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清在她的誓言中,还加了一个附带条件,就是苗君儒什么时候能够证明那古王朝的存在,她就什么时候嫁给他,若苗君儒由于证明那古王朝而发生意外,她将自杀殉情。

苗君儒接过后打开,见这张颜色暗黄的纸上,用正楷写着几行字:凡吾马氏子孙,应理守祖训,不得再从事祖上邪道,纵然家道败落,不可将万璃灵玉示于人,亦不可凭此物寻找古墓。吾马氏基业,乃苗氏所赐,若寻到苗氏子孙,当厚待之,切记,切记!

陈先生飞快扑上前,关掉探照灯,从瓷盘中拿起那块玉石,径自出门而去。

没有多久,楼下传来汽车的启动声,古德仁冲到窗前,掀开窗帘,见他来时乘坐的那辆黑色福特小轿车,已经在另外两辆轿车的护送下,离开了院子,雪地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车辙。他回身望了一眼还在流泪的苗君儒,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站在一旁的苗永健道:“照顾好你的父亲,这块真正的万璃灵玉,对他的刺激实在太大了,”他走到门口,接着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你千万不要对其他人说,否则的话,你我都可能被——”

他做了一个被杀的手势,出门去了。

从那陈先生的举动中,苗永健已经明白了此事的秘密性。如果大家知道了谁拥有一个这样的好宝物,还不引来各路人的抢夺。历史上为了争夺宝物,杀得血流成河的事件还少吗?

他走到父亲的面前,轻声道:“爸,我知道你心里的委屈。”

为了毕生的追求,苗君儒并未娶妻,儿子苗永健是他在民国11年的时候,去山西考古的途中带回来的,当时两岁大的苗永健,趴在生母的尸体上哇哇大哭。那地方刚刚发生了蝗灾,又逢兵患,全村就只剩下他一个活人。

苗君儒把这个孩子带回来后,遭到同学们的讥笑,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各人只顾自己的生死,谁还管得了那么多?他的几个好友对此也表示不理解,一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孩子怎么生活呢?

但是他的恋人廖清对此未有异议,还和他一起照顾那个孩子,并为孩子娶了一个名字,叫苗永健。

廖清后来为什么没有嫁给苗君儒,苗永健是知道一些的。为了所谓的那古王朝,苗君儒失去的,实在太多太多了。当年在课堂上,四个同学同时发誓,如果苗君儒能够证明那古王朝的存在,他们将自杀以表其无知。那件事情,在北京大学的校园内闹得很轰动。而那四个人中,其中的一个就是廖清,廖清在她的誓言中,还加了一个附带条件,就是苗君儒什么时候能够证明那古王朝的存在,她就什么时候嫁给他,若苗君儒由于证明那古王朝而发生意外,她将自杀殉情。

没有人知道那四个人为什么要发誓自杀,也许这只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后来,苗君儒一直没有办法证明那古王朝的存在,而廖清却突然嫁给了苗君儒的好友程鹏。几年后的一个晚上,苗君儒与程鹏大吵了一次,随后带着儿子去了美国,几个月后,廖清生下了一个女儿。

对于父亲的那些恩怨,苗永健是从来不去触及的,他要做的,就是照顾好父亲,报答那份养育之恩。

“永健,你相信风水吗?”苗君儒突然问。

苗永健愣了一下,想不到父亲会问出这样的一个话题,他想了想,说道:“风水学说在一定的情况下,对于我们的工作是有很大帮助的。”

古代的君主帝王,将相贵族,乃至平民百姓,生前注重所居的宅基,特别在死后,更注重自己的墓穴风水,那可是福荫子孙的。风水堪舆在中国这块古老的土地上,已经不知道流传了多少年,准确年限早已经无从稽考。每一个考古工作者,对历史每个朝代的宅基及墓葬,都有很深的研究。他们的研究,在一定程度上,与风水学是相互吻合的。

“其实风水是一门很深奥的学科,内中的玄妙之处,往往出人意料,”苗君儒说道:“你有时间可以找一些那样的书来看,对你有帮助。”

苗永健以为自己听错了,在他的意识中,父亲是很反对风水学说的。他在研究考古的时候,也发现了风水学说的奇妙之处,所以背着父亲找了一些关于风水堪舆的书籍来看。

“我出去走一走,”苗君儒定了定神,擦去脸上的泪迹,起身。

苗永健忙从衣架上取下一件大衣,披在父亲的身上,并将围巾围在父亲的脖子上,低声道:“外面雪大,路滑,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苗君儒说,“你还记得廖老师和她的女儿经常去玩的地方吗?”

