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最后的佛魁>第30章:兵不厌诈(下)

午时,雨骤风疏,生门总堂,春秋亭。

这春秋亭乃是生门徒众祭拜天地祖师的所在,亭分八角,亭檐高飞如翼,亭下有台阶六十四级。

台阶下,密密麻麻的站满了生门徒众,悉着青衣,腰扎白布,一人一把朱红的油纸伞,大雨之中,标枪一般站的笔直。

春秋亭内,立着两道人影:苏长兴、索长霖。二人背对药王牌位,在香案边一左一右站定。索长霖环视了一周,吐气开声,朗声喝道:

“来呀!带凶徒袁森、逆贼苏长鲸上来——”

“唰——”

亭下的众人整齐划一,向两边分开,闪出了一条路,两个赤裸上身的精壮大汉,押着身捆五花大绑,手脚带着镣铐的袁森和苏长鲸一前一后的从大雨中走来,穿过人群,迈上台阶,走到了亭下的香案之前。

“跪下——”索长霖一声大喊。

“呸——”袁森咧嘴一笑,一口浓痰啐在了索长霖的脸上,朗声笑道:“狗贼,杀我易,屈我难!是爷们儿的,就给老子一个痛快!”

索长霖不怒反笑,捻起袖口,在脸上抹了抹,转身从香案上拎起了一把牛耳尖刀,递到了苏长兴的手里,满面寒霜的说道:

“苏长鲸和柳当先勾结,杀害老当家,证据确凿。来!长兴,拿起这把刀,把这二人的心肝挖出来,报仇雪恨——”

苏长兴闻言,浑身一抖,脸白的吓人。

“这……这……咱们还是从长计议……”

索长霖闻言,两眼一瞪,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苏长兴的手腕,冷声喝道:

“事实已经摆在面前,还从长计议什么?当断不断,必反受其乱,来!我帮你!”

索长霖一摆手,两名大汉走上亭来,将苏长鲸和袁森一左一右的捆在了亭柱之上,两手一扯,撕开了二人的上衣,露出了胸膛。

索长霖拉着苏长兴走到了苏长鲸身前,抓着他的手腕,向苏长鲸的胸口捅去,苏长兴的手抖得厉害,整个人不住的喘着粗气,低着脑袋,不敢去看苏长鲸的眼睛。

苏长鲸见状,一声嗤笑,沉声说道:

“要杀就杀,痛快点儿,别像个娘们儿一样婆妈!”

袁森闻言,大声喊道:“说的好!苏长鲸,就冲你这份气度,你这个朋友我认了……”

索长霖耳听得袁森与苏长鲸睥睨谈笑,淡看生死,丝毫没有半点惧怕,心里不由得起了一阵无名火,只见索长霖一声闷哼,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手枪,拉开了枪栓,枪口对准了袁森的眉心,满脸不屑的笑道:

“你已是砧板上的鱼肉,还装什么英雄!哼,依我看,惊门中人,也不过尔尔!”

索长霖话音未落,只听大雨之中,一个激昂清越的声音骤然响起:

“是哪个说惊门中人,不过尔尔——”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大门瞬间洞开,陈七一身白衣如雪,撑着一柄黑色的纸伞,从大雨中缓缓走来。

索长霖内中一喜,暗自言道:“好啊!你终于还是来了——”

袁森看到陈七,急的五内俱焚,扯着嗓子喊道:“你来干什么?你有大事在身,你知不知道?我死不要紧,你死了就全完了!快走!快走啊!你来做什么?”

