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君儒看到桌角上有一块砚台,砚台里面残留着一些墨汁,旁边还有一个笔架,上面有几支毛笔。他望着站在桌子后面的钱彬文,一步步小心走近桌旁,刚要伸手去拿毛笔,钱彬文往前一扑,向他抓来。

他早有防备纵身跳起,趁钱彬文一扑之际,反将钱彬文压在桌子上,扭住钱彬文的双手扣在背上。钱彬文登时就像被绳子捆住一般动弹不得,但是口中兀自发出“吼吼”声。

他跳下来,对霍文龙说道:“你过来看看他头顶百会穴的位置上,是不是有一个小孔!”

霍文龙虽不惧死人,但是像钱彬文这样的人,却有几分害怕,他壮着胆子走过来,翻开钱彬文的头发,果然在头顶百会穴上发现了一个孔洞,当下惊道:“苗教授,您怎么知道?”

“等会再告诉你!”苗君儒说着找来一个杯子,将几页纸烧在杯子里,趁着烟雾燃起之时,扣在钱彬文的嘴上。

钱彬文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喝水一般将烟雾尽数吞了下去。苗君儒拿开杯子的时候,从钱彬文的口中喷出一股腥臭无比的血雾,雾中的血滴落在地上,竟如硫酸一般滋滋地冒着白烟。

“我这是用烟雾把他体内中的毒给呛出来!”苗君儒丢掉杯子,一手压在钱彬文脑后的穴位上,另一只手摒起两指,探到钱彬文头顶的头发中,吃力地夹出一样东西来。

钱彬文的身躯猛地一震,登时软塌下来。苗君儒用茶水将那东西洗净,放在桌子上,又将钱彬文翻过来,让霍文龙看清钱彬文七孔流血的样子。

霍文龙还看清放在桌子上的东西,见那东西的外形像钉子一样,尾端尖锐,头部却是一个比绿豆还小的骷髅头。

苗君儒用纸将那东西包起来放入口袋,说道:“此处不宜久留,我们走!”

两人刚出屋子,就见大门口方向冲过来一大群持枪的警察。霍文龙想扯着苗君儒从后门逃走,但苗君儒却站着没动,静静地看着自己被警察围住。

为首的警官最后走进来,看着苗君儒他们两个,把手一扬大声道:“带走!”

苗君儒问道:“你凭什么把我们带走?”

那警官说道:“我们接到报案,说有人在这里行凶!”

苗君儒冷笑道:“那个打电话报案的人,是不是告诉你们说有两个人在这里行凶?”

那警官双手叉着腰,打量了苗君儒一眼,说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苗君儒显得很淡定,说道:“在把我们抓走之前,麻烦你进去看一下,尸体就在里面!”

苗君儒与那个警官说话的时候,身边的霍文龙十分不解地看着他,猜不透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若真的被警察抓走的话,不但无法查清案件的真相,只怕落到别人的手里,两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上海滩每天都死人,很多都是死得不明不白的。霍文龙正打算趁那个警官经过身边的时候,出其不意地出手制住警官,也好有个退身之机,但苗君儒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望着他微微摇了摇头,暗示他不要轻举妄动。他只得强忍着,看看苗君儒接下来会怎么做?

几分钟后,钱彬文的尸体被人抬了出来。那个警官露出得意的笑容,命人将苗君儒和霍文龙押上警车。

两辆警车一前一后鸣着警笛在大街上呼啸而过,霍文龙望着苗君儒,眼中露出担忧之色。在警车没有到达警察局之前,以他和苗君儒的身手,要想对付四个看守他们的警察,打开后车门逃走,并非没有可能。可是苗君儒朝他微笑了一下之后,便把目光转向车外,饶有兴趣地看着街上的行人和店铺。

车子进了警察局,他们被人押了下来,关进了一间连窗子都没有的小屋中。霍文龙再也忍不住,低声焦急地问道:“苗教授,为什么要这么做?”

