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东方小巴黎之称的上海,受国际大气候的影响,一直都是各种情报信息的汇集点,各色人物鱼龙混杂,既是冒险家的乐园,也是现实中的地域。

苏州河畔,蝴蝶湾。

对面就是闸北。

在一片绿树丛中,隐藏着几栋法式建筑的别墅。这里远离法租界,清末的时候由一个法国商人买下了这块地,建了一个小型的跑马场,用来度假用。1943年汪伪政府收回上海法租界,由于欧洲战火正浓,所以不少法国商人就搬到这里暂时居住。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的接收大员们将滞留在这里的法国人赶走,房子成了他们的资产。

高俊桥的那栋别墅在最东边,再往前几十米,就是名扬上海的苏州河。

三天前,上海市民政厅的要员高俊桥就死在这栋别墅中。他是四大家族中宋家的远房亲戚,靠着这一层关系,十几年时间,从一个普通教员干到民政厅副厅长。上海光复之后,在宋家的运作下,他成为首批接收大员,职务是上海民政厅要员。他利用各种手段插手各个行业,捞得盆钵盈满的同时,也得罪了不少人,甚至闹出好几桩人命大案,可他有宋子文这棵大树罩着,再大的事也不是事。

案件发生之后,住在另几栋别墅里的人害怕惹上是非,匆忙搬走了。夜幕下对岸的繁华灯火,映照出这几栋别墅的分外冷清。

初秋时节,天气并不冷,可站在被大树笼罩下的别墅前,依稀间感觉到不远处黑暗中鬼影瞳瞳,被河风一吹,冷不住使人的背脊上一阵阵发凉。

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胆小一点的人是绝对不敢来的。

但偏偏就有一个人影站在别墅的大门前。大门上贴着警察局的封条,人影迟疑了片刻,并没有从大门进去,而是拐到左边,轻巧地越过了一人多高的院墙,利索地攀着墙角上的雨水管,几下子就上了二楼,推窗进去了。

人影进了二楼主卧的浴室,这里就是案发现场,虽然事情过去了好几天,但空气中似乎还有一丝血腥味。

电筒的亮光尽管被布蒙着,仍能照见整间浴室。

拿电筒的人身材魁梧,两道浓眉下的目光锐利无比,仿佛看穿整个世界。只是他脸上蒙着黑布,不让人看清他的模样。

浴缸里一滴水都没有,整间浴室被人打扫过,连墙面都被抹得很干净,还刷上了一层石灰。

这人皱了皱眉,蹲下身子在浴缸边缘检查了一番,又转向对面的墙壁,他在墙壁上仔细搜索之后,掏出小刀小心翼翼地划开墙皮,看到了石灰层的里面,有许多喷溅的血迹。

人影迟疑了片刻,将目光转向浴室角落里的下水道口,在下水道口的网格状盖子上,有一根细小的红绳子,他用小刀撬开盖子,扯着那根红绳,拖出了一枚钥匙。

人影收好钥匙,犹豫了一下,并未转身离去,而是走到浴室外间的主卧,这时,电灯“啪”的一下亮了,照得屋内通明。他眯起眼睛,待适应了灯光之后,才看清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穿灰色西服的人,而另一边有几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手里拿着枪对准他。

坐在椅子上的人微笑着说:“我们几个守了三天,今晚总算有点成效。怎么?没脸见人吗?等会老子就知道你是谁了!动……”

那个“手”字还没说出口,却见蒙面人突然折身返回浴室,几个黑衣人反应过来冲到浴室的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破窗声。

坐在椅子上的人跳起来,对几个黑衣人吼道:“别让他跑了,抓不到活的,死的也行!”

几个黑衣人的身手也不赖,相继从浴室的窗口跳下去,他们落地之后,见那个蒙面人已经上了院墙,其中一个黑衣人情急之下,举枪朝蒙面人的背影连开两枪。

蒙面人似乎被击中,背影晃了两晃,一头栽了下去。几个黑衣人从大门冲出,见那个蒙面人踉跄着朝前跑去,开枪的黑衣人再次举枪朝蒙面人瞄准,却被随后追出的西装男人一脚踢翻在地。

黑衣人从地上爬起,委屈地叫了一声:“队长!”

