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君儒见状飞身上前,一手托住那学生,将那学生平放在地。奇怪的是,那学生倒在地上后并不起身,双眼木瞪着,嘴角往外冒泡沫。

路子林叫道:“老师,他怎么了?”

苗君儒站在庙门后,朝里面一拱手,说道:“我们乃一群迷路的外乡人,无意冒犯贵地,还望高抬贵手,放过在下学生,在下不胜感谢!”

庙门无声地开了,一个提着马灯,佝偻着背的老人出现在门口。那老人瞪着一双灰白的眼睛,看了众人一眼,当他见到苗君儒时,眼中露出一抹异样的神色,声音沙哑地说:“我们这里不住生人的!”

这老人的官方语言虽说得不流利,但可以听得明白。

苗君儒拱手道:“我知道,所以我们也没有打算进去,还望店主指点迷津,怎样去扶罗?”

那老人说道:“从这里去扶罗,要翻过四五十里的山路,几个月前,有一个行脚客走了喜神,从此山路上就不平静,接连走了好几次了。”

路子林问道:“老师,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苗君儒低声道:“不要乱说话!”接着对那老人说道,“还请店主帮忙!”

那老人发出几声干笑,说道:“你是灵蛇的守护者,我怎么敢不帮忙,还有一个多时辰就天亮了,这样吧!我就破一回例,留生人过夜,只是我们这里有了两批货,恐有不便呀!”

苗君儒说道:“不妨事,我会叫他们小心的!”

“那好,就跟我进来吧!”那老人说完后转身。

苗君儒说道:“店主,还请你原谅我这学生的鲁莽!”

那老人头也不回地说道:“没事,把他抬进来,一会就醒了,两条腿的进来,四条腿的就留在门口吧!”

苗君儒吩咐大家将马上的行李取下来,把马拴在灯笼下方的廊柱上,要路子林和一个学生抬着那个晕过去的学生,几个人一起跟着老人进去。

刚进门,平地里刮起一阵怪风,大家顿时觉得身上一凉,有一个学生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嘀咕道:“真的很邪门,哪里来的风,这么冷?”

那老人头也不回地说道:“当然很邪门了,这里是夜店嘛!注意点就是了。”

路子林问:“老板,夜店不是人住的吗?”

那老人:“当然是人住的,不过不是活人住的!”

门内两边的廊檐下,有两排用黑布罩着的东西,从形状上看,有些象一个个站立在那里的人。几个学生早已经没有了探索湘西赶尸的兴趣,紧跟着苗君儒。

老人将他们几个人带到一间客房前,一推房门,门“吱呀”一声开了,那声音在黑暗中显得特别瘆人。

房间内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一张大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子上放着几根白蜡烛,还有一个茶壶。

老人说道:“我们这里很简陋的,房间本来就不多,今晚又住了两帮喜神,你们就将就一下,桌子上的蜡烛,点一根就足够了!”

苗君儒从身上拿出三块大洋放在桌子上,说道:“麻烦多拿两床被褥来!”

老人收起了大洋,转身出去了。

路子林将那晕过去的同学放在大床上,对苗君儒说道:“老师,这里好像很恐怖,还不如我们往回走呢!”

苗君儒笑道:“你们不是想要研究湘西赶尸吗?这里就是给赶尸匠住的,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看到廊檐下那些用黑布罩着的,就是要赶回家去的僵尸!”

路子林他们几个学生,在北平的时候就已经查阅了相关的湘西赶尸资料,说起赶尸的起源,民间有书记载:相传几千年以前,苗族的祖先阿普(苗语:公公)蚩尤率带兵在黄河边与敌对阵撕杀,直至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打完仗要往后方撤退,士兵们把伤兵都抬走后,阿普蚩尤对身边的阿普军师说:“我们不能丢下战死在这里的弟兄不管,你用点法术让这些好弟兄回归故里如何?”阿普军师说:“好吧。你我改换一下装扮,你拿‘符节’在前面引路,我在后面督催。”于是阿普军师装扮成阿普蚩尤的模样,站在战死的弟兄们的尸首中间,在一阵默念咒语、祷告神灵后,对着那些尸体大声呼喊:“死难之弟兄们,此处非尔安身毙命之所,尔今枉死实堪悲悼。故乡父母依闾企望,娇妻幼子盼尔回乡。尔魄尔魂勿须彷徨。急急如律令,起!”原本躺在地上的尸体一下子全都站了起来,跟在阿普蚩尤高擎的“符节”后面规规矩矩向南走。敌人的追兵来了,阿普蚩尤和阿普军师连手作法引来“五更大雾”,将敌人困在迷魂阵里……因是阿普军师所“司”(实施、操作意)之法术让大家脱的险,大家自此又把他叫“老司”;又由于阿普老司最后所用的御敌之实乃“雾术”,而“雾”笔画太多难写,于是改写成一个“巫”字取而代之。其实,这巫字也是个象形文字:上面一横代表天或者雾,下边一横则代表地,而中间的那一竖就表示“符节”了;竖的两边各有一个人字,右边那个代表阿普蚩尤,左边那个代表阿普老司,意思是要两个人联合起来才能作巫术。

