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苗君儒走出去的时候,后面突然有人将他扯住,回头一看,是陈敏之。

陈敏之上前两步挡在苗君儒的前面,朝外面喊道:“黄司令,你亲口答应过俺,留他们一命的!如果你食言,俺一定不会放过你!”

与民国的政治圈一样,潍县也有四大家族,分别为丁、郭、陈、张。

郭家于明清两代,前后出8个进士,29个举人,200多秀才。仅族人所居的宅子,就在潍县占了一条长街:郭宅街。

而陈家,曾一门三翰林,陈介祺之父陈官俊,曾任礼、吏、工三部尚书,后为上书房总师傅,授从一品衔,人称“陈相爷”。陈介祺与族弟同属翰林院编修出身,喜欢研究金石。有民间传说,陈介祺破解了毛公鼎内铭文玄机,帮助咸丰皇帝铲除了悖逆的王爷,稳住了帝位。他虽然与皇帝有私交,可不贪功,加之厌恶官场倾轧,借母丧辞官归里终不出仕,潜心研究金石,终成一代金石名家。陈家号称“相府”,乃诗书传家的名门望族。

张家“一门四进士”,均在官场,因张兆栋曾任广东巡抚、署两广总督,故府宅俗称“总督府”,气势恢宏莫可小觑。时至民国,郭陈两家官宦势力不如以往,但张家有多人于国民政府中任职,势力不减当年。

潍县四大家族中,惟独丁家非仕宦望族,却拥有大量土地与商贾。财大气粗,祖辈乐善好施,喜欢捐资助学,乃商贾大善之家。

四大家族相互联姻,势力错综复杂,正是有这份底气,陈敏之才敢说这样的话。

外面一个鸭公一般的嗓子回话:“陈先生,非本司令食言,上级的命令,本司令也是没有办法!”

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冲上前,反剪起苗君儒的双手绑至身后。他并不挣扎,任由士兵捆绑。士兵冲进府内,押出了埃文森和江少校。

苗君儒扭头朝后面望去,却没看见闭月羞。

那个鸭公嗓子笑了几声:“呦嗬,这娘们的官职比俺还大呢,还有一个洋鬼子。抓住了你们几个,该俺升官发财。”

苗君儒循声望去,只见几个举着火把的士兵簇拥一个矮胖的家伙,或许民脂民膏吃得太多,胖子身上的军服都系不拢,扣子敞开着,露出像母猪一样大的肚子。他还没看清楚那家伙的面目,就被身后的士兵推下台阶,簇拥着朝前面走去。他瞅准机会问身边的埃文森:“她呢?”

江少校冷笑道:“你不是叫我们想办法逃生的吗?”

苗君儒点点头不再说话,他知道凭闭月羞的身手,要想逃出士兵的包围,并非难事,更何况陈府那么大,随便找一个地方也能藏身。身后传来陈敏之焦急的声音:“赶快,赶快去通知张家和丁家的人,一起到县衙去保人!”

鸭公嗓子大声道:“陈先生,不用折腾了,你们四大家族就是冲到县衙,也保不了他们,上级有令就地枪决,只带头颅上交就行!”

埃文森惊道:“什么?他们要枪毙我们?”

苗君儒道:“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一路上我们已经死了好几次了!”

埃文森说道:“可那不同啊!每次都有逃跑的机会,看来这次是逃不掉了!shit,早知道就不跟来了!”

苗君儒淡然道:“这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吃的!”

三个人被一大群士兵押着,走了两条街,来到一堵数丈高的城墙下。士兵将江少校和埃文森也绑了起来,还用黑布蒙住他们的眼睛。当有人来蒙苗君儒的时候,他说道:“不用了,我喜欢看着你们开枪!”

可没用,士兵仍蒙住了他的眼睛。

三个人被推到城墙根下,靠墙站定,一排士兵在他们的面前排开。随着一声“预备”,枪栓拉动的声音传来,苗君儒的心一沉,莫非真的要死在这里?

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声音中居然夹杂着外国人的说话,感觉有一闪闪的亮光,一个声音清晰地传来:“你们谁是苗君儒苗教授!”

