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最后的佛魁>第29章:兵不厌诈(上)

清晨,大雨淋漓,天地间浓云翻滚,雨幕沉沉,又粗又重的雨点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泼洒在云天之间。

姜瑶施展手段,将自己和陈七改扮了面貌打扮,给陈七沾了假胡子和白头发,用草汁混上花泥,改深了陈七的肤色,又贴上了两张肉皮面具,垫高了陈七的下巴和额头,脱了他的西装,换上了一身草鞋短褂,头上戴了一顶草帽,瞬间将一个玉树临风的俊俏后生,变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农家老汉。姜瑶绕着陈七看了一圈,满意的点了点头,自顾自的走到了门后,待到姜瑶再从门后走出来的时候,已经从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变成了一个满头白发,一脸皱纹,慈眉善目的的老婆婆。

“阿瑶……你这真是好手段啊!”陈七惊声一赞,伸着胳膊上前去拉姜瑶的手,被姜瑶抬手打落。

“咱们可扮着像儿呢,你有点正经!”姜瑶嗔怪道。

陈七悻悻的收回手,从屋檐底下挑起来一个馄饨挑子,担在了肩上,朝着姜瑶傻傻的一笑,姜瑶白了他一眼,撑起雨伞,遮住两人身形,一前一后的走进了风雨之中。

过台阶的时候,陈七的脚步一缓,眼里有些水汽闪动,只听陈七若有若无的看了一眼姜瑶,小声说道:

“阿瑶,我想着……若是待到我们老了,要是能像现在这样……该有多好?”

姜瑶没有答话,只是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轻轻的“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生门总堂后巷,蓝衣社四十五名快枪手,撑着伞,扮成行人往返穿梭,带队的花猫寻了两块砖头,垫上四角,往上面铺了个在破木板儿上勾画的象棋盘,在棋牌上摆了个残局,拎着个小马扎,往巷子口牌坊的雨檐底下一坐,点了支烟,叼在嘴里,拄着腮帮子,看着被大雨浇的雾蒙蒙的大街,楞着眼睛发呆。这花猫当年在岳阳街头,干的就是摆残局诈赌的营生,花猫当街支局,一块大洋赌一局,输的给赢的送钱。陈七就混在人群里给花猫当托儿,一旦有人过来围观,陈七便从人堆儿里钻出来,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要和花猫下棋,花猫假意不敌,没多大一会儿就连输好几把,旁边瞧热闹的一看这情景,立时把花猫当成了臭棋篓子,在贪小便宜的心理驱使下,总有人自告奋勇要出来和花猫下棋。一般这个时候,陈七都会故意不让位,再赢上几局,以便往上吊吊胃口,让人心痒难耐,直到花猫“输的”恼羞成怒,才将陈七“强行”赶走。这时候,等到那看热闹的往花猫对面一坐,花猫立马涨价,说今天输的已经够多了,要翻本儿,所以现在涨价了,一局赌五个大洋。那看热闹的闻言大喜,心中暗道:你个臭棋篓子,凭这等棋艺也想翻本儿,哼,你押的越多,我赢得越多。另一头,陈七缩在了人堆里,跳着脚的带动围观的人起哄,那看热闹的一来是贪心,二来是受不得激,热血一上头,当时就掏出了五个大洋,拍在棋盘边上,动棋开盘。

然而,这时候的棋,可就不是陈七和花猫演戏时候的走法了。需知这象棋残局就是一门排列组合的概率学问,传下来的残棋都是有棋谱的,虽然看似处处都是机会,但实则里面都是圈套,这红棋怎么走,黑旗怎么防,什么时候跳马,什么时候拱卒,都是由固定路数的,摆棋盘的是花猫和陈七,这些个走法变化,这二人都是背熟了的,故而这俩人想赢就赢,想输就输,这看热闹的一上套儿,花猫立马变了走法,三下五除二,就将他的黑棋杀了个七零八落。花猫赢了棋,就去拿那五块大洋,若是那人是个普通百姓,愿赌服输还则罢了,若是不愿给钱,花猫和陈七便换了脸色,并肩子一起上,恐吓谩骂,威胁勒索,一般人都不愿惹麻烦,大多自认倒霉,转身离去;若是那人不是普通百姓,招来一帮大汉,与花猫陈七为难,花猫和陈七就拔腿便跑,跑掉是万幸,跑不掉,便挨上一顿拳头,权当倒霉。这两人从十一二岁开始,便浪迹街头,做这残棋诈赌的营生,一干就是十几年,从稚嫩的孩童长成二十郎当岁的青年人,挨的打,受的罪简直不计其数……此时,花猫为了伪装身份,监视动向,在巷子口再次支起了棋摊儿,暴雨如注,越发勾起了花猫的回忆,想起了和手足兄弟陈七从小到大的很多事儿,有面红耳赤的争吵、也有喝酒赌钱的大笑、有被人追打的惨呼、也有挨饿受冻时的惨状,一桩桩一件件在花猫心里走马灯一样的来回闪过。