据有关文献记载,湘西赶尸有“三赶,三不赶”之说。

凡被砍头的(须将其身首缝合在一起)、受绞刑的、站笼站死的这三种可以赶。理由是,他们都是被迫死的,死得不服气,既思念家乡又惦念亲人,可用法术将其魂魄勾来,以符咒镇于各自尸体之内,再用法术驱赶他们爬山越岭,甚至上船过水地返回故里。

凡病死的、投河吊颈自愿而亡的、雷打火烧肢体不全的这三种不能赶。其中病死的其魂魄已被阎王勾去,法术不能把他们的魂魄从鬼门关那里唤回来;而投河吊颈者的魂魄是“被替代”的缠去了,而且他们有可能正在交接,若把新魂魄招来,旧亡魂无以替代岂不影响旧魂灵的投生?另外,因雷打而亡者,皆属罪孽深重之人,而大火烧死的往往皮肉不全,这两类尸同样不能赶。

赶尸原本只赶死在战场上的尸,发展到后来,也帮那些被官府冤枉杀死的人赶尸回乡。后来渐渐破了许多禁忌,除自杀和雷打火烧的之外,只要家属出钱,其他的尸体也可以赶。

赶尸匠擅于画符,定住死者的魂魄,外界人称为“辰州符”。

湘西民间,自古就有赶尸这一行业,学这行业的,必须具备有两个条件:一胆子大,二是身体好。而且,必须拜师。赶尸匠从不乱收徒弟。学徒由家长先立字据,接着赶尸匠必须面试。一般来讲,要看满16岁,身高1.7米以上,同时还有一个十分特殊的条件,相貌要长得丑一点。

赶尸匠先让应试者望着当空的太阳,然后旋转,接着突然停下,要应试者马上分辨东西南北,倘若分不出,则不能录用。因为应试者此时不分东西南北,就说明应试者夜晚赶尸分不出方向,不能赶尸。接着,赶尸匠要应试者找东西、挑担子。因为尸体毕竟不是活人,遇上较陡之高坡,尸体爬不上去。赶尸匠就得一个一个往高坡上背和扛。最后,还有一项面试,这就是赶尸匠将一片桐树叶放在深山的坟山上,黑夜里让应试者一个人去取回来,只有这样,才能说明应试者有胜任赶尸匠的胆量。这三关顺利通过了,应试者便取得了当赶尸匠学徒的可能。

赶尸匠的家里,跟一般农民一样,照样“日出而作,日没而息”。只有接到赶尸业务时,他们才将自己装束一番,前去赶尸。他们虽赶尸,却忌讳赶尸这个名词。因而,内行人请他们赶尸,都说:“师傅,请你去走脚”或“走一回脚”。赶尸匠若答应,他便拿出一张特制的黄纸,让你将死人的名字、出生年月、去世年月、性别等等写在这张黄纸上,然后画一张符,贴在这张黄纸上,最后将这张黄纸藏在自己身上。

赶尸匠的穿着也十分特别:他不管什么天气,都要穿着一双草鞋,身上穿一身青布长衫,腰间系一黑色腰带,头上戴一顶青布帽,腰包藏着一包符。

师父教徒弟,第一件事是画符,这种十分奇特的符,是在黄纸上用朱笔画上又像字又像画的东西,途中遇到意外情况,便将这种奇特的符朝西挂在树上或门上,有时也烧灰和水吞服。

同时徒弟必须学会三十六种功,才能去赶尸。第一件功,便是死尸“站立功”,也就是首先要让死尸能站立起来。第二件功是“行走功”,也就是让尸体停走自如,第三件功是“转弯功”,也就是尸体走路能转弯。另外,还有“下坡功”、“过桥功”、“哑狗功”等。“哑狗功”可使沿途的狗见着尸体不叫。因死尸怕狗叫,狗一叫,死尸会惊倒,特别是狗来咬时,死尸没有反抗能力。死尸会被咬得体无完肤。最后一种功是“还魂功”,还魂功越好,死尸的魂还得越多,赶起尸来便特别轻松自如。