西装男人骂道:“凭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抓不住一个受伤的人吗?老子告诉你,活人比死人有用!”

几个黑衣人拔腿朝前面追去,才追出几十米,就听到警笛声大作,从另一边冲过来十几个穿着警服的警察,持枪把几个黑衣人围住。

双方枪口对峙,谁都不敢先开枪。几个黑衣人眼睁睁地看着蒙面人消失在路口的灯光下。西装男人追上来,喘着粗气朝警察骂道:“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哪?”

为首的警官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有枪声?”

西装男人拿出证件朝为首的警察晃了一下,一巴掌打掉为首警官的帽子,大声骂道:“小瘪三,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妨碍我们办事,你们吃罪得起吗?”

那个为首的警官认出证件,是谁都惹不起保密局(作者注:保密局的前身为军统,戴笠死后不久改组,对外称为国防部保密局),忙朝西装男子低头哈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误会误会,我们是奉上级命令在这附近巡逻的,听到枪声才追过来!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说一声就行!”

一个黑衣人指着地上说道:“队长,有血迹!”

西装男人不愿再与警察纠缠,领着几个黑衣人循着血迹追上去。当他们追到一条死胡同内,看到一只仍在扑腾的公鸡以及一地血迹时,这才反应过来,西装男人骂道:“妈的,被他玩了!”

同一个夜晚,上海市市长眉头紧锁着坐在书房的书桌前,在他面前的书桌上,有一份并不厚的卷宗。

他是侍从室秘书出身,一直深得总裁的信任,他为人和善,能够巧妙地处理各种关系,所以被派来上海。三年来,在他的精心治理下,混乱不堪的大上海变得井然有序起来,可是再怎么井然有序,都比不得南京和重庆,毕竟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太多,各种势力交错,有一些根本无法治理。

他与四大家族的关系甚密,执掌上海期间,对宋家的人,自然多有照顾,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纵容”高俊桥。

高俊桥初来上海时,和其他接收大员一样,贪婪的本性暴露无遗,“五子登科”(条子(指金条)、房子、女子、车子、面子)样样到手,仅房子就捞了几十处。此人是色中恶鬼投胎,不仅“金屋藏娇”十几个女人,仍不满足其荒淫,还时不时去妓院和夜总会寻欢作乐。

在影星胡蝶的面前,为了博得美人一笑,一个晚上狂甩10根金条,那份豪爽惊呆了在场的商政大佬。蝴蝶尽管是军统大佬的女人,最终也没能逃脱他的魔掌。

换做别人,军统肯定早就处理掉了,但高俊桥的后台太硬,打狗还得看主人,所以军统那边只有忍。

被高俊桥看上的女人,不管是不是政商两界要人的亲戚,金钱搞不定,那就命人强行绑来。青帮大佬的女儿、警察局副局长的小姨子,都遭了他的魔掌。在上海滩上,许多人只要提到高俊桥这三个字,就会恨得牙根痒痒。

中国女人玩腻了,高俊桥居然要换一种口味,他在夜总会看上了一个美国妞,明知对方是美军驻上海办事处长官史丹利上校的女儿,在金钱攻势无效的情况下,居然用老办法让人直接给抢走。还没等他强行扒开美国妞的衣服,全副武装的美国大兵就破门而入。别看这家伙色胆包天,可在美国人的枪口下,吓得尿了裤子。美国人可不管他有什么后台,把人救走的同时,顺便把他给带走了。所幸得到消息的人去得及时,前后花了100根金条,才保住了他的小命。这事闹到上面去了,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长期的色欲掏空了身体,高俊桥不知在哪里认识了一个江湖道士,告诉他一个采阴补阳的方子,说是大明正德皇帝朱厚照用过的,那就是用女孩的初潮经血制成药丸,每日早起吞服,另外与女孩交媾,直接采阴。

连美国人都对高俊桥无可奈何,他更是无法无天,为了方便办事,他在市郊专门弄了一套别墅,唤作“行乐宫”。也不知是药丸子有效,还是心理作用,他原本只能在女人身上折腾几分钟,不久就变得生龙活虎起来,日御数女不在话下。

多行不义必自毙,高俊桥只知采阴补阳功效非凡,却不知大明朝几个皇帝都是吃药丸子吃死的。半年过去,他开始咳血,体质急剧下降,连走路都气喘,去医院找了一流的外国医生检查,也检查不出什么问题。