苗君儒并没有回答霍文龙的问题,而是从口袋中拿出那件东西,仔细端详了片刻,才缓缓说道:“这玩意叫子午断魂钉,是一种江湖上秘传的邪恶之术。施术之人趁别人不备之时,用迷药将人迷倒,灌入特制的毒水,而后把子午断魂钉从头顶百会穴钉入,好好的一个正常人从此变成活死人,任人摆布。活死人看上去与正常人无异,只在每日子午两个时辰,体内毒发难以自制,需喝下药水保命,故名子午断魂钉。当年京津一带闹义和拳的时候,有人曾用此术迷惑众人,所以大家都认为喝下符水就能刀枪不入,实际刀枪不入的只是那几具活死人。我第一眼见到钱彬文的时候,就看出他与正常人不同,他的太阳穴凹陷,眼瞳泛白,一般人看不出他是个被邪术控制的人。”

在上海滩,钱彬文好歹也是个人物,什么人如此本事对他下手,在他的头上钉入这么狠毒的东西?那些人究竟想隐瞒什么呢?

霍文龙说道:“苗教授,我们可以顺着子午断魂钉的线索查下去,根本没有必要被他们抓进来。一旦我们……”

苗君儒打断了霍文龙的话,说道:“你和那个接任你职位的刘大队长关系怎么样?”

霍文龙说道:“见过几面,认识而已,但是此人好像有些来头。”

苗君儒说道:“在百家汤泉的时候,你也怀疑他和钱彬文的关系匪浅,但是他们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外人根本不知道。就算我们再诱逼下去,钱彬文也不会说的。”

霍文龙说道:“刘之轩离开的时候,看到我们去百家汤泉,他好像知道我们要去找钱彬文,而且知道钱彬文会死,所以他打电话让人来抓我们?难道刘之轩就是控制钱彬文的人?”

苗君儒说道:“能用子午断魂钉的人,其法术高深,外表也与常人不同,就算再会隐藏,我也能看出对方身上那股邪恶之气。刘之轩只是一个普通人,没那个本事。”

霍文龙问道:“如果钱彬文没有按时喝下药水,会怎么样?”

苗君儒微笑道:“你也看到了,就会变成一具胡乱杀人的活死人,对付这种活死人,子弹是没用的!”

霍文龙盯着苗君儒,缓缓说道:“我总算有幸见识道了您的真本事,您比传说中的厉害多了。上海滩什么样的人都有,我干了那么多年的警察,自认为见多识广,想不到天外有天。您用烟呛出他体内的毒血之后,接着按住他脑后的穴位,使他的颈椎僵直,才能顺利取出这枚子午断魂钉?”

苗君儒点头。

霍文龙顺着思路说下去:“有人控制钱彬文之后利用他办事,当觉得他毫无利用价值的时候,就断了供应给他的药水。从今天发生的事情看,但不管怎么说,刘之轩都好像是知情者。您甘愿被警察抓来,目的就是想见刘之轩。”

苗君儒微笑道:“你总算明白了!”

霍文龙说道:“如果要见刘之轩,我们可以用别的方式,现在难道就不担心他把我们安上谋杀钱彬文的罪名,之后公然枪毙我们?”

苗君儒漫不经心地说道:“有这个可能!但是他们不会这么做!”

霍文龙惊道:“为什么不会?”

苗君儒捏着手里的子午断魂钉,一字一句地说道:“就凭这个!”

他的话音刚落,小铁门开启,从外面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他们之前见过的刘之轩,而另外一个,则是穿着少校军服的女人。这女人眉清目秀,颇有大家闺秀的风韵,但外表冷峻,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

外面有人搬了两张椅子进来,但是刘之轩和那女少校都没有坐。刘之轩打量了苗君儒和霍文龙一番,干咳了一声,说道:“只问你们两个问题,第一、高俊桥和钱彬文是不是你们杀的?第二、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苗君儒斜视着刘之轩,微笑着说道:“你们这是审讯呢,还是问话?如果是审讯,应该去审讯室,如果是问话,我可告诉你,从早上到现在,我还没有吃东西,上海小笼包不错,给我来两笼,另外准备几样上海菜,还有一瓶好酒!”

刘之轩的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抹凶狠之色,随即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我就喜欢这种识时务的人,与其被打得皮开肉绽,还不如痛痛快快的吃一餐再上路。”

没多一会,几样地道的上海菜和两三笼小笼包就被人端了进来,还有一瓶汾酒。苗君儒也不客气,打开酒瓶仰头喝了两大口,并招呼霍文龙一起吃。在刘之轩和那女少校的注视下,苗君儒和霍文龙风卷残云一般将一桌子酒菜吃了个精光。

苗君儒打了一个饱嗝,把子午断魂钉放在桌子上,对刘之轩说道:“刘大队长,这就是你要的答案!”