“唉……阿七你爷爷的,说死就死了,剩老子一个……在这大雨天里喝风,老天爷你若有眼,便显显灵,给我兄弟来个借尸还魂……”

花猫正嘀咕之间,一阵诱人的香味儿顺着风飘了过来,花猫咽了一口唾沫,直起身来,向四周一看,只见前方不远处,走来了一个挑着馄饨担子的老头儿,在那老头儿身后还跟着一个帮他打着伞的老太太,两人到了巷子口,取出了担子上捆着的竹竿儿,寻了个背风处,捆扎了一个简易的棚子,棚子上用一块雨布遮住了雨水。这老头儿肩上的馄饨担子有个名目,唤做:骆驼架。只因为这挑子的中间高耸,由商贩挑着,前头的箱子里放着煤炉铁锅,后头的挑子里放着吃食面案,商贩一只手扶着扁担,另一只手需得和步伐配合着来回摆动,才能保持高低平衡,这一走一停只见,挑子两头虽然微微颤悠,但是锅里沸腾的高汤却一滴也洒不出来,就如同那沙漠里行走的骆驼一般,故而称其为骆驼架。这骆驼家走着的时候是挑子,停下来便是摊儿。

只见那老头儿架好了竹木支架,一头儿放好了小煤炉子,生起了火,上面搁上方形的晾盘,四周边沿摆好了碗碟、酱醋、香菜、香葱、麻将……在煤炉上,将熬好的骨头汤烧开,取精肉剔去筋、皮、骨,剁成粗粒,加笋、绍酒、麻油、白糖、盐等,拌匀成馅,每张馄饨皮包入少许馅料,捏拢成抄手式馄饨,放入开水中煮熟至浮起,用笊篱捞起,在碗底铺上一层海米,将馄饨放在碗中,浇上一碗骨头汤,撒上一层香菜葱花,一股鲜味儿瞬间溢出,穿透雨幕,顺着风飘散在空中。

花猫眯着眼睛,鼻翼抽动了一下,宛如一只刨食的野狗一般轻轻的晃了晃脑袋,蹦起身来,脱下外套,盖在头上,挽起裤腿,踩着水花,三步并两步的往馄饨摊子那边跑……

这卖混沌的老头和老太太正是陈七和姜瑶所扮,专门到开门总堂左近打探虚实。

“你这馄饨做的还真是不错……能不能教教我……”姜瑶在陈七耳边轻声说道。

陈七很是得意,一边包着馄饨一边笑道:“那你看看,我这可是独门手艺,传男不传女,除非你给我生上五六七八个儿子,否则我这秘方是断断不能玩外泄的……”

姜瑶闻言,脸上一红,正要还嘴的时候,花猫那黑粗胖大的身子已经穿过了层层雨幕,闯进了馄饨摊子里。

“来五碗馄饨,不要香菜,多放醋!”

花猫刚喊完这一嗓子,陈七便浑身一抖,手里的面皮和肉馅随着他的手指一哆嗦,掉在了地上。

“是花猫的声音……”陈七眼睛一眯,缓缓的抬起头来,看着正抹着脸上雨水的花猫,一时间竟然呆住了……

花猫胡乱的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冲着陈七喊道:“瞅我干啥啊?快点包啊!我又不是不给钱……”

说完这话,花猫从怀里掏出了几枚大洋,往小摊儿上一拍,刚要撤手,陈七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花猫的手腕。

“干嘛啊?明抢啊!有没有王法了!”花猫一扯嗓子,拿出了街上泼皮的混劲儿,就要开耍。

“是我啊!”陈七急声说道。

“你是谁啊?哎呦……别说,你这说话声,我还有点耳熟……”花猫一皱眉,上下打量了一番陈七。

陈七这才想起自己是易了容的,面目早已改换成了别的样子,于是连忙说道:

“花猫,我是阿七……阿七啊!”

