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旅馆内,阿宝递给霍文龙一封信,说是海哥那天晚上给他的,要他第二天再交给龙哥。

霍文龙认出信上的正是姜志海的笔迹,信很短,只有几行字:龙哥,我和老莫都对不起你!如果你没有让我们去监视那座小院,我们还是好兄弟。他们的势力太庞大了,龙哥,还是让赵老板安排你离开上海吧!

霍文龙看完信陷入沉思的时候,苗君儒已经替那个外国人包扎好了伤口。

“你们好,我叫埃文森!”埃文森显得很友善,说道:“谢谢你们救了我,为了不连累你们,我走了!”

“别急!”苗君儒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埃文森,说道:“那些人为什么要追杀你?”

埃文森说道:“他们追杀我的原因,是私人问题,与你们……”

阿宝叫道:“他抢了别人的东西!”

埃文森瞪了阿宝一眼,叫道:“我那不是抢,是拿好不好?”

东西方文化交集的上海滩,自清朝以来就有很多西方人,二战的时候,还收留过不少逃难的犹太人。但是大多数西方人都从事正当的生意,也有不少人靠坑蒙拐骗过日子。这种事情太多了,见怪不怪。

阿宝望着霍文龙说道:“他明明已经把东西给了当铺,可是拿到钱之后还是抢了出来!”

埃文森说道:“我的东西最起码值三根金条,我想当20大洋,可是他们仗着人多,拿了我的东西,居然只给我三千万面额的纸币,吃一餐饭都不够!”

苗君儒说道:“所以你把属于你的东西拿了回来!”

埃文森微笑道:“是的,但是我没有想到,会有人开着车子追上来,一直把我们逼进了胡同,要不是碰上你们,也许我……”

霍文龙问道:“你又是怎么和阿宝在一起的?”

阿宝哭着说道:“在你离开后没多久,就来了一帮人,把住在我们那里的人全都杀了,只有我从狗洞里逃了出来。我到街上之后,看到满街都是通缉你的照片,我不知该去哪里找你。我走了一天又累又饿,就在前面街上碰到他,他给了我一块饼,说带我去一个地方!”

埃文森说道:“我用仅有的钱买了一块饼给他,是想骗他到大酒店里,大吃一餐之后把他扔在那里。在路上,我见他不断看着街上的通缉令,一问之下,才知他和你之间的关系。于是我改变了主意。只要抓到龙哥,我就可以领到2000大洋的悬红,但是为了生活,我只好暂时把身上的东西当了。”

苗君儒问道:“什么东西值三根条子?”

他清楚当铺只收金银首饰和各类古董,而一般西洋人身上也只有旧怀表和钢笔什么的,充其量值两三块大洋。况且胡同内那些尸体都不是普通人,究竟这外国人身上的是什么东西,引得那些人来抢呢?

见埃文森有些犹豫,霍文龙说道:“你别不识好歹,我们刚刚救了你一命,要不是我们,你身上的东西早就被别人抢走了!”

埃文森沉默了片刻,从身上拿出一个圆乎乎金黄色的东西来,放在桌子上。这是一个铜环,外形和大门上的铜环一样。

苗君儒看了一眼,认出是游方郎中所带的虎撑。

相传药王孙思邈于山中采药遇虎求医,在铜环的帮助下,伸手入虎口成功取出卡在虎咽部位的骨刺。自那以后,铜环被改造成一个手摇铃,成为采药人的随身器物,慢慢就演变为游医的标志,并取名为虎撑。游医摇动虎撑行医时,也是有一定规矩的:如果放在胸前摇动,表示是一般的郎中;与肩齐平摇动,表示医术较高;举过头顶摇动,象征医术非常高明。但不管在什么位置,在经过药店门口时都不能摇动虎撑,因为药店里都供有孙思邈的牌位,倘若摇动,便有欺师藐祖之嫌,药店的人可以上前没收游医的虎撑和药篮,同时还必须向孙思邈的牌位进香赔礼。

“这不就是以前江湖游医招揽生意用的虎撑吗?”就连不懂古董的霍文龙,也都看出来是什么东西了,他笑道:“这东西旧货摊上有很多,不值几个钱,谁告诉你值三根条子的?”