刘之轩看到桌子上的子午断魂钉,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说道:“就算你们是南京来的,在上海也是我说了算。两条路任你们选,第一条路是我们合作。至于第二条路,我就不说了。”

苗君儒嘿嘿一笑,说道:“上海每天都死人,其实也不在乎多两具尸体,刘大队长,我说得对吧?不过呢,我想知道怎么合作!”

刘之轩说道:“高俊桥的案件到此为止,你们不需要再查下去,我给你们一个结果,让你们回去好交代。另外还有两万大洋,如果不够,你们可以说!”

他说完后,将一张花旗银行的存单放在桌子上。

苗君儒用手指在桌子上漫无目的地敲着,过了一会,才对那女少校说道:“我有两个条件,第一、让我查验高俊桥的尸体!第二、我要见一见那位高人!”

“带他们去!”一直没有说话的女少校终于说话了,声音像她的面孔那样,冷冰冰的没有半点感情。

刘之轩狐疑地看了女上校一眼,嚅嗫着说道:“江少校,你确定?”

江少校瞪了刘之轩一眼,微微点了一下头。

存放尸体的地方就在警察局东南角那栋楼房的地下室内,要过三道铁门,有专人看守,尸体一经存入,没有手续根本进不去。但是有刘之轩和江少校陪着,一路畅通无阻。

尽管外面骄阳似火,可一踏进地下室,就感觉到一阵透骨的凉意,胆小的人禁不住头皮发麻,身上起鸡皮疙瘩。

地下室里有一排存放尸体的冷柜,昏暗的灯光照着正中央那张检验尸体的台子,高俊桥被抬出来时,身上覆盖着一层冰霜。

刘之轩对苗君儒说道:“按规矩,要等结案之后才能火化!但是他的家人想把尸体运回原籍土葬,我们说了很多好话,人家才答应拖十天,现在已经过去四天了。”

高俊桥的右侧脖子上果然有一处刀口,刀口很深,苗君儒略微看了一下,伸手翻起眼皮,又在头顶摸索了一阵,才拿起旁边工具盒里的尖嘴钳。当着众人的面,从高俊桥的头顶拔出一枚子午断魂钉。

他用酒精洗净子午断魂钉,才对江少校说道:“断魂钉,钉断魂,子午两时不是人!”

刘之轩走到冷柜旁打开一个屉子抽出一半,说道:“也许这就是你要相见的那位高人!”

苗君儒走过去,见躺在柜子里的尸体是一个穿着道袍的道士,额头一个枪眼,一枪毙命。道士长着一张马脸,两道吊脚眉,颌下三缕鼠须,一看就不是善类。

苗君儒问道:“什么人杀的他?”

刘之轩说道:“我们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不知是什么人下的手。这家伙蛊惑高厅长造下那么多罪孽,死有余辜!”

尸检台上的高俊桥换成了道士的尸体,苗君儒在道士的头顶检查了一下,并没有发现异常,但他很快察觉到道士的胡子有问题,在霍文龙的帮助下,他用镊子钳下了三片粘在道士脸上的胡须,他随即伸手摸向道士的胯下,这一摸让他明白,原来这道士是个不折不扣的太监。

清朝的末代皇帝溥仪被冯玉祥赶出皇宫后,宫内的数百名太监也沦落民间,绝大多数太监都逗留在皇城根下苟延残喘,可有一些太监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苗君儒用剪刀剪开太监的裤子,仔细在胯间检查了一番,又拿起尸体的两只手看了看,才对江少校说道:“行了!”

江少校站在一旁问道:“你们真的要查?”

苗君儒说道:“看来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动手吧!”

女人伸手去腰间摸枪,刘之轩上前说道:“要不……”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惊骇地发现那支枪顶在他的额头上,女人的声音仿佛比尸柜里的尸体还冷:“让他们走!”

苗君儒拿起子午断魂钉,走到刘之轩身边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谢谢你的酒菜!”

霍文龙跟着苗君儒出了警察局的大门,两人进了一条巷子,看看身后并没有人跟踪,才说道:“苗教授,我看高俊桥脖子上的刀口斜着向上,而且肌肉表层和血管层灰白色,并非被人抹颈后死亡的暗黑色,说明刀口是死后被人割开的。还有那具道士的尸体,送进警察局之后,居然没有经过正常尸检,这完全不合规矩。”

苗君儒微笑道:“要是合规矩的话,这案件就容易查了!霍大队长,连刘之轩这样的人物都是别人的棋子,这个案子的水确实很深!”