埃文森大声喊道:“我身边的这位男士就是苗教授!”

苗君儒的蒙眼布被人扯开,一闪闪的白光闪得他眼睛发花,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看清那一闪闪得亮光是由照相机发出的,不知何时,他们面前站了一大批手持相机的新闻记者,将那排持枪的士兵挤到一旁去了。

“请问苗教授,找到真毛公鼎没有?”

“请问苗教授,真毛公鼎是不是让军方的人抢走,他们为了掩盖真相,不惜要杀你们灭口?”

“你怎么确定中央博物馆里的那只毛公鼎是假的?有何凭据?”

“是什么原因促使你要寻找真毛公鼎?”

……

提问声此起彼伏,有说中国话的,也有说外语的。苗君儒应接不暇,不该怎么回答才好!

另外一群士兵冲进记者群,每三人一组,强行将苗君儒他们三个人带离记者群。反应过来的士兵在军官的指挥下,开始驱逐记者。走出了一段路,苗君儒看到侧面一个胡同口站着一个人,好像是陈牧阳。

南京那边很快得知了苗君儒还活着的消息,就为了对付那几个人,调动几个团的兵力,与活跃在胶东一带的几支游击队发生激战,最后还让美军的小股部队保护着那几个人进了潍县。这样的部队,这样的指挥,连共产党的游击队都对付不了,怎么能够抵抗正规军呢?

关键时刻,居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些国内外记者,以极快的速度全面报道了苗君儒等人被押赴刑场即将枪决的消息。各种负面消息扑面而来,国民政府面对这样的舆论压力,一度超过了东北的战争局势。

令南京方面想不明白的是,美国人为什么要那么做,目的究竟是什么?难道找到真毛公鼎,真的那么重要吗?所谓的传说是真的吗?

国民政府最大的对手和美国都卷入了这件事,每一方都有每一方的想法。如果传说是真的,找到真的毛公鼎就能改变历史。那么,十几年前在赣南地区,国军就应该全力以赴,将最强劲的对手剿灭,而不是一直拖到现在。

南京方面虽然不明白另两方势力的想法究竟是什么,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谁都想历史对自己有利。既然这样,为什么不顺势而为呢?如今潍县还在国军的控制之下,另两派势力的手就是伸得再长,也不可能从国军的老虎口中抢食。

南京方面很快做出应对措施,电令焦白南:派兵驻扎潍县周边地区,并协助苗君儒等人寻找真鼎,另外,办事不利者军法从事!

接到命令的焦白南,将几个替罪羊撤职查办,又紧急从济南调了四个师的兵力,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将潍县团团包围,以防美军和游击队的渗入。却不知这一无意之举,给即将发起济南战役的华东野战军减轻了压力。待南京那边反应过来时,济南这座古老的城市,已经到了人民的手中。

就在南京方面为真假毛公鼎一事伤神的时候,地球另一端的美国总统收到美军远东情报部门发来的密报,得知了苗君儒一行人寻找毛公鼎的进展情况。总统参谋室给予远东情报部门的回复是:找到真鼎之后带回美国,如无法带走,就毁掉!

美国是二次大战之后最大的赢家,他们不想历史被改变。

一抹皎洁的月光透过牢房上方那一尺宽窄的小窗户,照在苗君儒的身上,他斜躺在一堆草中,一动不动,任由杂草内的跳蚤钻进衣内撕咬。多年的野外考古生涯,已经使他习惯这种又痒又疼的感觉。

埃文森就躺在他的旁边,兴许是连日奔波得太累,此刻已经睡了,而且睡得很沉,发出很大的鼾声。江少校就在隔壁的牢房,两边隔着铁栅栏。她没有睡,目光呆滞地望着前面的牢门,一身笔挺的军装又脏又破,早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所幸军衔没有掉。一头原本黑亮的秀发,也变得如同一蓬杂草,至于那张有些姿色的秀丽的脸庞,如今与乡村大嫂没有两样。

他们三个人被人从刑场带回来关在这里之后,就没有人过问了。

苗君儒闭着眼睛在养神,也不知过了多久,江少校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中:“苗教授,您睡了吗?”