“记得,”苗永健觉得父亲自从见了那块黑色玉石后,整个人似乎变了,说话也出人意料,他回答道:“她们经常去洪恩寺玩的,有一次廖老师的女儿还把你身上那块从小就戴着的玉,放入寺前放生潭旁边那棵大树下的树洞里。”

“很好,很好!”苗君儒望着苗永健,眼中露出一抹父辈慈祥的目光,转身出了门。

苗永健望着父亲的背影,一时竟不懂父亲说的那两个很好是什么意思,直到有一天,他失踪了的父亲突然出现的时候,说出了一句令别人都听不懂的话,他才明白过来。

×××××××××

苗君儒裹着大衣下了楼,来到院子里,见雪已经没有那么大了,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自从1937年“七七事变”前,与北京大学的众多师生,经过千里跋涉来到这座山城后,一住就是12个年头,抗战胜利后,北京大学逐渐恢复正常的次序,多次来信来人要求他被返,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最后干脆成了重庆大学的名誉教授。

他望着被雪压住的那几排冬青树,那年来的时候,才一人多高,现在都长成大树,这人呀!在一个地方住旧了,就有了感情,不轻易离开了。

在院门口的冬青树下,两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正缩着头,不时在地上跺上几脚以抗寒冷,见他走过来,便将风衣的领子往上提了提,盖住了整张脸。其中一个男人走上前,挡住苗君儒的去路,低声问:“你要去哪里?”

苗君儒冷笑道:“是那个陈先生叫你们监视我的?他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

“这是为你的安全着想,”那个男人说。

“你们不要象狗一样的跟着我,就是最安全的,”苗君儒说道:“让开!”

那个男人并不让开,而是说道:“请你回去!”

“不要逼我发火,”苗君儒的声音很沉重,“士可杀不可辱,我要想去的地方,没有人能够挡得住。”

那个男人被苗君儒的气势压住了,身体往旁边挪了几步。

苗君儒鄙夷地望了这两个人一眼,大步走了过去,心中荡起一阵莫名的悲哀,连他这样身份的人都轻易被人控制自由,这政府,还有什么民主可言,一个失去民主的政府,究竟还能够维持多久?怪不得人心一个个皆北向。内战打了那么多年,蒋先生的日子是越来不好过,若不是依靠强大的美援,那几百万军队早已经被人以摧枯拉朽之势扫光了,尽管如此,也不见得能够熬多久。

他想起了几个月前,程雪梅带来的那个杨先生,从言谈中,他感受到了杨先生那爽朗的性格和开明的思想,两人言谈甚欢,直至后,竟产生了惺惺相惜。

在一般人面前,他从不谈政治,但是,凭心而论,他不仅仅是个学者,而是一个对于政治很敏感的人。国民党统治下的中国,一次次让他为之流泪,站在国际考古工作者的讲坛上,他感受不到西方人对一个来自东方大国的人的尊敬,他唯有依靠自己对考古工作的杰出贡献,来获得同行们的认可,将那份对国家的情感深深埋藏在了心底。

他无法忘记民国22年,第一次参加国际考古工作者会议的情景,那是他的一篇对西周末期文化研究的论文,引起了国际考古工作者协会的注意。在进入会场后,其中一个来自西班牙的学者,认真地看着他的胸牌,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句:“Oh, chinese!”那份不屑与狂妄,令在场的人侧目。最终,他的精彩演讲赢来满场的掌声,也逐步奠定了他在国际考古界的基础。