霍文龙问道:“我只知道查案,哪管水的深浅?苗教授,您是不是胆怯了?”

苗君儒的人生词典里还没有胆怯这两个字,他说道:“被抓进警察局的人,恐怕还从来没有这么快安然无恙走出来的。霍大队长,你知道那个江少校为什么要用枪逼着刘之轩放我们走?其实他们完全可以把我们俩杀了,尸体永远藏在冰柜内。”

霍文龙说道:“你用手指在桌子上敲的是摩斯密码,全文是‘上级密令严查内鬼,妨碍办案者,杀无赦’,所以她不敢!”

苗君儒说道:“刘之轩怀疑我们是南京派来的,我将错就错探探他们的虚实。你能看懂我敲的摩斯密码,他们也看懂了,可是谁都不表露出来。”

霍文龙说道:“那个女的一定是保密局的人,可是以她的身份,想要放走我们并不难,为什么非得用枪相逼,难道她和刘之轩不是一路人?”

苗君儒说道:“他们虽然不是一路人,但都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说不定整个上海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下,所有的风吹草动都一清二楚。当我们出现在百家汤泉的时候,抓我们的人也就到了。以当时的情势,说不定后门也埋伏了人,与其以命相搏,还不如以静制动,看看他们玩的什么花招。我们两个人甘愿束手就缚,倒是出乎他们的意料,所以他们认为我们有恃无恐,是南京来的。”

霍文龙问道:“您说他们这么折腾,就是要寻找真毛公鼎,毛公鼎真的像传说中的那么神奇吗?”

苗君儒微笑道:“你没有经历过,所以不懂,其实世间的很多事情,都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毛公鼎究竟是不是那么神奇,我没有办法回答你。即便你不信,但是有人信。”

霍文龙说道:“苗教授,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单独和姓刘的聊一聊,探一探他和江少校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您说是吧?”

苗君儒说道:“这个法子不错,但是在去找他之前,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不过眼下,我们得设法逃出命出去再说!”

就算苗君儒不说,霍文龙也看到了,两头的胡同口上都有几个人,每个人的手都插在衣服内,正一步步逼上前。他们两人不愿和对方合作,自然会有人想杀他们灭口。他们无论死在警察局里面还是门口,上海这边都不好向南京交代,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别的地方下手。

除了几个装垃圾的破篓子,胡同内连一个处藏身的地方都没有,门倒是有几扇,但都紧闭着,怎么敲都没人开。其实在这种情况下,藏身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两头的人把手从衣服内抽出来,他们手里提着的不是手枪,而是两尺多长的刀子。苗君儒望着迎面而来的人,弯腰从一个破篓子里找出两只酒瓶随手掷出,酒瓶在空中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准确地击中最前面两个人的膝盖骨。就在那两个人惨叫着扑倒在地上的时候,他已经冲到剩下的几个人的面前,夺刃、掌劈、挥拳、肘击、飞踢,几个漂亮的动作一气呵成。

霍文龙的身手也不耐,三下五除二搞定了后面的几个人,但是他背上却被刀刃划伤,好在伤势不重。

十分钟后,刘之轩来到胡同内,看见那些仍倒在地上哀嚎的男人,对跟在身后的江少校说道:“你确定那个男的就是苗君儒?”

江少校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听过他的课!”

刘之轩说道:“可是他和霍文龙怎么会在一起?”

江少校冷笑道:“以你的智商,我很难向你解释清楚!接下来,你只要按我们的计划去做就行!”

刘之轩和江少校离开胡同后,从胡同左侧的一处屋檐上探出两个人来,是苗君儒和霍文龙。霍文龙低声道:“您估计得没错,果然是他们设下的陷阱!”

苗君儒望着江少校消失的方向,顾自道:“她说她听过我的课,可是在我的印象中,并没有一个这样的女学生……”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接着道:“我们走!”