埃文森说道:“上个星期我找连二爷看过,是他说值三根金条的!”

连二爷?一听到这三个字,苗君儒的神色严峻起来,他粗看上去,见这虎撑与普通的虎撑没什么两样,伸手拿起虎撑,感觉入手有些沉重,不似一般的虎撑那样,中间是空心的。他凑到灯下去,依稀看到上面有一行比蚂蚁还小的宋体字:凡事一个缘字,以血验证,有缘则生,方显五行奇景,金光万道铭文幻化,悟者起死回生穿梭古今。在宋体字的后面,还有十六个字是鸟篆,这鸟篆与长衫岳麓山上禹王碑中的文字一样,依稀可分辨,后面还有“齐东陶父”四个字,应该就是雕刻者的名讳。

苗君儒看清那四个字的时候,登时吃了一惊,这“齐东陶父”不是别人,正是发现毛公鼎的陈介祺,不过其本人已经去世了好几十年。据传,晚年的陈介祺除了著书立作刻印外,还学着悬壶济世。十几年前他在潍县见到五行玉璧的时候,那位叫陈含之的陈介祺后人曾经告诉过,其实真假毛公鼎外人难以辨别,先祖陈介祺已经将辨别之法刻在一个虎撑上,只是不知什么原因,那个虎撑竟然没有遗留下来,不知去了哪里。

在虎撑上刻上鸟篆铭文的,古往今来恐怕只有这一只。民国虽有不少大师,但能识得鸟篆文字的并无几人,而苗君儒恰好就是那几个人中的一个。他仔细辨认之后,认出了十六个鸟篆字体:神鼎祸胎,藏世太平,若问何处,楼居其中。

想不到毛公鼎如此神奇无比,这样的一件宝物留在世间,不知会引来多少人的垂涎,又不知会造下多少杀孽。陈介祺将真鼎藏了起来,只留了假鼎于世,照此判断,收藏于中央博物馆的那只鼎,定是假鼎无疑。

他放下虎撑,长叹了一声道:“想不到一代金石大师,竟有如此的修为!可敬之至!”

霍文龙急道:“苗教授,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这只虎撑有什么不同?”

苗君儒说道:“若在普通人的眼中,也就值几个铜板,但在某些人眼里,十根金条都不算多!”他望着埃文森问道:“这是我们中国人的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埃文森说道:“半个多月前的一个晚上,我在码头上碰到一群人在追一个人,那个人逃到我的面前倒下,临死前让我把这玩意送去怡安里186弄堂的全兴杂货店,说有十块大洋的酬劳。我拿着东西成功逃脱,当我赶到那里时,看见有警察出来,我就在附近转悠,抱着好奇心进了一家古董店,想让老板给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值十块大洋,可那老板说这东西叫虎撑,是行医用的,根本不值几个钱。我怕杂货店里埋伏了警察,所以不敢再去。一个星期前,经过一家大的古董店,见老板送一个人出来,还称呼那个人‘连二爷’,我知道连二爷在上海滩的名气很大,会看古董。于是我拦住他,让他帮忙看看,谁知他看了之后,说是愿意拿三根金条和我换。我知道你们中国很精明,别看着玩意不起眼,说不定不止三根金条,所以我没有给他,得想办法找个地方拍卖,说不定能卖出最高的价钱!”

苗君儒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肯定还去找过他!”

埃文森说道:“我找过两家拍卖公司,都被人当成疯子赶出来了。所以我再去找他,只要他出五根金条,我就把东西给他!我找到他家,可是他家的门人说他不见外客,根本不让进。”他得意地笑了几声,继续说道:“他家的院墙不高,我翻进去了,躲在他家客厅的角落里,听到他和一个人说话,说什么不可能,还什么天机不可泄露,后来就听到有人大喊连二爷犯病了,进进出出的很多人,我找了个机会溜了出来!”

苗君儒“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埃文森说道:“如果你想要,三根金条,怎么样?”

霍文龙骂道:“你看我们像有三根金条的人吗?早知道这样,不救你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闭月羞以两指捻起虎撑,问道:“苗教授,你说的一代金石大师,究竟是什么人?和这只虎撑又是什么关系?”