“老板,给点吃的吧!”一个颤抖的声音,将苗君儒从思绪中拽回现实,在他面前,站着一老一小两个人,那老的戴着一顶破帽子,穿着一件棉絮露在外面的破旧棉袄,手中拿着一只缺了边的陶罐,左脚的棉鞋只剩下一层烂布,露出几个脚趾,右脚套着一只黄色的军用皮靴,也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旁边的小孩,全身都包在一床破被子里,用草绳扎着腰间,脚下穿着一双大人的棉鞋,身体不住地抖着,一张又黑又脏的脸上,两颗明亮的黑眼珠,看得人心疼。

“老板,我们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老人将那只缺了边的陶罐朝前伸了伸,沟壑纵横的灰色脸上,两只浑浊的眼睛露出期盼的光芒。

苗君儒在身上摸了几下,拿出两块光洋,放到陶罐里。老人一见,忙拉着小孩跪下,朝苗君儒磕头。

“老人家,不要这样,”苗君儒扶起一老一少。

老人哽咽道:“大好人呀!”

“带孩子去吃东西吧!”苗君儒道。

老人又朝苗君儒鞠了一躬,带着孩子踉跄离开,雪地上,留下了两行深深的脚印。苗君儒望着那一高一矮两个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那两块光洋,可以暂时解决这一老一少的温饱问题,虽解决了一时,可是以后呢?而全国象他们这样的人,又有多少呢?

他沿着路往前走,在他的身后,那两个人远远的跟着。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来到重庆大学在菜园坝的老校区,顺着一条小路往前走,有好几次,他差点滑倒。

来到一栋破旧的两层楼房前,站在屋檐下,抖落了身上的雪,上了楼,走到尽头,用手敲了敲门。

“谁呀?”里面传来一个女人清脆的声音。

“小清,是我!”苗君儒说话的声音有些兴奋,“我来告诉你一件事情!”

门开了,一个衣裳整洁的女人开了门,她的头上虽然有不少银丝,但是脸上并不显老,完全能够看得出她年轻时候的美丽和高雅的气质。

“下这么大的雪,你来做什么?”被称作小清的女人说,她随手用火钳捅了捅旁边的炉子。

苗君儒进了屋子,关上门,把手在炉子上烤了一下,说道:“小清,你知道我今天看见什么了?”

“看见什么了?”小清倒了一杯热茶,递到苗君儒的手里。

苗君儒兴奋道:“是万璃灵玉,真正的万璃灵玉,这下,我可以证明那果王朝的存在了,你也可以实现你当初的誓言,嫁给我了!”

“万璃灵玉?真的有吗?”小清怔住了。

“是的,是古仁德带来的人,是一块黑色的玉石,显示出来的异象,和传说中的一样,完全一样,简直不可思议,”苗君儒高兴得象个孩子:“古仁德已经认输了!”

小清坐在椅子上,缓了片刻,说道:“三十多年了,太迟了,太迟了!”

“不迟,不迟!”苗君儒放下杯子,抓着小清的手,“你现在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小梅到底是不是我们的孩子?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找到那果王朝的证据,你就告诉我的。”

小清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其实这件事情,当初就已经有了答案!”

“那小梅她知道吗?知道我是她的亲生父亲吗?”苗君儒急切地问。

小清摇了摇头:“她姓程,不姓苗!”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她?”苗君儒大声问。

“我怎么告诉她?”小清反问:“难道我对她说,小梅,你苗叔叔其实就是你的亲生父亲,她受得了吗?她一直都以为他的父亲是身在美国的程鹏,小天来信了,他已经到了南京,过些日子来重庆看我。”

小天就是她和程鹏生的儿子程雪天,是美国斯坦福大学地质学院的高材生。

苗君儒象被人击了一闷棍,“原来你的心思并不在我的身上,恭喜你们母子可以团聚了!”

“程鹏也要回来,”小清低声说。

“很好,很好!”苗君儒惨然一笑:“你毕竟是他的妻子!我算什么东西,一个钻了三十多年牛角尖的疯子,恭喜你,程夫人!”

小清捂着脸,哽咽道:“想不到你还是老样子,当年我们几个人的誓言,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苗君儒愤而起身,走到门口,回头道:“程夫人,我会证明的,我一定会找到那果王朝的有力证据,让你们实现当初的誓言!你记着,如果有哪一天有人要你去树下拿东西,你会明白的!”