黄浦江畔,十里洋场。

这里最多的就是商会机构和国际贸易公司,鳞次栉比的欧式高楼大厦,显露出这里的与众不同,流淌着异域风情的纸醉金迷背后,是被繁华深深掩盖着的经济萧条。

在沿街的西面,有一栋六层的法式钟楼,这里是上海最出名的申江国际证券交易所,平日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可现在进进出出的没几个人。

一个左手提着公文包的戴眼镜男人从里面走出来,男人长得仪表堂堂,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样子,油光可鉴的大背头和一身笔挺修直的西装,显示出他不同一般的身份来,男人的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份申报,申报的头版头条新闻是:“打虎队”再创辉煌,“米粮老虎”在劫难逃。

眼镜男疾步走向停在路边的小轿车,当他看到车内坐着的苗君儒后,脸上的肌肉颤抖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说道:“你怎么在我的车上?”

苗君儒微笑道:“我说老同学,你昨天把我一个人扔在那家浴室里,说是出去见一个朋友,一会就回来,可是我在那里等了你一天一夜,你都没有再出现!”

被称作老同学的男人拍了一下额头,苦笑道:“你看我这记性?我见完朋友之后就回家休息了,今天一早到公司处理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一直忙到现在,实在对不起!走,我们去圣地哥西餐厅,吃法式自助餐,算我向你赔礼道歉!”

苗君儒拉着老同学坐下,关上车门说道:“先别急着吃饭,我介绍一个朋友给你认识!”

坐在司机位置上的霍文龙说道:“我认得他,潘宗朝,潘大经理,上海滩有名的能人,一人身兼数职,是祥记公司和扬子公司的副总经理,还是晋沪商会的副会长。在上海滩,有几个人不认识潘先生呢?”

祥记公司和扬子公司都是孔家的产业,而晋沪商会更是以孔家的势力为大,别看潘宗朝名义上都是副的,可却是具体干事的人。听了霍文龙的话,潘宗朝这才注意到司机换了另外一个人,他的脸色微微一变,对苗君儒说道:“想不到你还带了一个朋友来,请问这位朋友尊姓大名!”

霍文龙说道:“我只是在上海滩混日子的小人物,什么名字不名字的!”

由于霍文龙戴着苗君儒为他做的面具,所以潘宗朝认不出来,但是他的声音却改变不了,潘宗朝看了他几眼,说道:“这位先生说话的声音,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霍文龙没有搭话,而是启动车子往前开。潘宗朝终究是在上海滩打滚的人,见惯了各种场合,当下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对苗君儒说道:“你有什么事找我,给我来个电话就行,我可以让司机去接你!”

苗君儒微微一笑,说道:“太子爷上海打虎,只怕老同学的日子也不好过,整天诸事缠身,哪有时间顾得了我啊?”

潘宗朝连连点头道:“那是,那是!我哪有你潇洒,除了授课之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多自由啊?我当初学的是考古,出来后也像你一样教了几年书,现在却改行做生意了!这人生的命运,倒不是自己能够掌握的。我后来一直都在想,当初要是学财经就好了,上海滩很多做生意的,都是学财经出身的。我半路出家,和他们打交道非常吃力啊!”

潘宗朝的话,使苗君儒想起了一个人,是一个叫布罗尼的美国考古教授,他们在上一届世界考古工作者交流会上认识。布罗尼告诉他,说南美洲的土族部落中,怀疑有来自中国古代的遗民。该部落中雕刻在石壁上的文字,与中国古代殷商金文极为相似。该学者还展示了一些照片,包括崖刻文字和居民建筑,还有部落居民的外形特征。而且布罗尼还说,在部落中流传有神人射日的传说,与中国的后羿射日一样。由于缺乏有力的佐证,所以并没有引起东方考古学者的共鸣。

如果此事发生在中国周边的国家,说不定苗君儒会参与研究,可惜远在太平洋的另一端,加之那时日本侵略中国,北大正在南迁,所以他只能遗憾。之后,布罗尼不断给他来信,附上一些照片,求他帮忙解读照片上的商周金文,期间数次提出寄费用给他,邀请他去南美洲进行考古研究,都被他拒绝了。

在信中,他感觉布罗尼研究的方向,不是证明那支南美洲土族部落与中国古代之间的关系,好像在探寻某种历史玄谜。他在信中问过几次,但布罗尼都不正面回答。

三年前,布罗尼就再没有来信,他也没有主动去信,两人就此断了联系,也不知道研究有进展没有?

这次他去欧洲参加世界考古工作者交流会,刚到巴黎,就接到北大的同事转给他的电报,说有一个叫布罗尼的美国考古教授打电报到北大,请他去上海见面。会议结束时,他又接到潘宗朝的电报,请他去上海帮忙看一件东西。所以他在香港下船后,直接转轮船来了上海。到了上海,他才意识到根本没有办法和布罗尼见面,因为布罗尼并没有说地址,上海那么大,去哪里找人?