苗君儒想不到江少校的口气变得那么友好,还用了一个代表尊敬的“您”字,他笑了一声,答道:“没有!”

江少校道:“如果我们死在这里,您会怎么想?”

人死了就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还能怎么想?

见苗君儒不说话,江少校接着道:“您知不知道我究竟是谁的人?”她深吸一口气,顾自惨笑了几声,说道:“从你踏上上海滩的那一刻开始,就在他的计划之中。”

苗君儒依然没动,他知道江少校说的那个人一定是潘宗朝,也只有潘宗朝,才能利用同学之情将他卷入这件事。

江少校继续道:“他明的虽然是祥记公司和扬子公司的副总经理,还是晋沪商会的副会长。但是没有人知道他的野心,更没人知道他经营的金钱帝国有多大。他有美国人撑腰,左右着上海滩的经济,有时候连上海市的头面人物都要给他的面子。不明白真相的人,还以为他仰仗着孔家的势力。我虽然是保密局的人,但是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他的情妇!”

苗君儒终于说话了:“他和高俊桥的死有什么关系?”

江少校说道:“高俊桥是宋子文的人,仗着宋家的势力把手伸得很长,此前他们有矛盾,也有合作,但都井水不犯河水。”

若江少校所说属实,潘宗朝经营的金钱帝国并非一朝两日,苗君儒道:“你还没用告诉我,其实他和通道门以及日本人都有勾结!而且他在高俊桥身边已经安插了人,那就是通道门的紫衣真仙。”

江少校说道:“高俊桥是个色中饿鬼,在那道人的蛊惑下,造下人神共愤之事,想杀他的人很多,可是都畏惧他背后的宋家势力,没人敢动!”

苗君儒问道:“当初陈牧阳带着五行玉璧去上海投奔连二爷,可是玉璧怎么落到了高俊桥的手里?”

江少校说道:“我听陈牧阳说过,当他带着五行玉璧找到连二爷之后,连二爷心知事关重大,藏起了五行玉璧,将他介绍给了潘宗朝,在祥记公司做事。后来潘宗朝通过关系,把陈牧阳变成了保密局的人。这次陈牧阳跟着我来,也是潘宗朝所安排的。”

苗君儒想到陈牧阳的使命和真实身份,到上海后肯定联络上了赵老板。陈牧阳的一切行动,都在赵老板的指挥下。

江少校继续说道:“就在高俊桥死之前的两个月,陈牧阳来找连二爷想取回五行玉璧,可五行玉璧却不见了。陈牧阳怀疑连二爷故意藏起东西,将此事告诉了潘宗朝。”

按陈含之留下的那封信计算,陈牧阳应该是抗战胜利那年到上海的,为什么等两年之后才开始实施他父亲交代的事情呢?莫非是赵老板有意拖长时间?想到这里,苗君儒问道:“潘宗朝是怎么想的?”

江少校说道:“我跟了他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如果他不说,没人知道他的想法。但据我所知,他找连二爷,两人单独谈了一个晚上!”

以连二爷与陈含之的交情,即便知道五行玉璧和真毛公鼎的关系,也绝对不会轻易透漏给外人,除非另有隐衷。五行玉璧那么重要的东西,在外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怎么会无故失踪呢?若是连二爷没有将五行玉璧上的秘密告诉潘宗朝,潘宗朝就不会相信中央博物馆里的是假鼎。五行玉璧虽然失踪了,但仍在上海滩,所以潘宗朝发电报到欧洲,请他到上海来帮忙。

江少校顾自说道:“他除了经营金钱帝国外,对上等古玩非常上心,一旦发现好的古董,都是连二爷替他出面。他为人很低调,就是担心被孔家的人识破。由于连二爷身份特殊,通道门意图利用连二爷复辟大清。连二爷是明白人,一直不答应。复辟大清对金钱帝国并无好处,所以他也就敷衍着通道门。不久之后我们查到连二爷的小妾也沉迷于道术,五行玉璧是连二爷的小妾偷走的,交给了紫衣真仙,就在潘宗朝找连二爷谈过之后,连二爷的小妾自杀了!”