他开门而去。

小清望着已经关上的门,喃喃道:“苗君儒,我为什么迟迟不回北京大学,愿意陪你留在这座毫无生气的城市,你又怎么知道?我们几个人发誓的真正原因在哪里呢?”

她听着门外渐渐离去的脚步声,泪水再一次狂涌而出,一句誓言,对于两个被世俗强行分开的有情人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她很后悔,后悔自己当年凭一时的冲动嫁给了程鹏,这人生的苦果,本就是她种下的。命运对她开了一个无法饶恕的玩笑。

她知道苗君儒所说的那个地方。他们刚来重庆的时候,苗君儒有时间的话,会带上儿子苗永健约她和她的女儿程雪梅一同到洪恩寺去拜佛,洪恩寺放生潭旁边有一棵大樟树,树上悬挂着许多许愿符。他们各自在树下许了一个愿,许的是什么愿,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有一次,程雪梅还淘气地将苗君儒身上的那块玉佩,藏到了树洞里。那块玉佩是他的祖上传下来的,他急得要死。几个人找到晚上才找到,那件事情给几个人都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

苗君儒下了楼,看到不远处树底下停了三辆小轿车,那两个跟着他的人就站在小轿车的旁边。当他走近前时,其中一辆小轿车的车门开了,陈先生坐在里面,对着他说道:“苗教授,请上车吧!”

“你想和我合作,对不对?”苗君儒问。

他进了车里,坐在陈先生的旁边,车子启动,朝前驶去。

“是的,”陈先生说道:“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苗君儒问:“你想要我为你寻找那果王的陵墓?”

陈先生笑了一下,说道:“在你家的时候,我看走眼了,其实你并不是榆木脑壳,你的反应很快,几乎超出了我的想象!”

“单凭一块万璃灵玉,就想找到那果王的陵墓,你想得太天真了!”苗君儒说,“三十多年来,我几乎找遍了那些地区,除了传说,没有别的线索!”

“可是现在万璃灵玉不是出现了吗?”陈先生说,“难道你对寻找那果王的陵墓没有信心?”

“可以这么说!”苗君儒说:“除非找到这块万璃灵玉的来源。”

“你说得不错,我们按着这块万璃灵玉的来源,定可以找到古墓,”陈先生说道:“其实早就有人找到了那果王的陵墓,只是外人并不知道而已!”

“你说的是盗墓人,”苗君儒说道:“但是传说中,在那果王朝消失前,那果王将万璃灵玉送给了他心爱的女人,而那个女人,则将万璃灵玉送给了大祭司理敢。所以仅仅靠万璃灵玉,不一定找得到那果王的陵墓,也许盗墓人所盗的,只是大祭司理敢的墓穴。”

“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将万璃灵玉送给大祭司?”陈先生问。

“那个时候,十八路土王联合起来的军队,已经打到皇宫的近郊了,那个女人不但送出了万璃灵玉,还把她自己也送给了大祭司,”苗君儒说道:“这么做的目的,只想求得大祭司的帮助。”

“大祭司能够帮她什么?”陈先生问。

苗君儒望了一眼陈先生,“你既然在云南待过,难道不知道古代的大祭司能够做什么吗?”

“那只是历史学家们研究的事情,我只对那个传说感兴趣,”陈先生并不以为耻。

苗君儒见车子并不是朝重庆大学的方向而去,他问道:“你想带我去哪里?”

“你不是想知道那块玉的来源吗?”陈先生笑道:“我现在就带你去!”

“去哪里?”苗君儒问。

“到了哪里就知道。”陈先生说道。

车子在一条街道的拐角地方停住,一个人递过来一个很大的黄色帆布包,苗君儒认出那是他每次出外考古时所带的背包。

陈先生说道:“你的工具和资料都在里面。”

“你没有经过我同意就这么做?”苗君儒很生气。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陈先生说道:“你刚才去见过的那个女人,是你年轻时候的恋人,她的女儿是报社的记者……”

苗君儒被陈先生的话击中要害,他的语气软了下来,说道:“很多帝王的陵墓可不是那么容易进的,里面布满了机关。”

陈先生笑道:“没有关系,不就是多死几个人吗?我有的是人。”