苗君儒于是把他十几年前在潍县的那段经历给说了,但是他并没有说出虎撑上那十六个鸟篆字体的意思。

霍文龙说道:“照着虎撑上面的验证方法,就能验证中央博物馆里的那只鼎是不是真鼎的!”

闭月羞放下虎撑说道:“真鼎不会现世的,要不然的话,我师叔紫衣真仙也不会那么做了!”

苗君儒说道:“你师叔紫衣真仙做什么了?”

闭月羞坐在床边,低声说道:“我听师傅说过,他在宫内偶尔见到一本册子,是安德海安公公留下来的,册子上写着要是能够破解毛公鼎内铭文,就能穿梭古今白日飞升,还有起死回生之功能。册子还写了当年翰林学士陈介祺,在家中保护咸丰皇帝的经过,以及奉皇命前往古墓的事。我师傅出宫后,将小册子带了出来,后来遇到了师叔,把小册子给师叔看了。一年前的一天晚上,我听到师傅和师叔吵架,然后师傅就被关在屋子里了!我听师傅说过,师叔想寻找真毛公鼎,完成大业!”

苗君儒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此说来,当我们几个人被花姨拦住的时候,那个古怪的声音就是紫衣真仙发出来的了。紫衣真仙不但用子午断魂钉把人变成活死人,还能用药控制人!”

闭月羞说道:“是的!以前来找我的那些人,其实都是找师叔拿药的。”

苗君儒心中道:紫衣真仙充其量是个修炼邪术之人,就算曾经是义和拳,那也只是扶清灭洋,如今连伪满洲国皇帝都被苏联人抓了,哪还有什么大业可谈?以药物控制上海那么多头面人物的目的,究竟是为什么呢?想到这里,他突然打了一个激灵,伪满洲国皇帝虽然被抓了,可上海不是有个现成的人吗?那就是连二爷。自古以来,扶持王室宗族弟子立国的事件,可是层出不穷的。莫非连二爷被紫衣真仙所逼,却又不愿逆天而行,三思之下选择了自尽?其实连二爷就算被逼,也没有必要自走绝路,完全可以将此事报告给国民政府,国民政府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但是阿宝给霍文龙的那封信中说他们的势力太庞大了,庞大到什么程度,难道势力已经控制了整个上海不成?那上海的警察是干什么吃的?保密局难道视而不见?再怎么说,还有淞沪警备司令部呢!可是,紫衣真仙利用闭月羞的色相勾引住了上海的诸多头面人物,再加以控制和利用,阴谋没有完全暴露之前,各方势力或许都蒙在鼓内!

霍文龙见苗君儒在沉思,也不敢打搅他,低声对闭月羞说道:“你那师叔是不是和你们住在一起?”

闭月羞说道:“屋子的后面还有一所小房子,那是我师叔的道场,他闭关修炼。”

霍文龙说道:“你只不过是一个戏子,怎么会成为郑公公的徒弟?”

闭月羞长长叹了一口气,哀怨道:“都说戏子不如乞丐,乞丐虽说吃百家饭,可还有自由。我们这样的人,什么时候由得了自己?”

在闭月羞的讲述下,大家才知道她可怜的身世,原来闭月羞叫小红,姓什么倒是不记得了,安徽淮南人,三岁丧母,七岁的时候被抽大烟的父亲卖给了一个江湖戏班子,苦熬了近十年,戏班子到了上海,她也开始登台献艺。没想到上台这么一唱,居然红遍了上海滩。人一红,麻烦事接踵而来,不知有多少股势力的男人都在窥视她的美色,就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讲她席卷在中间,令她透不过起来。她不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更不愿人尽可夫,在被一个帮会大佬强行破身之后,选择了上吊自杀。她的“尸体”被送到一处神秘的地方,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几具女尸中间,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咬了一下舌头,很疼。没想到自己还能活过来了,她看到两个道士模样的人,正拿着刀子在一具女尸的下身捣鼓着,样子极为狰狞。她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不禁尖叫出声。一个有胡子的老道士闻声冲过来,拿着刀子要杀她,她一边躲闪一边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另一个没有胡子的老道士替她说情,总算留了她一命。没有胡子的老道士要她成为他的徒弟,今后都听他们的话。为了活命,她不得已答应。接下来,她搬进了那处凶宅,开始周旋于那些男人中间,并按计划在那些男人喝的茶水里下药。她很想逃离那处魔窟,曾向其中的两个男人求救,但没用,为此她还被师叔打了一顿,警告她若再有下次,就拿她炼药。她在师姐的监视下,过得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日子,每日除了伺候那些男人,就再也无所事事。有几次在阳台上休息时,发现外面有人在观察她。她师傅和师叔也发现了,过了两天,有两个男人跪在了门口,她师叔出去一趟之后,说行了。奇怪的是,没过多久,胡同内接连死人,每次两到三个,几次三番之后,就再也没人敢盯着这里了。上她床的那几个男人,也没有再出现,后来又一个男人,自称是刑侦大队长,每次来连茶都不喝,也不多说话,上床干那事很变态,折腾得她死去活来,她好几次自杀,都被师叔和师姐救了。那个男人好像知道她自杀的事,警告了她两次,说没有得到上面的允许,连死都不行。