就在这时,上海滩传出有人出钱买他命的消息。

其实想要他命的大有人在,都是有身份地位的,只是大家都畏惧他的后台,不敢妄动。

但在上海滩,为了钱不要命的人实在太多。为了保命,高俊桥不惜放下脸面向保密局(改组后的军统)和上海警察局求助,保密局和上海警察局碍于上层的关系,派了不少人专门保护他。可他仍觉得不安全,一个晚上在几个地方睡觉,让人摸不着他的行踪。

上海市长感觉再将高俊桥留在上海,迟早会出事,所以半个月前与南京方面电话沟通之后,计划把高俊桥调去广东。没想到就在这节骨眼上,高俊桥死了。

从警察局报上来的材料上看,高俊桥是被人杀死的,颈部动脉血管被割断,一刀毙命。作案者的手法干净利索,是职业杀手所为。

抗战胜利前军统对付叛徒和汉奸,暗杀的手段有很多种,但是除了用枪外,最常用的就是这样的一刀毙命。所以负责勘察现场的警官认定,可能是保密局杀手干的。由于高俊桥生前与军统交恶,所以没有几个人怀疑这个判断。

高俊桥死在他自己寓所的浴缸里,死前刚和一个女子风流过,尸体也是那个女子发现的。案件发生后,该女子已经被警方带回询问,离奇的是,当天晚上,该女子在警察局内自杀身亡。

警方对该女子的背景进行调查,发现该女子只是一个普通的风尘女子,并无任何背景。

案发时,高俊桥的寓所内外有二三十个负责保护他的人,那些人毫无例外都没有听到任何异常动静。

第一当事人已经死了,其余的该审讯也审讯了,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看上去就是一宗无头案,根本无从查起。

南京那边限定上海在半个月内破案。上海市长给上海市警察局的破案时间,缩短到10天。虽然上海市长将案子转给了上海市警察局,但是以他的为人处世,必须要准备一个完全之策。

思索再三之后,他在幕僚的建议下,命人去寻找一个叫霍文龙的前刑侦队长,要其暗中调查。

据资料显示,霍文龙原是税警二团某排的排长,“一二八事变”的时候负伤,伤愈后由于其他原因并没有归队,而是成为一名普通的刑事警察。十几年下来,霍文龙一步一个脚印,从普通刑侦干到了上海市警察局刑侦大队的大队长。一年前那宗震惊上海滩的“荣先生”绑架案,被军统的毛森抢了风头,霍文龙因办事不力被撤了职。

当时有人替霍文龙说情,说霍文龙为人耿直且仗义疏财,在上海滩的人脉极广,曾屡破奇案,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在“荣先生”绑架案中,毛森花钱买通了霍文龙手下的人,得到了破案的关键材料,才使得军统的人抢先一步抓获了绑匪。按理说,这功劳应该是霍文龙的,可他不但无功,还被毛森落井下石告了一状。

上海市长也想留住霍文龙,为这事还与保密局毛主任沟通过,毛主任嘴上答应帮忙说情,可撤职决定最终还是下来了。

上海市长心知保密局势力进一步渗入警察局,所以设法排挤外人。他虽然把内中的关系看得很透,可也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人而得罪保密局。

眼下高俊桥的案子,他并不是不相信上海市警察局的办案能力,只是不相信保密局的那些作风。毛主任来电话说高俊桥的案子绝对不是保密局干的,保密局上海站的人也会努力去查。

到时候,上海保密局那边肯定会交出一个所谓的幕后指使者,来摆脱嫌疑。但案件背后的真相如何,恐怕只有死者才知道。

上海市长让人去找霍文龙,是出于两点考虑,其一、让一个外人来查出真相,比保密局查出的真相要可信得多,何况霍文龙曾经是税警总团的人,税警总团是宋家的队伍,这么做的目的,对宋家也是一个交代。其二、保密局的势力在上海各部门疯狂渗透,有必要借此案子打压一下,否则毛主任会认为他这个上海市长是个软柿子,好捏!