赶尸匠赶尸的时候,都是昼伏夜出,有的鸡叫就投宿。赶尸匠走的一般都是山路,有的山路上还有特定给赶尸匠住的旅店,叫“夜店”。也有的旅店愿意给赶尸匠入住,因为赶尸匠给的房钱要比一般的客商多出好几倍。当地人对尸字很忌讳,称被赶的僵尸为喜神,据说喜神入住旅店后,能给店家带来好运。

苗君儒正要对路子林他们说说生人住夜店的禁忌,却见那老人抱了两床被褥进来,说道:“隔壁的客人嫌你们太吵,还是早点歇息吧,天一亮就可以启程了!”

苗君儒谢过了老人,将被褥铺在地上,大床上睡三个,地上睡两个,那几个学生兴许是太累的,一倒下便睡。他则坐着椅子靠在桌子上,一点睡意也没有。

现在离天亮的时间不长,休息一下就行了。

他看出这家是夜店的时候,本来想往回走的,可那学生不懂事,冒然敲门中了人家的法术。象这种夜店的老板,多半从赶尸匠那里学了一两招法术,用来防身的,分善恶两种。善者只把人弄晕,类似于整蛊一类,无伤大雅,恶者能勾走人的魂魄,把人变成白痴,或者取人性命。

按老人所说的,他那学生中的法术,应该是善者,天亮后自然会醒来。

老人说的行脚客走了喜神的事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湘西赶尸匠在赶尸的时候,都是用灵符控制住僵尸的,用铃铛引导着僵尸往前跳,直到把尸体送到死者家属的手里,极少有出事的。

除非是尸变!

就是在赶尸途中,被赶的僵尸由于某些原因发生了变化,成了凶尸,赶尸匠的灵符控制不了凶尸,让凶尸逃走了,行业内称这种现象是走喜神。走喜神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走了尸完不成死者家属给的任务,不但拿不到钱,而且还会赔钱。不仅如此,赶尸匠是没有办法再吃这碗饭了,如果遇上凶尸吃人,赶尸匠连命都会赔上。

据他所知,湘西的赶尸匠很少出现有凶尸逃走的现象,可谓是百年难遇。

他突然想起在新寨的城外被他砍断了一只手的僵尸,会不会和几个月前逃走的凶尸是同一具呢?

据说凶尸逃走后,会不断杀人吸血,吸的人血越多就越厉害,到达一定的时候就没有人能够收服得了了。为了防止凶尸伤人,走掉喜神的赶尸匠会尽快请出法术高深的前辈收尸,一番恶战之后,将凶尸收服就地焚化。不可能让一具凶尸在长达几个月的时间内害人,何况是接连走了好几次,所以苗君儒怀疑老人说的话有假。

可是老人和他素昧平生,没有必要编造这样的话来骗他呀!

正想着事,外面传来两声细微的敲门声。在这样的地方,饶是苗君儒胆大,也吓了一跳,他一看床上和地上的学生,都睡得很死。

又传来两下敲门声,不轻不重,很有节奏的样子。他掏出怀表看了看,见已经四点多钟了,轻轻起身,走到门口,打算一拉开门就飞脚踢出去,也不管外面的是什么东西。

门拉开后,飞速一脚踢出,却见门口站着一个人,一副赶尸匠的打扮,年约四旬,穿着一身青布衫,脚上蹬着草鞋,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带子。相貌奇丑,冷不丁看到,还真把苗君儒吓了一跳。

他硬生生地收住脚,朝那人拱了一下手,轻声道:“刚才店主已经说过了,我那几个学生不懂事,还请您原谅!不过现在他们都已经睡了,应该没有再吵着你了!”

那人望着苗君儒的额头,用本地话说道:“你果真是灵蛇的守护者!”

还好苗君儒多次到苗疆考古,几次在湘西停留过,勉强听得懂这边的本地话,他问道:“是店主告诉你的?”

那人点头,进门后把门关上,跪在苗君儒面前,说道:“求求你,救救我!”

苗君儒一惊,他还以为这个人过来敲门,是为了刚才他和学生说话的事情,想不到是来向他求救的。他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说道:“我走喜神了!”

苗君儒惊道:“看你的年纪,干这行应该有十几二十年了,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呢?”