再说,以现在的情况,也没有办法去找布罗尼。

苗君儒收回思绪,拍了拍潘宗朝的肩膀,说道:“你不是有收藏古董的爱好吗?要是去学财经的话,我们就成为不了同班同学了。我这人就是重情义,从欧洲参加世界考古工作会议回来,本可以在香港下船的,老同学的一通电报,我就直接来上海了。”

潘宗朝呵呵笑了几声,说道:“我们那一班子同学,很多人不是从商就是从政了,只有你和廖清还坚持在考古界。我听说她和程鹏一直分居,空有夫妻之名。当初你和她是我们班上令人羡慕的一对,我到现在还弄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嫁给了程鹏?”

苗君儒笑道:“你刚才不是说过的吗?人生的命运不是自己能够掌握的,其实每个人都有选择命运的机会,路是自己走的。”

两个人言不由衷地说着话,车子穿过几条大街,拐进了一条林荫道,潘宗朝看到坐落在树林中的几栋别墅,惊道:“怎么到这里来了?”

霍文龙把车子停在路边,扭头说道:“看来潘先生对这里很熟悉嘛!”

潘宗朝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故作冷静地说道:“这蝴蝶湾的几栋别墅,原先是法国人的,抗战胜利后都收回来了,最西边的那一栋是我一个朋友的,我偶尔应邀来这里聚会,所以认得!高俊桥被人杀了之后,我那个朋友就搬走了。”

苗君儒问道:“你跟高俊桥也熟吧?”

潘宗朝回答道:“当然熟,还吃过几次饭呢!那家伙为人不地道,听说还修炼什么阴阳互补之术残害良家少女,真是死有余辜!老同学,你该不会也跟他熟吧?”

苗君儒说道:“我和他不熟,但是有朋友和他熟!”

潘宗朝似乎有些生气的样子,说道:“那你带我来这里是什么意思?要是认识朋友,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这里晦气!”

车子启动调了个头往别的地方而去,苗君儒和潘宗朝虽然并肩坐着,没有再说话,两人偶尔相互望一眼,勉强笑一下,都看出对方有心事,却都没有说破。一个多小时后,车子停在一处胡同口,远远望去,可看到百家汤泉那四个字的招牌。

潘宗朝有些生气地说道:“老同学,我知道把你扔在这里是我不对,可现在不是泡澡的时间,难道你说的朋友在这里?”

苗君儒从口袋里拿出子午断魂钉,漫不经心地说道:“老同学,这玩意你还认识吧?”

潘宗朝接过子午断魂钉,拿在手里打量了一会,说道:“这是铁的,有点像女人头上的发簪,但是这造型倒是显得很古怪,从包浆和色泽上看,不是什么值钱的古董。”

苗君儒正色道:“我没问你是不是古董,只是看你认不认识?”

潘宗朝将子午断魂钉还给苗君儒,说道:“我现在忙于做生意,偶尔还搞一点收藏,所收藏的都是名家字画和上等古董,哪里会认得这样的破烂玩意?”

苗君儒说道:“记得当年我们的老师说过,义和拳和小刀会中有不少能人会巫术,将人变成活死人,确实刀枪不入。”

潘宗朝似乎想了起来,说道:“我想起来了,当年我们几个好像还为世间有没有巫术这件事,辩论过很久呢!怎么,你给我看的东西,和巫术有关吗?”

“这叫子午断魂钉,正是将人变成活死人用的!”苗君儒从口袋里又拿出一根,接着说道:“这里有两根,其中的一根取自高俊桥的头顶,另一根则是百家汤泉的老板钱彬文。钱彬文在死之前告诉过我,说高俊桥在这里……”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潘宗朝就说道:“是的,姓高的在死之前的一天,是约了我在这里谈点事。你也知道,太子爷这次来上海是动真格的,我有一批货放在码头上,担心被他们查到,所以想存放到民政部门的仓库里去,可是姓高的狮子大开口,居然要五十条黄鱼(金条),数额太大,我不敢答应,所以就被谈成。我第二天请示过老板,本想约他再谈,哪知道他居然被杀了。”

苗君儒说道:“他有没有让你看一样东西?”