可是,霍文龙能否在重重压力下破案,他心里没底。不管案件最后的结果如何,他都必须考虑如何才能不失去南京的信任。

就在上海市长在寓所心事重重的时候,距离蝴蝶湾不远的一座民宅的大门前,被保密局行动队长打掉警帽的警官,在确定身后无人跟踪之后,轻轻敲了三下宅门,低声叫道:“阿宝,开门,是我!”

过了一会,门从里面开了,一个七八岁大小的男孩看清来人的样子,叫了一声“海哥”。

被称作海哥的人,是第十二(江宁)区警察局巡警队的副队长姜志海,姜志海原来是霍文龙手下的刑侦一队队长,“荣案”发生后连带受累,被贬到这里干巡警副队长。(作者注:民国32年8月,汪伪政府“接收”租界,将公共租界改称第一区,法租界改称第八区。民国34年12月,国民政府按原警区设32个行政区,并按数字排列。江宁区排列十二,称为第十二区。)

阿宝领着姜志海穿过天井,来到屋子外侧的楼梯前。姜志海递给阿宝几块糖和一封信,又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才沿着楼梯上到二楼,敲了一下木门,同时低声说道:“龙哥!”

门开了,穿着背心的霍文龙站在门口,浓眉下的国字脸,显示出与众不同的刚毅与睿智,他对姜志海说道:“多谢你和兄弟们帮忙。”

姜志海见霍文龙的大腿上绑着绷带,忙问道:“你没事吧?”

霍文龙笑了一下,说道:“被子弹刮了一下,流了不少血,还好没伤及筋骨,过几天就好了。”

姜志海坐了下来,说道:“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老莫死了,还有老婆孩子的尸体,一家人被绑在一起扔在苏州河中,是船家打捞上来的。想不到他们的手段这么黑,连勘察现场的人都不放过!”

霍文龙微微一惊,说道:“他前天打给我的那通电话中,只说了钥匙在现场这五个字,就被挂断,当时的情况肯定万分紧急!”

姜志海担心道:“这个案子很不简单,龙哥,你如果当我还是你的兄弟,就听我一句劝,别查了!姓高的那王八蛋作恶太多,死有余辜,不管他是什么人杀的,自然有办事的人去办,你又何必把自己卷进去呢?”

霍文龙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说道:“你知道我的性格,答应了别人的事,一定会办到的。”

姜志海叹了一口气,说道:“保密局的人正想方设法寻找替罪羊,我只是担心你!”他看到桌子上的一块面饼,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日子越来越过不下去了,街上每天都有饿死的人!”

自内战爆发以来,国民政府军费开支空前庞大,财政经济状况如同前线的战场一样,看似形势一片大好,但却已经一步步走向崩溃的边缘。为了稳住经济,国民政府一再依靠发行法币来弥补巨额的财政赤字,造成恶性通货膨胀,致使物价如脱缰之马,持续猛涨;再加上四大家族与贪官污吏、奸商互相勾结,营私舞弊,囤积居奇,强取豪夺,使经济繁荣的大上海,出现了百业凋敝、经济破产,民生艰困的景象。

6月份,上海的米价竟上涨到每石1800万元,此后每天一涨,到了9月份,一袋10斤重的米,居然要四千三百万元。虽然8月18日国民政府号召旧法币兑换新金圆券,三百万兑换一块,以求平抑物价、平衡国家总预算及各项行政开支。可是这种换汤不换药的措施,除了加重经济的衰败之外,并没有给老百姓带来半点实际性的好处。

上海的每条胡同内,几乎都有饿死的人。国民政府的经济崩溃趋势,在上海得到明显的验证,就像一个得了绝症的病人,如果再不赶紧医治,只有死路一条。

太子爷以“上海经济督导员”的身份,率领“经济勘建大队”进驻上海,目的是稳固统治基础、恢复社会秩序、平息民怨,对奸商速审速决,罚款、坐牢,不予宽待。一个月来,上海“打虎”颇有成效,惩治了不少奸商和贪官,一度使上海的百姓看到了希望。

霍文龙喝完水,说道:“太子爷上海打虎,我看没多大用!”他拿出一枚用红绳系着的钥匙,放在桌子上,继续道:“一定是老莫在勘察现场的时候,发现了落在浴缸边的钥匙,他趁人不注意,把钥匙藏到了下水道口。你想想,这么重要的现场证物,老莫为什么要藏起来?”