那人急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路上来都是好好的,可是到这里住下后,我把他们放在门后,刚上了一趟茅厕,回来就见你们进来了。我们有两个人,他先看着,我到客房里休息,天亮后换人,可是刚才我听到那边有动静,起来一看,见我的那个同伴死了,喜神也走了一具。要是走了别的还好,偏偏走了那一具,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苗君儒说道:“走脚客走了那一具喜神,都没法向东家交代,难道那一具与别的不同吗?”

那人想了一下,说道:“你是外地人,也许不知道前面新寨的姚先生!”

苗君儒说道:“你说的是姚万泉?”

那人惊异地看着苗君儒,说道:“你既然知道他,那你肯定知道他在这一带的威望,姚先生可是一个大人物呀,随便跺一下脚,整个晃县的地皮都在动呢!”

苗君儒问道:“他和你那具走掉的喜神有什么关系吗?”

那人说道:“当然有,我走掉的那具喜神,就是他的妻舅,他有5个老婆,就只有第二个老婆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叫姚天宝,听说他那儿子前不久得怪病死了。他那老婆的娘家姓朱,是溆浦那边的,嫁到龙寨。姚先生年轻的时候经过龙寨,看上了那女人,就想办法抢回来做了二房,那女人的男人为这事一气之下当了土匪,就是现在大名鼎鼎的虎爷。那女人有个哥哥叫朱家鼎,据说朱家鼎后来跟随姚先生当兵去了,姚先生回家后,那朱家鼎也不当兵了,在重庆那边做生意,生意做得还挺大,偶尔来新寨看望他的妹妹和外甥,我是新寨人,所以也认得他。就在前天下午,姚天宝下葬的时候,姚先生派人找到了我,要我赶几具喜神去溆浦,我认出其中一具就是朱家鼎,另外四个好像都是下人,他们几个人脸色乌黑,皮肤发紫,说是赶夜路时不小心被蛇咬死的。姚先生给了我200大洋,说是送到溆浦那边,自然就有人接的,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就要我的命,尤其不能丢掉朱家鼎。我本来是要走大路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却走到这里来了,来了就来了,住上两晚就走。可是现在,偏偏就他不见了!我里外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肯定跑出去了,你说姚先生能够饶得我吗?当我听说这里住进了一个灵蛇守护者的时候,就来求你了。就算找不回朱家鼎,只要你帮我在姚先生面前说个话,也许他会饶了我,我们一家子上有老下有小,全都要指望我过活呢!”

苗君儒听完这个人的话后,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只知道姚天宝被人下了蛊,却不知道还有一个跟随过姚万泉的关键人物。

朱家鼎当年追随姚万泉出生入死,一定对发生在姚万泉身上的事情了如指掌。舅舅和外甥虽说很亲,但也不至于那么急从重庆赶回来,除非有什么很特别的事情。

虽说湘西这边经常有不少赶夜路时不小心被蛇咬死的山民,可朱家鼎和那几个随从一同被蛇咬死,这也太蹊跷了。想到这里,苗君儒对那人说道:“走,我们去看看!”

那人提着马灯在前面带路,苗君儒跟着那人出了门,来到院门的旁边,见左边的门背后放着六具喜神,右边只有四具。

右边廊檐的台阶下倒着一个人,那人将马灯往前移了移。苗君儒看清那个倒在地上的人,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体格健壮,身上的打扮与那人相同。小伙子的脖子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出了一个窟窿,地上没有流多少血迹。人已经死了,但两只眼睛大睁着,脸上竟是惊惶之色。

苗君儒问:“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那人道:“半个时辰前。”

苗君儒看了一下,从这里到他住的客房,直线距离不过三四十米,半个时辰前他靠在桌子上正想着那些事,根本没有睡,要是这边有什么动静的话,为什么他没有听到呢?

他蹲下身子,摸了一下小伙子的脸,见小伙子脸上的肌肉还未完全僵硬,显是刚死没有多久。按道理,赶尸匠走一趟生意,如果要赶的尸体超过两具,一般都要两人以上,互相有个照应。在投宿后,两人轮流着看尸,以防走尸。令他不解的时候,他之前和学生进来的时候,并未见到门后有人。就算右边的小伙子偷懒去睡觉了,那么左边的那一家呢?莫非也死了?

他疾步向左面走去,行不了多远,依稀看到左边院墙下的柴垛边,倒着一个人,用手一摸,那个人早死了,脖子上也有个血洞,脸上的肌肉也已经僵硬,看来死了多时。

这倒奇怪了,赶尸匠晚上赶尸,白天休息,就算要投宿,也是要到四更天鸡叫以后,看路程的长短找旅店投宿。从这具尸体的僵硬程度看,最起码在半夜之前就进来了。

半夜投宿,太不合常理了。

那人跟了过来,看到柴垛边的尸体,低声惊道:“啊!这边也死人了!”