“拿下柳当先——”索长老一声大喊,春秋亭下的生门徒众纷纷抽出了长刀短刃,向陈七聚拢而来。

陈七一手擎住了纸伞,一手“唰”的一声将百辟抽出,反手握住,横在身前,大声喝道:“我看谁敢——”

有道是:人的名,树的影。柳当先纵横江湖二十年,武功高强,心狠手辣的名声,大江南北无人不知,此刻陈七强撑着架子,一声大喝,众生门徒众竟然一时间被唬住了,大批人马冲到陈七面前,猛地收住了脚步,左右互相顾盼了很久,个个逡巡不前,谁也不想做第一个冲上去的炮灰。

陈七心内长出了一口气,心中默默念道:“柳爷柳爷!您在天之灵可得保佑我……”

陈七在心中祷祝了一番,长吸了一口气,努力撑住架子,稳住步子,慢慢的走出了人群,走上了春秋亭的台阶,这一段路,虽然只有百十步,但是陈七却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索长老急红了眼,冲着场下的生门弟子高声喊道:“怕什么?一起上,他柳当先不过一双拳头,能杀几个?大家乱刀起上,将他砍成肉泥——”

索长老这么一喊,场下的生门弟子个个鼓了鼓气,攥紧了手中的刀,再次朝着陈七聚拢而来。

“诸位!听我一言!”

陈七一拱手,朗声说道:

“柳某一死不要紧,只是真凶自此逍遥法外,可怜苏老当家含冤莫白——”

陈七话音一落,人群里顿时传来了一阵骚动,一个领头的汉子走上前说道:

“你此话何意?”

陈七吐了一口浊气,一字一顿的说道:

“柳某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杀害苏老当家的凶手,并非苏长鲸和柳某,而是另有其人……”

“放屁——”索长霖一声暴喝,举起手枪,对准陈七的后脑就要扣发,千钧一发之际,苏长兴猛地跳了起来,一把抱住了索长霖的胳膊,抢下了手枪,急声劝道:“索长老,万一凶手不是我哥……且容他一言!”

陈七见状冷声一笑,将手中的百辟倒转刀柄,递到了刚才那个领头的汉子手里,拱手问道:“兄弟贵姓?”

那汉子一愣,张口答道:“生门总堂,贵州分舵,周自横。”

“幸会!”陈七微微一颔首,转过身,大步走上了台阶,侧眼瞥了一瞥索长老,随即冲着台下的众人,朗声说道:

“索长老你急什么?柳某敢来,便不怕死,若是我说的没理,众位兄弟大可乱刀齐上,将我格杀在当场,柳某人做事,言出必行,那位周自横兄弟,你不妨为我做个见证……”

周自横闻言一惊,看了看陈七,又看了看手里的百辟,心中暗道:

“久闻白衣病虎柳当先英雄了得,今日一见果然威名不欺,若他不是杀害老当家的凶手,到真该结交一番……也罢,便容他说上一说!”

心念至此,周自横振臂一呼,止住了嘈杂的人群,冲着陈七冷声说道:

“生门不是滥杀之辈,若你不是真凶,自当放你离去,若你拿不出真凭实据,今日少不得血溅五步……”

陈七洒然一笑,冲着周自横摆了一个山字手,权当道谢。

“呼——”陈七默默送了一口气,心中暗道:“你们这些跑江湖的傻帽儿,就吃戏文里这一套,杀人之前,总爱摆一套臭谱儿,不然好似衬不出自己英雄了得一般,也多亏你们有这臭毛病,爷爷我才好和你们装上一把大尾巴狼,哈哈哈,你以为你陈七爷爷把百辟给你是坦诚无畏吗?屁!是因为这百辟放我手里我也不会用,还不如这样送出去,还能壮壮气概——”

想到这儿,陈七嘴角含笑,转过身来,看着索长老问道:

“索长老,有道是捉贼拿赃,捉奸拿双,你说我和苏长鲸合谋杀了苏老当家,可有证据?”

索长老一声冷哼,从怀里拿出了那张信纸,徐徐说道:

“我有你与苏长鲸秘密往来的书信一份,其中白纸黑字的写着他助你杀老当家,你助他当上生门之主的龌龊往来!”