姜志海拿起钥匙看了看,见这枚钥匙的正面,有“百家汤泉”四个字,背面却是三个A,还有一个红色的数字“304”,他低声说道:“这是百家汤泉贵宾区存衣箱的钥匙,难道老莫的死,和这枚钥匙有关?”

霍文龙点了点头,说道:“你想过没有,老莫是第十区(静安区)刑侦队的警察,案发的时候,他为什么会碰巧出现在那里,并带人在现场勘查呢?”

姜志海放下钥匙,说道:“你的意思是老莫出现在那里,就像我今天晚上带人帮你一样,也是帮朋友办事?龙哥,我想不明白,其实他完全可以把钥匙藏起来带走,为什么要留在现场?”

霍文龙走到窗边,说道:“你当然想不明白,他虽然想把钥匙带走,可是他有顾虑,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所以他宁可把钥匙藏在现场。”

姜志海说道:“既然这样,他完全可以用查验现场的名义去那里把钥匙拿走,却为什么打电话告诉你呢?”

霍文龙肯定地说道:“谁都没有想到高俊桥的案子会有这么大的动静,老莫是个行事谨慎的人,他一定知道案件背后的黑幕,也觉得危险正一步步靠近,想让一个可靠的人帮他,于是他想到了我!”

姜志海问道:“龙哥,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霍文龙拿起钥匙,深沉地说道:“既然高俊桥和老莫的死,都和这枚钥匙有关,我倒想看看,那存衣箱里面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百家汤泉是上海的老字号浴池,位于静安寺旁边的一条巷子里,那里距离百乐门舞厅不远。当有人在舞厅内跳累了,出门花上五个铜板叫一辆黄包车,用不了十分钟就到百家汤泉。洗个澡泡一泡,再找人全身上下搓一搓,那份松爽别提有多舒服。所以百家汤泉和其他的浴池不一样,白天去的人较少,午夜过后才是繁忙的开始。

凌晨时分,霍文龙来到百家汤泉,他并没有让姜志海同行。他站在一根灯柱下,观察着百家汤泉门口的情况,多年的警察生涯使他养成了警觉的习惯。

不断有打着哈欠的客人从里面走出来,坐上等候在门口的黄包车扬长而去。霍文龙认识其中的一两个,都是官场上面的。

确定没有异常情况之后,霍文龙进了百家汤泉,他原来也经常和同事来这里洗浴,老板和跑堂的伙计都认识他。

“呦,霍大队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百家汤泉的管事正送两位贵宾出门,迎面遇上霍文龙,连忙打招呼。

霍文龙“嗯”了一声,顾自走了进去。早有里面的伙计迎着,将他带往贵宾区。进了贵宾区的更衣室,他找到了304存衣箱前,却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正从304存衣箱内取出衣服换上。他转头低声问伙计:“什么时候存衣箱可以共用了?”

伙计纳闷道:“不可能啊!每人一个存衣箱,钥匙都是你们自己保管的!”

霍文龙拿出钥匙给伙计看,同时说:“前几天我的朋友有东西落在里面,让我帮忙拿!”

伙计看了看霍文龙手里的钥匙,脸色微微一变,说道:“请跟我来!”

伙计带着霍文龙进了贵宾区内的另一扇小门,过了一条小通道,眼前的灯光顿时变得旖旎起来,小通道一分为二,通道两边是一间间日式隔断房间,原来里面别有洞天。

霍文龙虽然经常来百家汤泉,但仅仅是在贵宾区洗浴而已,却不知还有这么一个销魂的去处。以高俊桥那样的身份,自然是贵宾中的贵宾,享受的也不是一般的服务。

伙计领着霍文龙到了一间房间前,推开门示意他进去。他进去一看,见屋子中央是一个浴池,水面上飘着花瓣,浴池的边上摆着奇形怪状的椅子,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一阵阵女人的浪笑和稀里哗啦的撩水声,从旁边的房间内传出,证明这里才是男人的天堂。在角落里有一个铁皮立柜,立柜的门上挂了一把铜锁。

霍文龙没有心思听那些狗男女鬼混,他来到立柜前,用钥匙打开了上面的铜锁,见立柜里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倒是在最下面的抽屉中找到了一个黑布袋子,小袋子里面有一块造型奇怪的古玉璧,玉璧有巴掌大小,还有一张照片。照片上并不是什么人物,而是一只三足铜鼎。

他的眼中露出一抹惊喜,正要将东西放进口袋,耳中听到脑后风响,他本能地一偏头,一根棍子结结实实地击在他的左肩上,整个左臂登时不能动了。

他转身之际,右腿顺势朝后面踢出,将袭击他的那个男人踢到浴池中。这时候,他看清面前站了三个黑衣男人,其中一个男人似乎认出了他,叫道:“是你!”