苗君儒思索着,紫衣真仙也清楚潘宗朝在利用他们,所以他们也在寻找合适的机会,意图掌控这一切。站在紫衣真仙的角度考虑,巴不得潘宗朝和高俊桥闹起来,他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他想了一会,问道:“紫衣真仙感觉不妙,把小妾偷来的五行玉璧给了高俊桥,就躲起来了,于是潘宗朝找高俊桥谈判,对不对?”

江少校说道:“高俊桥想必从紫衣真仙那里得知了潘宗朝的一些底细,两人谈了几次,但没谈得拢!而这个时候,传来了太子爷要来上海的消息。一旦太子爷整顿上海经济,对金钱帝国的打击很大,所以他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干扰,可惜他的那些手段都没有派上用场!我通过内部的关系得知,保密局有人在暗中调查他。”

苗君儒微微闭着眼睛说道:“潘宗朝已经感觉到保密局有人暗中查他,在与高俊桥多次谈判不成的情况下,又得知高俊桥拿着五行玉璧和别人谈判,才下了杀心,将污水泼给保密局,对吧?”

江少校说道:“那晚和高俊桥鬼混的婊子是我们的人,事后被灭口。但是保密局高层并没有下达杀高俊桥的指令,所以也怀疑是有人诬陷。我们和警方都在寻找那个道士,当天晚在那栋别墅不远的地方发现一具尸体,就是你在警察局存尸间看到的那具,我们都以为就是那个道人,被人灭了口。后来发生了太子爷遇袭的事,我才知道那个道士用了个替死鬼。我问过潘宗朝,可他不说话,他行事谨慎,向来滴水不漏。他的金钱帝国中,有不少是上海军政方面的高层人物。”

想不到连太子爷遇袭这样的隐秘事件,江少校都一清二楚,看来太子爷身边没有多少可靠的人。苗君儒不禁想起高俊桥和百家汤泉的老板钱彬文的身上,有一个同样的特征,那就是都被通道门的子午断魂钉所控制。一个被人控制的活死人,决计没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此事的最终角逐者,应该是潘宗朝和通道门。潘宗朝与通道门之间,或许还有很多外人不知的秘密,甚至连江少校都不知道。在整件事中,有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人被卷进来了,那就是一直跟着他的霍文龙。他不清楚霍文龙与这件事有什么干系,和霍文龙接触之后,感觉此人介乎亦正亦邪之间,有一股军人的正义,待人也很仗义,但有时候却非常懂得见机行事。就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轻易被人从上海市刑侦大队大队长的位置上搞掉?和他认识之后,霍文龙声称受命追查杀死高俊桥的真正凶手,可是从上海到山东,霍文龙表现出的并不是一个急于查案的人。其目的好像也与别人一样,是冲着真毛公鼎来的。在赵老板那里的时候,他就得知霍文龙身边的兄弟,已经被发展成地下党。要知道,一个在仕途上深受打击的人,是最能改变政治立场的。为何赵老板迟迟未将霍文龙发展进队伍,究竟有什么顾虑?更令他不解的是,霍文龙到山东后,声称要去投靠游击队,可在王秀姑坚持去鲁南的时候,却未给予任何语言和行动上的支持,反而袖手旁观。

可是,若霍文龙真是冲着毛公鼎来的,为何在城外的时候自愿和王秀姑他们一同留下,而不坚持跟着进来呢?其实那辆小轿车的后备箱中,是可以塞进两个人的。

谜一样的霍文龙。

见苗君儒久久不吭声,江少校禁不住问答:“苗教授,您为何不问我,为什么会要告诉您这么多?”

苗君儒微微一笑,说道:“你既然告诉我,肯定有你的理由,我为什么还要问呢?”

江少校惨然一笑,说道:“姓潘的告诉过我,您是个高人。之前我一直不明白,现在终于明白了,您高出常人的地方,就是您的忍耐力。跟了您这么些天,越来越觉得您是个值得尊敬的学者。我不想您蒙在鼓里被人利用,所以……苗教授,您看您看!”