“阿七?”花猫吓了一跳,手脚一软,险些栽倒。

“不可能……我兄弟阿七可不长这样……”

“这是易容术,我真是阿七,你还不信……得,我能证明!”

“你……你怎么证明?”

“你屁股上有三颗痣,两颗在左面,一颗在右面,对不对?”

“对……对……”

“十二岁那年,你偷看买豆腐的杨寡妇洗澡,被他婆婆一铁锹拍折了一根儿肋骨,对不对……”

“对对……”

“十五岁那年,你诈赌出千,让人逮住,被扒了裤子丢进了洞庭湖……”

“好了!别说了!”花猫眼圈一红,一声大喊。心里默默喊道:

“这桩桩件件,都是只有我和阿七才知道的私密事,错不了,就是阿七!妈呀!老天爷真显灵了……”

“阿七!你没死……”花猫嗓子一梗,险些掉下泪来。

“我本来就没死!”陈七拍着大腿解释道。

“那……我在一具尸体上发现了你的铁哨子……我以为那个人是你!”“那不是我,那人是柳当先!”

“谁?”花猫惊得瞠目结舌,下意识的喊道。

“对啊,就是柳当先!你咋了花猫,耳背了啊?对了,你咋会在这里出现呢?”陈七反问道。

“阿七……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来这儿是来杀一个人的!”

“杀谁?”

“柳当先!”花猫苦着脸,一脸迷茫的说出了三个字。

“什么?你是来杀我的?”陈七一瞪眼,冲着花猫说道。

“我杀你干嘛啊?我要杀的是柳当先,不对啊……你不是说……柳当先死了吗?”花猫彻底被搞晕了头,两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一阵乱揪。

陈七叹了口气,给花猫盛了一碗馄饨,两人肩并肩的蹲在棚子底下,一边吃这馄饨,一边打开了话匣子。

陈七对花猫讲述了他是如何在岳阳楼的太平缸巧遇柳当先,在威逼利诱之下答应假扮柳当先聚拢八门,还有自己在柳当先身死后,又是如何假冒柳当先的身份,两上太白山,杀退三千院,以及如何来到桂林,以及在桂林遭受的一系列波折。花猫也向陈七讲述了自己在岳阳城认尸归来的路上,被日本人跟踪,被邓辞乡所救,加入蓝衣社,并将索长老和蓝衣社的交易对陈七合盘托出。

“想不到,幕后的黑手是这个姓索的老王八!”陈七听花猫讲完了始末,仰头喝干了骨汤,站了起来。

“阿七,那姓索的摆好了阵势,等你往坑里跳,你可万万不能上当啊!”花猫对陈七规劝道。

“不行啊!花猫,那袁森是我一个朋友,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弄死,我绝不答应!”

花猫抓着陈七的胳膊说道:“阿七,你还不明白么,那姓索的,摆明了是要把屎盆子扣在你脑袋上,他人证、物证连着指认你的托儿都找好了,那托儿是个女的,谎称自己是苏长鲸的情妇,专门负责你和苏长鲸之间杀害苏一倦的密谋联络。我敢说,你一现身,她立马出来指控你,别怪兄弟多嘴啊,今天是生门新掌门的几人大殿,这大院儿里几百号人马呢,你就是三头六臂,也得给你打的马蜂窝一样……”

“等等!你说……索长老准备了一个托儿,女的,谎称是苏长鲸的情妇,专门负责指控我和苏长鲸之间有密谋……”陈七打断了花猫的话,接口说了两句,随即眉毛一皱,陷入了沉思。

“对啊!要么我说人家这套儿做的圆呢……”花猫刚接过话茬儿,正要在劝,却只见陈七咧嘴一笑,眉毛一挑,喃喃自语道:

“这……就是机会啊……”

“什么机会?”姜瑶忍不住问道。

“兵不厌诈……”陈七看着天外的浓云翻滚,自言自语的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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