这几个男人装扮,与埋伏在高俊桥别墅里的那些男人一样,都是保密局的人。霍文龙有些不明白,保密局既然查到了这里,为什么不把柜子里的东西拿走,而要等人过来拿呢?难道真的如姜志海说的那样,保密局在找替死鬼吗?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了退路,就在那三个黑衣人扑过来的时候,他强忍着左肩的疼痛,一拳将最左边的黑衣人击倒,弯腰避过另外两个人的袭击,不顾腿伤朝外面冲了出去。后面的黑衣人一边追来,一边举枪射击。

霍文龙跑到小通道内,撞见了领他进来了那个伙计,伙计诚惶诚恐地朝他说道:“霍大队长,我……”

身后传来两声枪响,伙计的话还没说完,就倒在了血泊中。霍文龙侧身冲过小通道,踢开门来到贵宾区更衣室,见那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夹着一个公文包要离开。他冲势太猛,眼看就要撞在这个人身上,却见这个人伸出一只手轻轻一推,便卸去了他那股冲力。

霍文龙跌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刚才的那一下,他已经觉出此人身手不凡,当下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眼,只见这人面色祥和,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儒气。

他自信眼毒,在这鱼龙混杂的上海滩上,无论对方是什么人,只需看一眼,便能将对方的身份猜个八九不离十。可眼前这个人,他却有些猜不透了。从对方的身手看,是个武术高强的江湖中人,而对方眼中的那份涵养和睿智,还有一身的儒气,分明是个教书的。

这人望着他说道:“你没事吧?”

那种长者一般温柔而关切的眼神,令霍文龙萌生出一种莫名的亲切和感激,他正要说话,却见几个黑衣人冲到了他的面前,其中一个抢先一步,已经抓到了他的衣襟。他用力一挣,衣服“哗啦”一下被扯开,黑色的小袋子掉落在地,那块玉璧从里面滚了出来,滚到那个人的脚边。

霍文龙扑上前想要抢回玉璧,却被那个人用脚尖一勾,已经抓在手里。他刚伸手过去夺,就被那人一把扣住手腕上的脉门,登时不能动了。那个人的眼中射出一抹摄人的寒光,语气平静地说道:“这块玉璧不是你的!”

霍文龙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可是眼下他毫无还手的余地,只得说道:“我只是想通过玉璧查出案件的真相,你放开我!”

那个人放开了霍文龙,霍文龙后退几步,被几个黑衣人死死按住,他挣扎着叫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保密局助纣为虐?”

那个人微微一笑,把玉璧放进口袋里。

霍文龙不甘心就这么束手就缚,正拼命挣扎,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按住他的那几个黑衣人就飞了出去,腋下随即被人托住,整个身体仿佛腾云驾雾一般朝外面飘出去。

刚出了百家汤泉的门口,就见十几个持枪的黑衣人呈半包围状的朝他们围了上来,枪口抬起之时,霍文龙被那人拉回门内。

一阵枪响,子弹射在门边的砖墙上,迸出亮眼的火花。那些在门口等客的黄包车夫见状,吓得一个个趴在地上不敢乱动。

里面的黑衣人也追了出来,霍文龙正考虑如何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却见一辆黑色的警车从胡同口急速冲了过来。警车撞翻了几个黑衣人,其他的黑衣人纷纷闪避。就在这当儿,霍文龙看清了开车的姜志海。

姜志海驾车冲到门前,打开后面的车门朝霍文龙喊道:“龙哥,快上车!”

里面的黑衣人也开枪了,枪声中,霍文龙和那人扑上了警车,警车快速调了一个头,冲出了胡同口,将爆豆般的枪声抛在了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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