这种日子不知何时是个头,她每天掰手指头过日子,终于有一天,她师傅偷偷告诉她,说有一个苗君儒的水神帮长老会来,那个人很有本事,如果能够得到他的帮助,就一定能够摆脱她师叔的控制。

听完闭月羞的这些话,苗君儒再一次陷入思索中,如果闭月羞没有骗人,那么,紫衣真仙背后的势力确实够庞大的,刘之轩这种能够在大上海呼风唤雨的人物,在这股势力集团中,不过是个传递信息的。且不管那股势力究竟是不是想复辟大清朝,从有人监视那座小院的情况判断,似乎已经被人盯住了。问题是,除了国民政府之外,上海滩还有哪些人可以和那股势力抗衡呢?再者,他来上海的消息只有潘宗朝才知道,郑公公又是如何知道的呢?唯一的解释,就是潘宗朝和通道门之间有勾结。

门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响,异常的动静使苗君儒中断了思索,她一个箭步冲到门边,贴在门上听到外面急促的下楼声,接着打开了一条门缝,只见外面昏暗的走廊内空无一人,倒是地上有一个仍在旋转着的破洋瓷脸盆。

苗君儒所住的客房在走廊的尽头,门边放了一个破脸盆,这是他养成多年的警觉习惯。霍文龙站在他的身后,低声道:“苗教授,我们被人盯上了!”

苗君儒将破脸盆放回原处,却见墙壁上被人用粉笔写了四个字:危险,快离开!

那个神秘人一定是写完字离开时,不小心踢到破脸盆的,那个人究竟是神秘人,为什么要来示警?

还没等苗君儒将墙上的字擦去,就听到楼下传来几声响,接着一声惨叫。苗君儒疾步冲下楼梯,见一个黑影闪身出门飞上了墙头,转眼就不见了。旅店老板倒在柜台前,头歪向一边,鲜血飞溅得满柜台都是。地上也倒着一个人,同样溅一地的鲜血,那人一手捂着脖子,鲜血正从他的指缝中狂涌而出。这人挣扎着起身,转身看着苗君儒他们,艰难地说道:“找……赵……老板……当心……鬼子……”

话还没有说完,这人仰面倒了下去,身体抽搐着,鲜血从脖子上的伤口汩汩流出。苗君儒扑上前扶起那人,一边按住伤口,一边用手指在这人的身上连戳几下。这人缓过气来,瞪大着眼珠看着面前,举起右手指着楼梯口说到:“你……是……”

刚说了两个字,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嘴角溢出血沫,眼睛的神色逐渐暗淡下去,手一垂身体一挺,就再也不动了。

苗君儒顺着这个人所指的方向望去,见楼梯口站着两个人,前面的是闭月羞,后面的是埃文森。见苗君儒望着他们,埃文森连忙站到一旁,说到:“我不认识他,他指的肯定不是我!”