后面的那两句话,显得惊奇而兴奋。

苗君儒睁开眼睛,见自己笼罩在一层金黄色的光圈之中,而这种光,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他在考古生涯中见过不少奇异现象,却从来没有一种像现在这样,从他身上发出的。

士兵抓住他的时候,并没有搜他的身,所以五行玉璧和虎撑都在他的身上。从光源上判断,应该是他左边衣兜内的五行玉璧发出来的。

他掏出了五行玉璧,见玉璧在月光的照射下,发出柔和的金黄色光芒。更令他称奇的是,玉璧上面的五行图案,居然悬浮在光芒中。这样的一件宝物,实乃人间至宝。到目前为止,他只知依靠五行玉璧能够找到真毛公鼎,却不知玉璧与毛公鼎之间究竟还有什么关系。这个问题或许已经被陈介祺解答出来了,只是不知将秘密藏在哪里!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拿出了右边衣兜中的虎撑。虎撑有一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被磕破了,反射出一丝晶莹剔透的绿光来。

他拿着虎撑在墙上用力磨了几下,磕破处大了一些,使绿光更盛。惊奇之下,他放下五行玉璧,用力将包裹在虎撑外面的一层铜皮撕掉,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只泛着绿色光芒的上等冰种翡翠手镯。

原来虎撑内有乾坤,难怪这么沉。

他的手摸着手镯,感觉表面有些凹凸不平,一般的翡翠手镯,其表面都是光滑透亮的。他仔细一看,见手镯的有细小的纹理,像是一些图案,图案中的人物造型不一,却似某种拳法,图案的旁边是密密麻麻的西周金文,由于字体太小,根本无法辨别。

陈介祺不愧为一代金石大师,能够在翡翠上刻出如此多的文字和图案,实在令人惊叹。

“Oh,my god!”埃文森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望着五行玉璧发出的光芒,发出由衷的惊叹。他爬过来想要去拿五行玉璧,却被苗君儒抢在手里。他尴尬地笑了一下,说道:“我只是想看一看!再说了,虎撑是我的。”

不错,虎撑确实是埃文森带来的,但这是中国人的东西,真正的主人是谁还没有弄清楚。

苗君儒冷眼瞟了埃文森一眼,将翡翠手镯靠近五行玉璧,玉璧上泛着的金光透过翡翠,将刻在翡翠上的字体和图案投影到牢房的墙壁上,可惜光线较暗,字体和图案仍然模糊不清,无法看清楚。但是他已经从哪些模糊的字体上,准确认出是西周金文。

金文是指铸刻在青铜器上的铭文,也叫钟鼎文。不同时期的钟鼎文,展现的字体不一样。至今发现的最早期钟鼎文为殷商时期,现世量极少。而西周金文的现世量要多一些,均在各类青铜器上。毛公鼎内的铭文,也属于西周金文。在某种程度上,金文是甲骨文的变异,但二者在殷商和西周时期并存。当世研究甲骨文和金文的学者并不少,但真正研究透彻的人却不多。像胡适那样中外驰名的大学者,在面对毛公鼎内铭文的拓片时,也只能表示一知半解。

苗君儒望着墙上模糊的西周金文,心道:这些文字出自何处?陈介祺为何要将这些文字刻在翡翠手镯上,其用意是什么?

玉璧上金黄色的光线越来越黯淡,墙壁上的文字消失了。当玉璧恢复原样的时候,苗君儒起身走到窗边,看到夜空中月已西沉,天边那颗启明星,亮得有些刺眼。

埃文森走到苗君儒的身后,问道:“那些文字代表了什么?是不是只要破解,我们就能找到真的毛公鼎?”

苗君儒找了一块破布,将五行玉璧和翡翠手镯包裹好,小心藏在身上,才对埃文森说道:“我也想知道。”

埃文森讨了个无趣,刚要从窗下走开,却看到窗外闪过一个人影,一根绳索卷在铁窗棱上,一个小脑袋出现在面前。

是阿宝。

苗君儒冲到窗前问道:“阿宝,你怎么在这里?其他人呢?”