陈七伸手要看那信纸,却被索长老闪身夺过,尖声骂道:

“你可是要毁灭证据吗?”

陈七摇了摇头,冲着周自横招了招手,笑着说道:

“既是物证,可敢让这位周兄弟拿着,给咱在场的众位传阅传阅啊?”

“这……”索长老脸色一沉,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周自横瞧见陈七叫他,大踏步的上了台阶,捆在柱子上苏长鲸趁机附和道:

“传阅一下怕什么?都是自家兄弟,你可是信不过吗?”

索长老脸一黑,指着苏长鲸骂道:“你个弑父的逆贼,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讲话?”

苏长鲸一仰脖子,冷眼看着索长老,寒声说道:“这生门是苏家的生门,我!苏长鲸!是苏家的长房长子!我便是死,也得死个明白!”

苏长鲸此话一出,门中原本便支持苏长鲸上位的一些老人儿又燃起了一丝希望,纷纷附和,高声呼道:“看!我们要看!”

“对!我们要看,看看怎么了——”

“对!看——”

索长老眼见局面渐渐生乱,形势所迫,容不得他犹豫,只能一咬牙,将信纸递到了周自横的手上,周自横接过信纸,打着伞,下了台阶,在人群中转了一圈,让生门众人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那信纸上的字迹。

“周兄弟!可有笔墨?”陈七眼见现场的人都看的差不多了,朝着周自横一拱手,提出了请求。

“柳当家稍候。”周自横一摆手,两个手下的小厮快步跑出了院子,不多时,便捧着一卷宣纸,夹着笔墨,跑了回来。

那两个小厮快步上了春秋亭的台阶,站在了雨檐底下,用后背遮住了风雨,一左一右拉开了宣纸卷轴。

“有劳二位……”陈七轻声一谢,饱蘸浓墨,提起狼毫笔,在那纸上落笔写道:

“少小习拳懒经文,性喜杀人犯贪嗔。腰间百辟藏一剑,万里独行一痴人。”

右手写完了诗文,陈七又将笔交到了左手,在诗文下写了一行落款:

“柳当先书于风雨生门。”

这陈七虽然自幼孤苦,度日维艰,但天资聪颖,能过目不忘,给陈七的花姨,虽然是妓院里的窑姐儿,但是年轻时也曾做过几年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是读过书,识文断字的,若不是家道中落,也不可能流落青楼。花猫小时候不争气,一提识字浑身疼,但陈七却在这上面表现出了过人的天赋,故而花姨对陈七的文字,教授的一直很上心。

陈七长大后,当了骗吃骗喝的小白脸,有一阵子在官太太里面兴起了一阵附庸文雅的风气,这些个富婆太太们专挑那些年轻面俊,好写些诗歌文章的后生挑逗,并且经常以什么诗会的名义包养面首。陈七为了迎合市场的需要,曾在这练字上着实下过一阵苦功夫,也不知道临摹了多少大家的碑帖。哪怕后来这阵风儿过去了,陈七练字的习惯也没有搁下。故而这陈七,虽是个浪迹街头的破落户,但一手好字却是货真价实!

此刻,大雨如注,雷声轰鸣,陈七运气走笔,豪气当胸,脑中瞬间闪过了柳当先的一生沉浮,下意识中,大巧不工的想出了四句诗。

陈七的字,本就笔锋极重,挺拔如枪,此刻群敌环伺,生死一线,更激发出他心中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透在诗句文字上,更显英雄!

周自横看着宣纸卷轴上的文字诗句,忍不住抚掌赞道:

“少小习拳懒经文,性喜杀人犯贪嗔。腰间百辟藏一剑,万里独行一痴人……好!好!好气魄!”

陈七写完了字,扬手一甩,将手中的狼毫笔丢进了风雨之中,指着卷轴上的字大声喊道:

“诸位,且看我这手字,和索长老那封信上的字,可是出于一人之手!”

一瞬间,满场喧嚣,皆归于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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