车子渐渐驶出了重庆市区,朝西南方向而去,苗君儒看到沿途的雪,并不大,地上只有薄薄的一层,但是车子行驶起来,还是比较吃力。不知道什么时候,后面跟了几辆大卡车,车厢上盖着大蓬布,一旦小轿车打滑,从大卡车上跳下许多士兵,将车子推着往前走。

看来这陈先生早就有了一套完整的计划。

几个小时后,来到一处岔道口,驶在最前面的那辆车子里,下来一个穿着棉布长袍,戴着棉帽的人,仔细辨认了一下方向,用手朝前指了指,车队继续冒雪前行。

每到岔路口,那人便下车认方向,领着车队前行。

×××××××××

傍晚时分,车队来到了江津,早有当地政府的官员接着了,安排在宾馆里。晚上休息的时候,四个士兵前后守在苗君儒的房前和窗下。陈先生那么做,是怕苗君儒半夜逃走。

第二天一早,车队继续前行,路上的雪渐渐少了,到达泸州后,并未见半星雪迹,天气也晴朗起来,车队行驶的速度快了许多。

车队并未进泸州城,在一个小镇上吃过午饭,朝东南方向行驶,道路也崎岖不平起来。

这些地方靠近云南,在苗君儒对那果王朝的研究中,都显示是那果王朝的地盘。以前他也来过这边,都是步行,一天下来,还走不了几十里。

车队沿着一道山谷前行,山谷的右侧临江,公路是依左侧的山坡而建,苗君儒透过车窗,看到道路两边的村庄破破烂烂的,满目苍痍。过了山谷,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四周都是山,中间为平地状的山间盆地,遥遥地看到前面有一个很大的村子。这地方苗君儒以前可没有来过。

走在最前面的车子停了下来,那个人下了车,来到苗君儒的车前,躬身对车里的陈先生说道:“陈先生,这山野小村子,很少有外人进入,你看——”

“阿强,你去安排一下,叫万连长他们的人在这里等,你带着几个人跟我们去就可以了,”陈先生对坐在前排的那个人说。

那个人下了车,飞快朝后面去了。

不一会儿,回到了车内,车子继续前行,进了村子,来到一个大户人家的门前停住。一行人全都下了车。

这村子大概有好几十户人家,大多是土屋,惟独这座高墙碧瓦的大宅子,与众不同。在众多土屋的簇拥中分外惹眼。

苗君儒看这大宅子,并不很古老,也就是百十年的旧宅,但是大门上的桐油黑漆已经剥落,门楼前的柱子底部,由于长年失修都已经腐烂了,围墙的墙头上也长了不少杂草,在风中摇摆着。门楼前那两只长满青苔的石狮,显示出这土财主昔日的辉煌与时下的没落。宅子的前面是一块空地,再往前是一口池塘,塘里的水并不清,绿盈盈的,水面上漂着一些水葫芦。

他看到从后面的一辆车子里,走出了一个人,竟是古仁德,这一路上吃饭住宿,都未见到他,不知他是怎么来的。

古仁德看了看四周,最后将目光定在了前方高山下面的一块坡地上,他走到苗君儒的面前,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家大户人家的祖上,就葬在那块坡地上,你看前方江水的来势,呈环形绕山而过,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山势磅礴,气势逼人,好一块‘鲸吞地’,可惜的是,主墓上方的天方不圆,虽有一块巨石填补,可巨石的尖端朝上,那可是破天之刃,乃大凶之地呀!其子孙凋零且败尽其家!”

苗君儒冷冷道:“你有没有替你自己选好一块地呢?”

古仁德并不以为然,“我已经用六爻金钱之数替自己算过了,明年是我的大凶之年!”

“迷信!”苗君儒冷笑道:“如果我找到那果王朝的话,你就应该实现当年的诺言了,对你而言,明年确实是大凶之年。”

古仁德又看了一下那块“鲸吞地”,前后望了望,说道:“奇怪,奇怪!”

苗君儒道:“奇怪什么?”

古仁德指着前方道:“你看到那块坡地右下面的位置没有?”