阿宝和霍文龙,还有王秀姑和李铁驴他们几个人,是自愿留在城外的,也不知怎么进的城,更不知怎么会有本事偷偷进来戒备森严的县衙牢房。

阿宝说道:“他们在外面等呢!让我把这东西给你!”

阿宝说着,扔了一个东西进来。是一把钢锉。

埃文森捡起钢锉的时候,苗君儒发觉有些不对劲,原先牢房外面值班的几个士兵,此时竟不知去了何处。他问道:“外面有人吗?”

阿宝说道:“我看过了,连个鬼影都没有!”

这就更奇怪了。他们三个人不久前还差点被枪毙,幸亏那些记者赶到,才侥幸保住了一命。现在即便不是重犯,士兵们也不能这么玩忽职守。

说话间,埃文森已经用钢锉将牢房的门锁锯开,打开门走了出去,开始锯江少校那边的牢门锁,不消片刻就锯断了。

按照民国的律法,一旦发现囚犯越狱,看守是可以开枪击毙的。乱枪之下,谁都别想活。苗君儒没有出牢房,将自己的顾虑对埃文森和江少校说了。

江少校低声道:“不管怎么着,能够逃出去是最好,总比在这里等死的强!要不我先出去,我们一个个的走!”

不亏是保密局的人,胆子够大。

江少校出去后没多一会,就有声音传来:“苗教授,您出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苗君儒出去之后,见月已经西沉,启明星被云层遮住,外面的光线较暗。不远处的一间屋子透出微弱的灯光,使人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江少校和埃文森并肩站着,阿宝靠着墙壁站着,受伤的脚不敢沾地,恐怕是爬进来的。苗君儒走过去,见阿宝前面的墙根下倒着几个士兵。他俯身检查了一下,见人虽然活着,却不能动弹,像是被人用重手法点中穴道。

苗君儒抱起阿宝,小心翼翼地来到那处透出灯光的屋子,见里面横七竖八地倒着十几个士兵,像是在昏睡。

他发现了窗台上有一根燃尽的线香,看来屋里的人和外面的人遭遇不一样,是被线香迷晕的。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是谁干的?

埃文森看了看天色,着急道:“快走,马上就天亮了!”

苗君儒被埃文森推着,按着阿宝所指来到一堵高墙下,高墙约一丈多高,上面还有铁丝网,墙根下确实有一个狗洞,只是狗洞太小,大人根本无法进出。

阿宝从苗君儒的身上下来,俯身爬到狗洞前,朝外面学了几声狗叫,高墙那边甩过来一根粗麻绳。江少校率先抓住麻绳,利索地翻过了高墙。

当苗君儒最后一个翻过高墙落到地上后,看清站在面前的两个人,是霍文龙和陈牧阳,却没见王秀姑和李铁驴。

苗君儒问道:“王秀姑他们呢?”

霍文龙道:“进城之后,她说是要去找同志!我们没法劝住她!”

王秀姑是游击队的人,与城内的地下党肯定有一定的联系,此时去找地下党帮忙,一来多一份力量,二来也能及时地将情况向上面汇报。

见苗君儒安然无恙,陈牧阳似乎松了一口气,说道:“跟我走!”

这时天色已经微微亮,远近的街道和房屋都笼罩在淡淡的雾霭中,苗君儒朝霍文龙问道:“你们是怎么进城的?”