闭月羞没有说话,看着满地的鲜血,一脸惊恐的样子,她虽然红遍上海滩,但在戏台上是化着浓妆的,一般的人没见过她的素颜,根本不知道她就是闭月羞。

苗君儒翻开这人的右手,见手指上有白色的粉末,在楼上写字的就是此人。凶手进来后先杀了旅店老板,这时他正好从楼上跑下来,撞见了凶手,从地上摔碎的茶壶看,还与凶手过了两招。之所以发出那声惨叫,是给楼上的他们发信号!

这人是谁,和赵老板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跟踪他们,又在墙上留警示字?

查看旅店老板尸体的霍文龙叫道:“苗教授,你过来看!”

苗君儒并没有起身,而是露出怀中这人颈部的刀口,淡淡地说道:“我知道,都是一样的!”

两个死者颈部的刀口和高俊桥的一样,都是用短刃正面刺入脖子,割断气喉和颈动脉所造成的。凶手穿着一袭黑衣,从其飞身跳上墙头的身法看,竟是来自东瀛的忍术。而这人似乎知道凶手是什么人,所以临死的时候要他们转告赵老板提防鬼子。想到这里,苗君儒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日本都已经投降好几年了,难道还有日本人在上海猖狂不成?

苗君儒和霍文龙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在这一望之间,读懂了彼此眼中的意思。高俊桥的案子已经找到了凶手,接下来就是怎么抓的问题。抓人是警察干的事,霍文龙现在不是警察。令他不解的是,日本人杀高俊桥的动机,难道也是为了得到那块五行玉璧?至于那股所谓的庞大势力,究竟有没有和日本人勾结?他正要说话,却听霍文龙说道:“赶快走!”

此地确实不宜久留,苗君儒放下尸体后跑上楼去,不一会儿背了一个大背包下来,一行人刚出了旅社,见胡同那头出现了一大帮人,一个个手里都拿着斧头,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短褂的精壮男子,男人看到他们之后,大手一挥,喊道:“就是他们!”

看着那一大帮人举着寒光闪闪的斧头朝他们冲过来,不消苗君儒吩咐,埃文森已经第一个拔腿朝胡同的另一头开溜了,霍文龙和阿宝紧随其后,速度也不慢。闭月羞刚跑了几步,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她吃力地起身,可跑了两步,右脚就再也不能沾地了,她靠在一旁对苗君儒说道:“别管我,你走吧!”

苗君儒顾不得许多,强行将闭月羞抱起,刚跑了几步,两个男人已经冲到他的背后,挥斧朝他当头砍下。就在两把斧头离他的头部还有十几厘米距离时,他的两记飞腿已经准确地踢中了那两个男人的腹部。

两个男人的身体如断线风筝一般向后飞出,撞倒了一大片。

尽管背着一个大背包,怀中还抱着一个女人,可苗君儒跑起来的速度并不慢,耳边风声呼呼作响,鼻子却闻到一股女性特有的香味,那股香味竟似有魔力一般,通过他的鼻子,一直渗透进他的心中。闭月羞似乎有些害羞,将头深深埋进他的怀中,眼睛都不敢睁开。

他跑出了胡同口,见一辆军用敞篷吉普车冲到他的面前,开车的是埃文森,霍文龙和阿宝挤在前座上。他顾不得许多,抱着闭月羞跳上了后座。

吉普车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而去。那帮手持斧头的人追出胡同口,连吉普车得影子都看不见了。

埃文森边开车边问:“我们现在去哪里?”

苗君儒放开闭月羞,用手在她扭伤的脚脖子上拿捏了几下,对埃文森说道:“虎撑既然是赵老板的,理当给人家送去!”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停在了怡安里186弄堂旁边一条胡同的口子上。他们一行人离开车子,步行绕了一个大圈来到全兴杂货店。闭月羞的扭伤被苗君儒拿捏了之后,感觉好了许多,可以勉强走路了。

这是苗君儒和霍文龙第二次来这里,时值半夜,店铺关着门,但那个老乞丐还在,这次没有啃骨头,而是躺在门口的台阶旁,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们。

苗君儒走上台阶的时候,老乞丐站了起来,刚好拦住了他的去路,他不敢硬闯,而是朝老乞丐一拱手,说道:“我们是给赵老板送东西来的,还望老人家行个方便!”

多年的江湖生涯,已经让他懂得什么才是谨慎。

老乞丐斜了他一眼,伸了一个大懒腰,笑嘻嘻地说道:“让你走的时候你不走,不该来的时候你来了!”