苗君儒问道:“你们行脚客有半夜投宿的习惯吗?”

那人摇头道:“没有,我是第一遍鸡叫才投宿的,你也知道,我们行脚的又很多规矩,喜神只在晚上走路,一旦天明,他们就不走了!”

苗君儒心想:莫非前一帮赶尸匠早一天就住进来了?赶尸匠行脚的时候,是要尽快匠尸体交到东家的手里,除非天气不好,不然的话是不会在旅店里白白耽误一天行程的。晚上的天气这么好,正好赶路,为什么还留在这里呢?

一前一后相差几个小时,死状相同,好像不是人为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下的手?

难道是僵尸杀人吸血?

天边渐渐露出了一丝晨曦,山林内起了一层雾气,这雾气越来越浓,两三米之内,竟然都难以看清。若要等雾气完全散去,必须要等到日上三竿之后。

苗君儒对那人说道:“先回去休息吧,等雾气散去后再想办法,走掉的喜神再大白天是不会出来伤人的。”

回到客房,见那几个学生睡得正香。那人也跟了进来,怎么都不愿意离开,说是要陪他等到雾气散去。

折腾了这一会,苗君儒有些困了,很想休息一下,见那人可怜兮兮地站在那里,不好赶他出去,便要那人搬了一张凳子,靠着门休息。

他靠在桌子上,一眯上眼便沉沉睡去。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被尖叫声惊醒,睁眼一看,见那几个学生站在他的身边,一个个焦虑无助的样子。

他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路子林一副喜极而泣的样子,指着那个靠在门边的男人说道:“老师,您总算醒过来了,我们几个醒来后,见屋子里多了一个人,而且是死人,都吓坏了,怎么叫您都不醒,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苗君儒一听当即跳起来,叫道:“你说什么,死人?”

他几步冲到门边,见那人斜靠在门边,脸色乌黑皮肤发紫,已是死了多时。他掏出怀表看了看,见已经是上午10点多了,记得他是五点多的时候才睡去的,这一睡就睡了五个小时,而且他的学生都叫不醒,也太意外了。

他一向是个很警觉的人,出外考古期间很少有睡沉的时候,通常只要身边一点动静,他都会醒过来,更别说睡得这么死了。

他看着这死者,是凌晨的时候和他一起进房间的,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呢?看这情形,也是中毒而死的,只是不知道中了什么毒。

路子林紧张地问道:“老师,现在我们怎么办?”

苗君儒看着那个原先晕过去的学生,问道:“你没事吧?”

那个学生回答:“没事,老师,昨天晚上我敲门的时候,就感觉到好像触电了一般,后来什么都不知道了。”

“没事就好!”苗君儒说完,把靠在门上的死者放到地上,开始检查死者身上的伤口,最后在死者的左脚背上,发现了几个血点,象是被蛇咬过的痕迹。在这样的山上,遍地都有蛇,被蛇咬到似乎是很正常的。

苗君儒暗惊,卷起自己的裤脚,果然,在右脚踝外侧的地方,发现了几个小血点。他也被蛇咬过,因为之前中过那奇怪老人的护身紫金龙的毒,体内已经含有很厉害的毒素,所以他被咬后只是昏睡了几个小时,而那个人却丧了命。

那人兴许早已经看出朱家鼎和那几个下人,都是被蛇咬死的,与灵蛇教有很大的关系。如今朱家鼎走了尸,自然想到是灵蛇教的人动了手脚,所以才来求他救命,令苗君儒纳闷的是,姚万泉那么怕蛇,为什么寨子里会有蛇呢?他本人虽说不承认,但对灵蛇教的事情,却知道得不少。

他打开门,来到院门边,掀掉左边廊檐下那几具僵尸身上盖着的黑布,见这几具僵尸果然如那人所说的脸色乌黑皮肤发紫,是被同一种蛇咬死的。

姚万泉要赶尸匠将这几具尸体赶到溆浦去,这里离溆浦有好几百里,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呢?