苗君儒极目望去,见那一线有一道山脊,顺势而下,在古仁德所指的地方,山脊突然断了,那一处明显凹了进去,表面上的泥土不知什么原因不见了,露出里面黑褐色的石头来。这地方雨水较多,说不定是哪一年大雨成灾,导致了那处山体滑坡。

古仁德道:“那样一来,‘鲸吞地’右侧的白虎受伤,无法聚‘气’,‘鲸吞地’已成破败之地,那倒塌下来的山泥,倒是成全了下面的一块好地呀!”

苗君儒正要说话,见那个领路的人,从里面带出来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老人,那两个人走到陈先生面前,低头说了一阵话。

几个衣不蔽体的村民,躲在土屋的墙边,惊恐地望着这边。当他的目光望向那几辆黑色小轿车的时候,竟露出惊奇的神色来,他们这些人,一辈子都没有见到过这种四个轮子,而且里面还可以坐人的“怪物”。

阿强走到苗君儒和古仁德身边,低声道:“两位请到里面去喝茶!”

苗君儒转身,见陈先生已经随那两人进去了。他和古仁德跟了过去。几个黑衣男子迅速站在了门楼下,警惕地望着周围。

进了大门,是一处地上铺着两尺见方青石砖的大院子,两边各有几间厢房,有两间厢房的顶部已经坍塌了,墙角的野草过膝,显是长时间无人打扫。

主屋很大,地基的石板和屋檐的砖头上雕龙刻凤,上下三层均是木砖结构,这种建筑风格与当地的格调完全不同,房子的主人绝非当地人,一定是发了财后的人,迁到这里定居的。

的大厅倒是有些干净,但一走进去,便闻到一股发霉的气味,黑色的木板墙壁,使整个大厅显得很暗,幸好从天井内透下来一缕光线,才使得大厅内不至于太黑暗。

上首一张巨大的八仙桌,但桌旁却没有与之对称的椅子。苗君儒站在那里,看到旁边摆了几把矮脚竹凳子,陈先生和那两个人已经坐了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坐吧!”古仁德说道。

他们坐在了陈先生旁边的凳子上。阿强走了进来,就在不远的地方站着。

“我来介绍一下,”陈先生指着那个带路人说:“他叫万老板,而这位就是这座宅子的主人,叫马福生。”

马福生身材瘦小,穿着一身青色的破棉衣,脚下蹬着一双人字棉鞋,一张布满皱纹的脸,蜡黄蜡黄的,几根灰白的老鼠须在颌下晃悠着,那双猥琐的小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敢正眼看过人。

马福生将双手拢在袖内,起身朝众人鞠了一躬。

万老板指着马福生说道:“想当年,这远近有谁不知道马家?可到了他手上,就变成了这样子,他生下来就是一个败家的主,吃喝嫖赌样样沾边,年轻的时候在重庆找婊子,一个晚上花2000现大洋,那可是30多亩地的价钱呀!现在你们也看到了,他把家中能卖的都卖了,只剩下这空空的宅子,没有人要。”

苗君儒问道:“那块万璃灵玉,是他祖上传下来的?”

万老板看了陈先生一眼,见陈先生不说话,于是道:“前些日子,他去到我那里,拿出那块玉石,说是什么宝贝,要我帮他找人买。”

马福生望了一眼万老板,低着头说道:“去年欠下2000块大洋的赌债,现在利滚利已经4万多了,没有办法,才想到拿出去卖,原来祖上留下祖训,说再穷也不能把这块玉给别人看。”

苗君儒问道:“你祖上是盗墓的?”

“也……也不全是……”马福生从衣内拿出一张颜色发黄的纸张,“这是我祖上留下的祖训!”

苗君儒接过后打开,见这张颜色暗黄的纸上,用正楷写着几行字:凡吾马氏子孙,应理守祖训,不得再从事祖上邪道,纵然家道败落,不可将万璃灵玉示于人,亦不可凭此物寻找古墓。吾马氏基业,乃苗氏所赐,若寻到苗氏子孙,当厚待之,切记,切记!