苗君儒一听这话,后退了两步正色道:“何时走何时来,由不得我。”

在车上的时候,他就已经想过,虽然有姜志海的那块大洋,可这并不是赵老板派人跟踪并保护他们的主要原因,而埃文森手上那只刻着鸟篆文字的虎撑,无不说明赵老板在整件事中并不是外人,说不定监视闭月羞的那几拨人当中,也有赵老板的人。当几股势力在这件事中搅和的时候,赵老板这边的人出于好心,不愿无辜的人卷进去白白送死,所以要他们离开。

有了这只虎撑,是时候和赵老板谈一谈了。

老乞丐望了苗君儒身后的人,问道:“他们都是什么人?”

苗君儒微笑道:“他们和我一样,都是和这件事有关的人,现在被人追杀,想找赵老板求救!”

老乞丐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说道:“他不在这里,跟我来吧!”

几个人跟着老乞丐进了全兴杂货店斜对面的一扇门,穿过天井和一条阴暗的过道,过道的后面又是一个大天井。当他们走到大天井中间的时候,却见周围得阴影里突然出现不少手持二十响快慢机的男人。那些男人呈半包围状,手里的枪口齐刷刷对着他们。

这种二十响快慢机的威力极大,只需勾动扳机,弹匣里的二十发子弹倾泻出去,形成一道无法冲破的弹雨。

两个男人身后的一个房间开了灯,赵老板开门走出来,冷漠地望着他们。

苗君儒上前道:“赵老板,究竟什么原因要把我们几个灭口,千万别让我们死得不明不白!”

赵老板说道:“没想杀你,只是把你们三个送离上海!”

苗君儒愣了一下,赵老板说送走三个,可是他们现在有五个人,也就是说,有两个人要被留下。

赵老板继续说道:“苗教授,我这都是为你好!本来你就不该来上海的。”

苗君儒诚恳地说道:“我已经来了,而且卷入了这件事,不管怎么说,你总该让我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吧?我以前也曾和你们的人打过交道,他们都是很讲信用而且重情义的。”

赵老板冷笑道:“原来你已经知道我是什么人!可这里是上海,各种情况都太复杂,比不得国内其他地方。苗教授,为了你的安危,我们只有得罪了!”

“慢着!”苗君儒见两三个男人朝他们走过来,连忙说道:“赵老板,我们现在有五个人,除了我和霍队长,以及那孩子之外,还有两个,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赵老板说道:“放心吧!我们不是刽子手,会送他们去该去的地方,这就不烦你费心了!”

当一个男人走近苗君儒身边的时候,他突然出手,使了个擒拿手夺过手枪,另一只手制住这个男人,这才对赵老板说道:“赵老板,我本来想寻求你帮助,现在改变主意了!”

赵老板的脸色大变,吃惊道:“苗教授,你想干什么?”

苗君儒朝埃文森使了个眼色,埃文森明白了他的意思,从衣兜内拿出那只虎撑,托在手心上。苗君儒看了周围那些持枪的男人一眼,说道:“这只虎撑是有人想给你送来的,却不巧落在了埃文森的手里!”

赵老板怔怔地看了虎撑一眼,说道:“苗教授,你先把枪放下,当心走火!我不知道什么人要把虎撑送给我,但肯定不是我的东西。”

霍文龙说道:“也许是你们的人想用虎撑给你传递某个情报!”

赵老板走上前,从埃文森手里拿过虎撑,仔细瞧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疑惑,说道:“不管是什么人要他送来,真不是我们的东西!如今情况紧急,我必须尽快把苗教授送走!”

从事地下情报工作的人都知道,每一份内部人送出的情报,都有外人看不出来的暗记,赵老板看不到虎撑上的暗记,所以肯定不是他的东西。

不是他的东西,却有人送来,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地方已经暴露,难怪赵老板说出了情况紧急这四个字。苗君儒后退了几步,说道:“那辆被我们抢来的军车,就停在附近,用不了多久警察就会追到这里,如果枪声一响,会带来什么后果,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赵老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苗君儒把虎撑和五行玉璧,以及毛公鼎之间的关系说了,接着道:“我不想蒙在鼓里!”