除了山林间那偶尔此起彼伏的鸟叫声外,夜店内竟如死了一般的沉寂。这种时候,店主也应该出来了。

苗君儒看了一下四周,感觉这间夜店很破烂,象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庙宇,那种出奇的寂静,让人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这一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实在令人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

必须找到店主问一下,前一帮赶尸匠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在客房后面的一间小屋里,苗君儒找到了昨晚见过的店主,店主已经死了,死状和那个人相同,不同的是被蛇咬的地方,是在右手,而不是脚上。

他想起了在寨子里被奇怪老人的护身紫金龙咬时的情景,他被咬的地方也是在手上。这么说来,店主和凶手曾经面对面,或者他们根本就认识。凶手知道他天亮后一定会来找店主,所以就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是为了掩盖秘密,可单单为了一具僵尸,有必要那么做吗?肯定还有别的见不得人的秘密。

他们几个人在旅店内搜寻了一番,再也找不到一个活人了。院门两侧那10具僵尸,也成了无主之尸。

这家旅店确实是由庙宇改成的,后堂内还有几尊破烂的泥塑神像,神像前的香炉倒在一边,也不知道多久没用人来上香了。从神像的形状和身上的彩绘看,是明朝的,有好几百年历史。前堂用木板隔成四间,用来做客房,旁边那一间四处透风的屋子,是厨房。厨房的锅内,还有一些冷的红薯粥。

苗君儒要学生烧了火,热了红薯粥,就着带来的一些干粮吃了。一行人正要离开这里,听到院门外面响起敲门声。

苗君儒开了门,看到一个身着赶尸匠装束的秃头男人,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裹,他正要问话,那男人惊恐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跑。两帮赶尸匠,应该有四个人,死了三个,剩下的那一个应该就是这个男人了。通常赶尸匠投宿后都不会轻易离开,这个男人居然放这同伴不理,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他的身形一晃,已经追了上去。

这个男人的速度哪里快得过苗君儒,转眼间已经被追上。男人见逃不过,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头如捣蒜地哭叫道:“求求你饶了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苗君儒说道:“你起来吧,我不杀你,告诉我,是谁要你们那么做的?”

他突然听到一阵风响,伸手一操,将一支羽箭抓在手里,扭头朝射箭过来的地方望去,只见树枝摇晃,哪里还有人影?

他情知有人又要灭口,忙抓起那个人,往回拖到旅店的门前,这里视野宽广一些,就算有人要下手,他也有充裕的时间应付。

他一看抓在手里的那支羽箭,箭头青紫,一定涂上了剧毒。这种毒箭,通常都是见血封喉,被射中者极少能够活命。

那男人吓得不清,畏缩着躲在苗君儒的身后,惊恐地看着四周。

苗君儒要路子林他们几个人把马牵进去,找一些草料喂马。他和那个男人也走了进去,并把院门关上。

他问道:“为什么有人要杀你?”

那个男人说道:“我真的不知道!”

苗君儒把这个男人把带到柴垛下死的那个人面前,问道:“你和他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那个男人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前天黎明时分!”

苗君儒问:“你走的这趟脚都是什么货?”

那个男人回答道:“我的这批货是从黎平那边过来的,一共六个,是被砍了头的!”

苗君儒“哦”了一声,据他所知,赶尸是受地域限制的,出了界就不灵,就算再有能耐的赶尸匠,也不可能跑到黎平那边去把尸体赶回来。他问道:“东家要你在哪里交货?”

那个男人答道:“溆浦,说是到了那边,自然就有人接的。”

苗君儒暗惊,怎么两批尸体都送到溆浦呢?

那个男人见苗君儒沉默不语,忙走过去把盖在僵尸身上的黑布掀开,苗君儒一看,果见每一具尸体的脖子上,都有针线缝合过的痕迹。这几个人生前都是被人砍了头的。

苗君儒问道:“你也是新寨人?”

那个男人说道:“我是贡溪那边的,离新寨不远,姓田,村子里的人都叫我田秃子,干行脚这行也有二十几年了。”

苗君儒问道:“你为什么要在这里耽搁一天呢?”

田秃子有些忸怩起来,过了半刻说道:“前面山下的村子里有个寡妇,我前几年就和她好上了,每次走脚经过这里,都会停留个一两天。我去见她的时候,都换了衣服,她不知道我是走脚的,以为我是山客(作者注:就是进山买卖山货的生意人)。”

苗君儒问道:“这么说的话,你一定认识这家夜店的店主,对不对?”

田秃子点头道:“我只知道他姓风,是这座庙宇里的人,原先这庙的香火很旺,十几年前出了一件事,从此就没有人来了,后来这姓风的老头索性将这里改成夜店,专门做我们行脚客的生意。”

苗君儒问道:“是不是姚先生回家的那一年出的事?”

田秃子惊道:“是呀,你怎么知道?”