落款人是马大元,日期是同治11年。

苗君儒心中想道:这马大元在留下这张祖训的时候,就已经猜到马氏子孙会有今天的结果,他既然不愿意子孙将万璃灵玉示于人,为什么不将万璃灵玉随着他一同埋入土中呢?那样的话,关于那果王朝的秘密,将永远埋没在历史的长河中。而祖训的最后,为什么提到马氏基业乃苗氏所赐,姓苗的和姓马的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陈先生将那张祖训从苗君儒拿了过去,看了一眼,问道:“你祖宗的基业,都是姓苗的给的,哈哈,这下巧了,我们这里就有一个姓苗的。”

马福生小声说道:“那都是几代人的事情,说是姓苗的人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具体什么原因,没有人知道,我爷爷还派人去云南找过,可找不到,后来就没有再找。我小的时候听人说过,我家里还养过一个又老又瞎的老太婆,是我祖上从云南带回来的……”

陈先生不耐烦地斥责道:“我们是来找古墓的,谁听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马福生见陈先生发火,吓得不敢再说。

“陈先生,说不定我们能够在他说的话里,找到什么线索,”古仁德对马福生说的故事很感兴趣。

“那你就说吧!”万老板见陈先生不吱声了,便对马福生道。

马福生干咳了几声,吐出一口浓痰,接着道:“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我父亲将那个老不死的老太婆赶出了门,就在当天晚上,山上塌了一大块,把山下的那个水潭填平了,第二天,有人在水潭边发现了一只鞋子,是那个老太婆的,大家都说那个老太婆掉到水潭里,正好被埋住了……”

“好呀!”古仁德叫起来,“这叫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你说塌方的那地方原来是个水潭,那可是一块好地呀,那块地正对面的山连绵起伏,成笔架形状。那江如玉带环腰,背靠大山,天格饱满,四门不缺,是一块‘水浮莲花’的好地。”

“什么是‘水浮莲花’?”陈先生问。

古仁德说道:“‘水浮莲花’是一块文地,谶语称主葬者,三代后出文坛贵人,但是要求入葬者必须是妇人之身,且不得随棺入水,还要要选在风雨交加的时候。那个老婆子掉到水潭里,正好被山上落下来的泥土埋住,这一切都是天意呀!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说不定那老太婆的后代,是——”

古仁德没有说下去,他望着苗君儒,说道:“有时候很多事情,就是那么凑巧,我知道你从不相信我说的话,就好象当初我不相信你一样。举国上下那么多所谓的文坛贵人,只有你一个人姓苗,也只有你的祖上,才配葬那块地!”

苗君儒说道:“你胡说些什么?”

古仁德笑道:“别忘了你是云南人,说不定你的爷爷,正是那老太婆的儿子,你的祖上救了他的祖上……”

苗君儒冷笑着打断了古仁德的话,“你的意思是我的祖上也是盗墓的?”

古仁德笑道:“我只是猜想,也许哪个老太婆的子孙改名换姓了呢?”

陈先生对万老板说道:“记得你对我说过,他家里还有一本关于盗墓的书,是不是真的?”

马福生慌忙答道:“是的,是盗墓天书,我没念过几天私塾,认不了几个字,又看不懂那些东西,就是想去做那样的营生,也没有办法。”

万老板说道:“那还不快点去拿来给陈先生看?”

马福生并不起身,嚅嚅道:“那可是我最值钱的东西了!”

万老板将马福生扯到一旁,两人耳语了一阵,见马福生面露喜色,转身屁颠屁颠进内堂去了。

万老板来到陈先生面前,低声道:“这老家伙想多要点棺材钱,我答应再给他4万,他才肯把东西拿出来!”

陈先生说道:“你的意思是,我还要再给你4万?”

万老板陪着笑:“陈先生,4万是给那老家伙,至于我的那份,你愿意给多少就给多少。”

陈先生微笑道:“只要东西对我们有用,钱多少都好说。”

不一会儿,马福生从内堂出来,手里捧着一个木盒子,放到陈先生面前的茶几上,轻轻打开。

苗君儒看到盒子里,是一本黑色羊皮纸封面的书,上面画着一副阴阳八卦图,旁边四个篆体大字:盗墓天书。

“苗教授,麻烦你看看,这东西对我们有用吗?”陈先生对苗君儒说道。

苗君儒拿起那本书,借着微弱的光线翻了几页,见都是关于如何根据山形走势,地理方位,来辨认墓穴正确位置的,旁边的解说文字全是小篆,其间还夹杂着一些普通人看不懂的符号。这对于考古的人来说,是一本不可多得的资料。

“请把我的工具拿来,”苗君儒对站在旁边的阿强说,接着对身边的几个人说道:“屋子里太暗,我们去外面看!”