赵老板做了一个手势,让所有的人放下枪,向前走了几步来到苗君儒的面前,说道:“之前就有消息说中央博物馆里的毛公鼎是假的,高俊桥被杀之后,据我们得知,好像与五行玉璧有关。我也听说过毛公鼎的神奇,你是国内最杰出的考古学者,若这只虎撑与毛公鼎真有关系,恐怕内中的瓜葛,绝非我们所想的那么简单。”

苗君儒说道:“若是这样,你为什么派人跟踪我们?对于寺人会和通道门,你们又知道多少?”

霍文龙说道:“你派去跟踪我们的那个人,和高俊桥一样,都死于日本忍者的刀术。这事很奇怪,连日本人都卷进来了。”

赵老板说道:“日本人在上海的势力并不大,几个忍者也翻不起大浪,我倒是担心他们与某些权势人物勾结,找到真毛公鼎的目的,就是要改变历史。我们绝对不允许历史被篡改,因为胜利将属于人民!苗教授,我劝你一句,你千万不要被人利用!”

苗君儒微笑道:“放心吧!赵老板,我知道该怎么做!”

霍文龙走上前问道:“赵老板,我想知道我那两个兄弟姜志海和老莫,是不是你们的人?”

赵老板笑着说:“姜志海是我们的同志,但是那个老莫,我们还在争取过程中!还有你,也是我们争取的对象!”

霍文龙说道:“我和苗教授一样,有自己的做人原则,对政治不感兴趣。赵老板,你们就不要考虑我了。现在我想知道,五行玉璧被高俊桥放在百家汤泉,他被日本人杀死后,老莫第一个赶到现场藏起了钥匙,却为什么打电话给我,要我去拿?难道也是你们安排的?”

赵老板说道:“这我可就不清楚了!”

苗君儒放开了被他挟持的那个男人,但仍将手枪抓在手里,问道:“你有没有想过,究竟是什么人要把虎撑给你?”

赵老板摇了摇头。

苗君儒说道:“赵老板,既然这样,我们就不打扰了。你们走你们的阳光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我以人格向你保证,绝对不会让某些人的阴谋得逞。”

赵老板担忧道:“苗教授,我们也相信你的为人,现在五行玉璧和虎撑都在你手上,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够找到真的毛公鼎。万一……”

埃文森抢着说道:“那个虎撑既然你不要,就是我的,如果谁能够拿出五根金条,我马上将东西给他!”

赵老板不理会埃文森,而是对苗君儒道:“他们的势力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是说万一你被他们控制身不由己呢?”

苗君儒笑道:“赵老板,我知道你们都是有信仰的无神论者,很多事情并非一两句话能够说清楚的。我可以告诉你,人活在世上,其实只是过客,生命虽然只有一次,但却是永恒的!我不愿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逼我!”

赵老板微微点头,说道:“我虽不大懂得你说的这番话究竟有什么意思,但是我相信你!好吧,把枪留下,你们走!”

苗君儒掂了掂手里的枪,说道:“二十响的快慢机盒子,好枪啊!你那位同志被杀的时候,我手里要是有把这样的枪,就能为他报仇了!看来要想在上海滩活下去,没一把枪可不行,赵老板,这把枪我先借着用用,有机会再还给你!”

赵老板没有再说话,朝身后的暗示了一下。一个男人推开靠在墙边的一堆麻包,露出一扇小门来。打开门,外面就是一条小巷子,霍文龙瞪了赵老板几眼,领着其他人鱼贯而入。苗君儒最后一个退入小门,出门前对赵老板说道:“赵老板,这地方估计已经暴露,你们得赶快转移才是!”

赵老板朝苗君儒拱手:“你们也小心点!”

苗君儒出了门,那门在身后关上。门上砌了砖块,关上之后和墙壁连成一体,从外面看,还真看不出这里是一扇门来。

苗君儒把手枪交给霍文龙,几个人刚走出巷子,认清了方向,在几乎空无一人的街上转了一阵,来到他们停车的地方,见那辆车子还在,当他们走过去的时候,看到驾驶座上坐着一个人。

苗君儒看清那人的模样,惊道:“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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