潘宗朝望着苗君儒手上出现的五行玉璧,说道:“这块玉璧怎么到了你的手上?不错,他是给我看过,我觉得玉色很好,确实是稀罕的古物,当时我还想出价三千大洋,可是他不卖,还要我帮忙找人看看。”

苗君儒说道:“你想让他找我?”

潘宗朝说道:“我让你来上海市是为了另外一件事,和这块玉璧无关。我见他不肯卖,就让他去找连二爷。我和连二爷关系不错,想让连二爷忽悠一下他,说玉璧虽是古物,但并不稀罕,值不了几个钱,我好通过连二爷买过来!”

苗君儒说道:“姓高的死后没几天,连二爷就自杀了!”

潘宗朝将手里的申报丢到一旁,说道:“我不清楚姓高的有没有去找过连二爷,但是你不能妄猜连二爷的死和姓高的有关啊?听说保密局和警察都在查呢!我只做我的生意,从不掺和政治。”

苗君儒看了一眼坐在前面的霍文龙,扭头对潘宗朝说道:“我这位朋友说,姓高的只喜欢女人和金钱,并不收藏古董,他怎么会有这块玉璧?”

潘宗朝冷笑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啊?老同学,我算听明白了,你绕老绕去的说那么多,无非就是怀疑我喽?我看上了这块玉璧,人家不卖,我就把人杀了?你想想,高俊桥是什么人?上海滩有谁敢动他?我就是再长几个胆子,也不敢那么做。”

苗君儒说道:“我只是奇怪你把我扔在百家汤泉,恰好有人去那里拿东西,而这么重要的一件东西,居然就放在那种公众场合……”

潘宗朝说道:“很多事情或许只是巧合,老同学,若是我真的和这事有关的话,不消你来找我,警察和保密局的人早就找上门了。要不这样,我们现在就去警察局!”

苗君儒刚从警察局出来,怎么会回去呢?他对霍文龙说道:“找个地方我们下车!”

霍文龙把车子开到一处人少的地方,三个人下了车,苗君儒和潘宗朝走到一边,低声说道:“据我所知,这块五行玉璧是山东潍县陈家的东西,隐藏着一个大秘密,高俊桥和连二爷的死,会不会和这个秘密有关?”

潘宗朝有些负气地说道:“老同学,我知道你很有本事,你既然知道玉璧上的秘密,那就是去解开。”他说完后坐进了车里,探出头来继续说道:“我真后悔让你来上海,我建议你不要再折腾下去,对你没好处。哦,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可以打电话给我。在上海,有些人还是会给我几分面子的。”

霍文龙看着车子开远,对苗君儒说道:“您相信他的话?”

苗君儒微笑道:“我这一招叫打草惊蛇,他在电报里说,让我来上海帮忙看一件东西,可是他给我看的,是一块宋代汝窑的笔洗,笔洗虽然珍贵,可是以他的眼光,不可能分辨不出真假。”

霍文龙说道:“不错,潘先生和连二爷一样,在上海古玩界,那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

苗君儒掂了掂手里的五行玉璧,说道:“他这么大费周折,就是为了让这块五行玉璧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到我手上。以他对我的了解,知道我一定会设法破解玉璧上的秘密!”

霍文龙说道:“其实我有些不明白,如果他让您来上海的目的,就是为了解开玉璧上的秘密,那为什么不直接对您说明白,介绍您和高俊桥认识呢?”

苗君儒说道:“可能他有其他的顾虑!”

霍文龙说道:“以我的分析,高俊桥将玉璧放在百家汤泉,肯定也是受人指使,指使他的人可能觉得他会坏事,不惜派人杀了他,却故意留下那片钥匙。我以前的下属老莫可能受人控制,在勘察现场的时候按计划藏起钥匙,事后却打电话要我去找,我拿到钥匙去百家汤泉,虽然被人伏击,却恰好遇上了您!所有的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就像您说的那样,最后让五行玉璧到您手上,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

苗君儒说道:“但是他们没有想到,我会发现子午断魂钉!”

霍文龙说道:“莫非这子午断魂钉和五行玉璧之间,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苗君儒若有所思地说道:“是时候去见一见刘大队长了,或许在他那里,我们能够找得到答案!”


本章节地址:https://www.zangdimima.cc/miaojunru/xianzhishending/25153.html

如果您喜欢本站,可以点击收藏本站或者设为首页,方便您阅读本站小说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