在霍文龙的解释下,苗君儒得知,李铁驴带着他们沿着河流继续往下游走,在县城东北角方向,找了一处水浅的地方涉水过的河,趁着天黑爬上残败的城墙,才混了进城。王秀姑去找城内的同志,而他把手枪不小心掉了,李铁驴陪着他回去找,找到手枪后,李铁驴却说去高密投奔亲戚,没有再跟来。他背着阿宝在城内乱窜,好容易找到陈家,可陈家的下人说苗君儒他们三个人被军方带去枪毙了。他们火急火燎的追到刑场,见到不少记者,得知苗君儒他们三个人已经被关押在县衙的大牢里,估计暂时死不了。后来遇到陈牧阳,陈牧阳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长麻绳,领着他们转到大牢旁边的胡同里。刚开始听到里面有动静,他们不敢擅动,一直等到天快亮了,里面没有任何声音,才叫阿宝钻进狗洞去查看。

苗君儒听完霍文龙的话之后,看了一眼快步往前走的陈牧阳,见陈牧阳的前面有一辆大卡车,好像是事先就藏在这里的。

陈牧阳来到卡车前,转身对他们说道:“必须尽快出城,否则被他们发现就麻烦了!”

苗君儒接着问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陈牧阳低声道:“我看到你们被押走,担心他们下黑手,就想着尽快找人去县政府闹事,我刚到家,就有下人递给我一页纸,让我黎明之前到县衙大牢后面的胡同里救人,就这样!”

苗君儒继续问道:“那页纸呢?”

陈牧阳说道:“被我扔了!”

能够对付牢房外边士兵的人,一定是江湖上的高手。苗君儒想到了没有被抓的闭月羞,但闭月羞脚上带伤行动不便,虽然用了他的药,可没有好得那么快。暗中帮他们的,究竟是什么人呢?他心里想着事,正要跟着其他人上后面的车厢,却见陈牧阳招呼他进驾驶室。他感觉陈牧阳像变了一个人,没有了原先那种唯唯诺诺的样子,行事干练而老道。他也注意到,陈牧阳与江少校相互望了几眼,但没有任何语言交流,或许他们要交流的,都在那眼神中了。他无法揣摩江少校此刻的心情,但从她那空洞而无神的眼神中,看出了几许迷茫。

进了驾驶室之后,苗君儒望着坐在驾驶位上的陈牧阳,说道:“潍县的城门开得那么早吗?你打算怎么出去?”

陈牧阳低声说道:“我叔叔说,你们下来之后,那几方阴沉木的印章不见了!”

苗君儒暗暗吃惊,万印楼的秘密就在其中的两方印章上,他记得当时将那几方阴沉木印章放回去的时候,其他人都看着他,或许有人和他一样,看出了印章上的玄机,所以趁人不备将几方印章偷走。

其实他已经知道了那两方印章上面的内容,根本没有必要拿走。只可惜他跟着陈敏之下楼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走在最后的人是谁。因为走在最后的人,才有机会偷走印章。

那个人会是谁呢?

陈牧阳已经启动车子,还没开始走,就听到后面有人大喊:“阿宝,阿宝!”

驾驶室和后面的车厢隔着一层玻璃,苗君儒朝后面看了一眼,没有见到阿宝和江少校,这才想起,他从高墙那边翻过来之后,就一直没有见到阿宝出现。

不待苗君儒说话,霍文龙已经从车子上跳了下去。他与阿宝情同父子,见不到阿宝,他绝对不会走。

陈牧阳低声道:“苗教授,我必须尽快把你送出城,城内很危险!”

苗君儒沉声问道:“你是赵老板他们的人?”

他见陈牧阳没有答话,突然转身打开车门,和霍文龙一样跳了出去。他刚站定,就见霍文龙在高墙下,正抓着挂在墙头上的麻绳往上爬。而这时,高墙内传来一个声音:“抓住他!”

苗君儒的心一沉,追过去拉住霍文龙道:“你别犯傻!”

尽管看不到高墙内的情况,这时候爬回去,无疑送羊入虎口。

一个人从狗洞内灵活地钻出来,霍文龙如疯子一般冲过去紧紧搂住,骂道:“小兔崽子,你跑哪里去了?”

阿宝开心道:“你看我拿到了什么?”

当阿宝的手抬起时,苗君儒赫然捡到他手掌心上的那几枚阴沉木印章,当下大惊,心道:阿宝并未跟随进去万印楼,这几枚印章是怎么来的?

没容他多想,只见胡同的那一头出现大批荷枪实弹的国军士兵。而这时,他突然发觉江少校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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