苗君儒笑了一下,说道:“那这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田秃子说道:“死人,那年也是这个时间吧,到庙里来烧香的人,回家后都会死掉,查不出是什么病,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官家几次派人来查,都查不出是什么原因。有人说庙里的神仙是邪神,来上香的人都被勾了魂去,所以就没有人敢来了。”

苗君儒问道:“后来这里就成了夜店了?”

田秃子说道:“是的,以前我们行脚的经常走这条路,有时候也在庙里歇脚!一年前,我有一次行脚经过这里,结果发生了一件怪事。”

苗君儒问:“什么怪事?”

田秃子说道:“就是喜神的背上被人割去了一块皮,这事有些邪门,我不敢乱说出去,只对我那相好的说过。”

苗君儒想起了一件事,问道:“托你行脚的东家是不是姚先生?”

不料田秃子摇头道:“不是他,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苗族汉子!那个苗族汉子对我说,要是有人问起,就说这几个人是在贵州那边被杀的。”

这时,一个学生走过来说道:“老师,这院子里没有喂马的草料,我们在厨房的角落里找到一袋麦麸,正好用来喂马。”

湘西这边地薄人穷,那一袋麦麸说不定是店主过冬时的口粮,但是店主已死,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苗君儒挥了挥手,示意学生可以用麦麸喂马。他接着对田秃子说道:“从松桃到溆浦,没有必要经过这边呀!”

田秃子说道:“我也这么想,可东家说了,一定要经过新寨,东家给的钱多,我们也就不在乎多走一些路了。我的几个同行也遇到这样的怪事,他们从武冈那边走到吉首去,东家也说要经过新寨。”

苗君儒皱起眉头,和重庆那边有关系的,除了姚万泉外,找不出有第二个人了。那个苗族汉子要田秃子将这些尸体赶过新寨,莫非是故意要让姚万泉知道?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六具尸体,生前一定认识姚万泉,那么他们和姚万泉到底有什么关系?而那个苗族汉子和姚万泉之间,又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问道:“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怎么把货送到溆浦去?”

田秃子说道:“没有办法,只有回家再找帮手,这几具喜神放在这里,是没有人动的!”

苗君儒说道:“就在昨天晚上,这里走了一具喜神,和你一样,都是送到溆浦去的。”

田秃子的脸色立刻变了,惊道:“几个月前,听说前面也走了一具,也是送到溆浦去的。我们行脚客走喜神的事情,是百年也难遇的,怎么会这样呢?”

苗君儒说道:“是很奇怪,所以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田秃子问:“那你认为该怎么办?”

苗君儒朝四周看了一眼,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的两个学生在姚先生的家里奇迹般的失踪了,所有的这些事情,都好像与他有关。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你答不答应。”

田秃子说道:“您刚才救了我一命,只要我能够做到的,一定答应你!”

苗君儒说道:“反正你现在也缺人手,不如我们几个人帮你,一起把货送到溆浦去,怎么样?”

他只想通过溆浦那边接货的人,查出和那些人和姚万泉的关系。

田秃子连连摇头道:“要是别的事情,莫说一件,就是一万件,我也答应你,可是这件事,说什么都不行。”

苗君儒说道:“其实不用你赶,把喜神捆绑好,用马驼过去,不是更好吗?”

田秃子说道:“刚才我听到他们叫您老师,想必您是一位先生,见多识广。行有行规,行脚客最忌讳的就是和生人打交道,更别说一同行脚走货了,那些喜神要是接触多了人气,就会变成凶尸,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苗君儒笑道:“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这样吧,你在前面走,我们在后面跟着,总没有问题了吧?”

田秃子迟疑了一下,说道:“可是我们走脚客走的路,不是人走呀!您方才也说了,昨晚又走了一具,我得回去请人来收服,否则就麻烦了。”

苗君儒正色道:“难道你忘了那支射向你的毒箭了吗?”

其实他也想弄清,是什么人想杀这些赶尸匠,究竟有什么目的。

田秃子听苗君儒那么说,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要他走出这个院子,说不定就会被人杀掉。

苗君儒想了一下,说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使你安然无恙,而且你要请的人会来这里。”

田秃子听后急忙扯着苗君儒的衣袖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苗君儒说道:“我和你换一下衣服,帮你去叫人!你只要告诉我去哪里和什么人见面就行了。我你和我的这些学生在一起,应该没有危险。”

田秃子说道:“可是他们不认识你呀,怎么相信你呢?”

苗君儒笑道:“带上你的信物不就行了?”

