蜜饯,既体现了真情,又不至于引起这些富商的敌意,秦婉如此时若选了自己当舞伴,即能避免得罪这些富商,又能落下个轻财帛重心意的好名声;这第二点,陈七说里面是干果,实则包的是金条,这纸包包的极好,外人不捏上一捏,是断然分辨不出里面是金条的,这四根金条,不但给了秦婉如挣了面子,还给她充了里子,毕竟这年头,出手就是四根金条的主儿可不多见。

秦婉如一捻纸包,瞬间会了陈七的意,心中暗喜,思量道:“好体贴的人儿……”

心念至此,秦婉如轻轻的伸出了手,搭在了陈七的手心儿,看着他柔柔一笑。

陈七顺势起身,舞曲响起,陈七轻轻的将手搭在了秦婉如的后腰上,指实掌虚,这等力度,即谦谦有礼,又略带丝丝挑动,在陈七的撩拨下,没跳完两个八拍,秦婉如的脸颊已经微微泛红。

“法兰西的玫瑰香……”陈七抽动了一下鼻翼,在秦婉如的耳边轻轻说道。

“柳先生还对香水感兴趣?”秦婉如问道。

陈七摇了摇头,幽幽笑道:

“我的兴趣不在香水上,而在秦小姐……你的身上……”

陈七双眼一亮,心中暗道:“没错了,那相思扣绝对出自秦婉如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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