马福生搬了茶几和几张凳子到院子里,给众人倒了几杯茶。苗君儒刚坐下来,阿强就提着那一包东西进来了。

来到院子里后,苗君儒望着手中这本盗墓天书,吃了一惊,刚才在里面由于光线太暗没有看出来,现在一看,眼睛顿时大了。他将书放在茶几上,从包里取出放大镜,仔细看书中纸张的质量。

古仁德见苗君儒的神色有异,忙问,“怎么了?”

苗君儒仔细看了片刻,从茶碗里沾了一点水,点到纸上,见那水珠并不渗入,迅速滑落在地上,才说道:“这可是正宗的霍光纸!”

“你说什么,这是霍光纸?”古仁德惊道,他拿过苗君儒手中的放大镜,仔细地看了一遍,翻到中间,见无论哪一页纸张,都呈黑黄色,墨迹如新,并无任何霉烂或虫咬的痕迹,惊喜道:“质地纤薄,不惧虫蚁,入水不湿,有真的,真的是霍光纸。”

霍光,字子孟,约生于汉武帝元光年间。河东平阳(今山西临汾市)人。他跟随汉武帝近30年,是武帝时期的重要谋臣。汉武帝死后,他受命为汉昭帝的辅政大臣,执掌汉室最高权力近20年,为汉室的安定和中兴建立了功勋,成为西汉历史发展中的重要政治人物。

汉昭帝在位13年,由于霍光的辅佐,为汉朝的巩固,为社会的安定和发展都奠定了一定基础。

霍光秉持汉朝政权期间,忠于汉室,老成持重,而又果敢善断,知人善任,实为具有深谋远略的政治家。他善于用人,在他的周围形成了一个勤于奉公的政治团体。

霍光在处理朝政的时候,常常为那些霉烂变质的史书典籍而担心,下令研究一种既不会霉烂又不怕虫咬的纸张出来,没有多久,那种纸张真的研究出来了,由于在制作的过程中加了很多东西,那种纸张质地纤薄、不惧虫蚁、入水不湿。唯一的遗憾是,成本太高,每一页纸张的成本,就达到三石谷子。这样的纸张是普通人家用不起的,只有象霍家那样的权贵,才能有资本用。

公元前68年,霍光去世,几年后,他的整个家族被灭族。汉宣帝觉得用那种纸张写字实在太浪费,就下令禁止用,从此那种纸张的制作工艺也就没有流传下来。

由于这种纸张的特殊性,当它与其他类型纸张的书籍一同被挖出时,其他纸张的书籍早已经腐败不堪,而这种纸张的书籍却保存完好,连字迹都象刚写上去的一样。这种纸张,也被史学家们称之为霍光纸。

由于霍光纸太于昂贵,所以用来书写的书籍并不多见,而后来历代王朝帝王将相,都将这种纸张制作的书籍入墓陪葬,所以存世的极少。在目前国内古董界,霍光纸的价格是每页20两黄金以上,而且往有钱买不到货。

苗君儒往后翻了过去,见接下来的内容,是如何破解墓道机关的,甚至还有一些灵符。也许盗墓的人惧怕墓中的“东西”,这些灵符是起着一定的保护作用的。他看着旁边的注释,见是什么降尸符、灭尸符、定尸符、驱魔符……他以前在挖开一些古墓的时候,也确实遇到了一些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现象,但是人死如灯灭,他是从来不信鬼神之说的,考古这么多年,也不知动了多少具骸骨,也不见得有什么鬼怪来找他。倒是那些如何破解墓道机关的,对平安进入墓穴,有很大的用处。

他翻到最后,见后面的那几页纸张,竟不是霍光纸,而是后来粘上去的,第一页上面的字体,也不是小篆,而是普通的手写宋体字,他刚看了几行,只觉得脑袋顿时大了,回过头怔怔地望着古仁德。

古仁德见状,忙望向苗君儒刚才看的地方,顿时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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