没有别的办法,田秃子只得答应,和苗君儒换了衣服后,他从身上拿出一个红色的小葫芦,说道:“你沿着山路往回走,到分岔路口左拐,往前40多里就到贡溪了,找到一个叫耿酒鬼的老头子,把葫芦给他看,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事情。如果你骑马去,天黑之前应该可以赶得回来。”

为了防止有人看到他额头上的灵蛇印记,苗君儒用店主头上的包头布裹住了头部,这么一打扮,就跟湘西这边的男人没有什么两样了。他交代了几个学生一番,牵了两匹马,离开了这家夜店。

他骑着一匹马,手上牵着一匹,沿着山道往回走,山道顺着山势蜿蜒往下,走了几里路后,来到了山脚,看到了一条稍宽的碎石路,真是由扶罗通向新寨的,前两天他带着学生走的就是这条路,可是昨天晚上不知道怎么竟会迷了路,居然跟着赶尸匠,跑到山上去了。

他看到碎石路上有许多树叶,叶子还是青色的,但经过太阳一晒,有些卷曲了。路上还有些新土,好像有人挖过一般。他下了马,仔细看了一下碎石路面,见每隔一到两米就有个小坑,他望着那些小坑,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上了马,继续往回走,大约走了十几里,果然见到一个三岔路口,他正要按田秃子所指的方向往左去,却见前面来了一个穿着和他一样的白胡子老头,那老头背这一个打包袱,腰里系这一个大葫芦,走得满头大汗。

两人渐渐相遇,那老头子奇怪地望着他,当看到他系在腰上的红色小葫芦时,用当地话问道:“你是田秃子新收的徒弟吗?他人呢?”

苗君儒见这老头认为他是田秃子的徒弟,心知对方一定认得田秃子,便道:“是呀!我要去贡溪找人帮忙呢。”

老头说道:“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田秃子要你是去找耿酒鬼吧?”

苗君儒微微一惊,说道:“是呀,你怎么知道的?”

老头说道:“我就是酒鬼,今天一早有一个外地人到村子里找到我,说田秃子在前面的山上走了喜神,要我过来帮忙。我要不是看到你身上的酒葫芦,我还不敢问呢!”

那个外地人不但知道走喜神的事情,而且知道田秃子的名字,并且帮田秃子去找帮手。那一个外地人是什么人,为什么对赶尸这一行那么熟悉?

苗君儒问道:“那个外地人长得什么样?”

老头说道:“年纪不大,30岁不到的,样子看上去很凶,说话的口音有些象吉首那边的苗人。”

苗君儒问道:“你怎么肯定他是那边的苗人?”

老头笑道:“你看我这一大把年纪,虽说干的是行脚,但有时候也做点山货生意,到过的地方多了,这口音嘛,虽说不是十分肯定,但也八九不离十。”

请田秃子赶尸的是苗人,这报信的也是苗人,难道苗人不相信田秃子他们,能够把那几具尸体赶到溆浦去,而要暗中派人跟踪?

那么,想用毒箭射杀田秃子的,究竟也是不是苗人呢?

苗君儒也没有仔细去思考那么问题,忙请老头上了马,两人一同往回走。

回到了夜店内,田秃子见到了老头象遇到了救星一般,把这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苗君儒这才知道酒鬼老头的真实身份,原来酒鬼老头是方圆百里之内法术最高的赶尸匠,大名耿火根,从12岁就开始赶尸,已经赶了快60年了,近70岁的人,身体依然很硬朗。现在的那些赶尸匠,多半都是他的徒子徒孙。由于他生性好酒,外号耿酒鬼。田秃子是他的关门弟子,由于两家沾着姻亲,所以他对田秃子特别照顾。

耿酒鬼看了庙里的几具尸体,面色凝重起来,自言自语道:“又是灵蛇教,这下可就麻烦了!”

苗君儒说道:“你不必担心灵蛇教,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说完后,他取下裹头巾,让耿酒鬼看到他额头上的灵蛇印记。

耿酒鬼看到苗君儒额头上的灵蛇印记后,惊喜地说道:“想不到你是灵蛇的守护者。几个月前这里也走了一具喜神,我就是看到你们灵蛇教留下来的警告,才不敢去收的,奇怪的是那具喜神居然没有变成凶尸,几个月来没有害死一个人。”

苗君儒说道:“你能不能帮忙我找到昨晚走掉的那具喜神,不管他有没有变成凶尸,他对我很重要。”

要想弄清整件事的缘由,只有找到朱家鼎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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