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湖这边湖水翻腾,气势骇人,而鬼湖那边却似乎风平浪静,但湖面上冒起一股黑气,冲入云层中。那股黑气在空中回旋着,扭曲着,渐渐地形成一个人形。

苗君儒冲到洞口,见董团长带着手下的士兵,正背对着他各自贴着洞壁朝外面射击。在洞窟前面的沟底,躺了一具尸体。而董团长这边,却有两个士兵中箭倒在了地上。

苗君儒看清那尸体旁边的一顶帽子,叫道:“别开枪!他们是阿图格部落的人。”

他接着用藏语朝上面喊道:“阿图格部落的勇士,别开枪,我们是朋友,是来帮你们报仇的!”

董团长命令手下停止射击,上面的枪声渐渐也停了,苗君儒高举双手走了出去,来到那具尸体的旁边,见前面的山坡上,站着十几个人,手里拿着长矛和弓箭。那几个人身上穿的衣服与普通藏民没有什么两样,但是戴在头上牦牛角与挂在胸前的动物骨头,已经显示出了他们那种与众不同的原始与蛮荒。

苗君儒朝站在坡顶的一个精壮汉子施了一礼,慢慢走上去。只听得弓弦声响,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射入他脚边的石缝中,箭尾兀自颤动不已。

好强劲的箭!若是在冷兵器时代,足可以一抵十,可现在不同了,面对枪膛里射出的子弹,他们只有逃命的份。

他抬头望去,见那些阿图格部落人的脸上,充满着愤怒与不屈。

他站在那里,低声用梵语念起了金刚经,还没等他念两分钟,那个汉子厉声问道:“你们是到底是什么人?”

苗君儒说道:“汉人!”

那个汉子说道:“我们没有汉人朋友!”

苗君儒说道:“但是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他们杀死了你们的族人,杀死了你们的亲人,难道你们不想报仇吗?”

那个汉子望着苗君儒,又朝下面的人看了几眼,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只和你一个人谈!”

苗君儒朝上面走去,很快消失在董团长他们那些人的视野中。大约过了十分钟,他从上面走下来了,那些阿图格部落的勇士也迅速离去。

康礼夫上前问道:“那个人对你说了什么?”

苗君儒说道:“他告诉我两年前发生在这里的事情,还告诉我们怎么走出去!”

康礼夫问道:“两年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苗君儒说道:“你应该知道的呀,你来这里的目的,不就是想验证马长风对你说过的话么?”

康礼夫接着问道:“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离开这里?从我们来的地方回去吗?”

苗君儒指着沟壑的北面说道:“沿着这条沟一直往前走,运气好的话,看到一块红色的大岩石,就等于走出去了。”

康礼夫看着山谷四周那高入云端的雪山,神殿所在的地方果然神秘无比,若是不知道路的人,根本没有办法进来。他对苗君儒说道:“念上一段梵文的金刚经,就能让阿图格部落的人信任你,这也太神奇了吧?”

苗君儒说道:“有的事情没有办法说清楚,凭的是感觉。阿图格部落的人守护着神殿,这个古老部落的人,对梵文的佛经一定不陌生。我猜想他们对于会念诵佛经的人,也要友善得多,事实上,正如我猜想的那样!”

康礼夫问道:“那你打算怎么样替他们报仇?”

苗君儒说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秘密,暂时还不方便说,不过,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一切都会明白的!”他看了一眼大家,接着说道:“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为好,因为他还告诉我,自从两年前发生的那件事之后,这里已经被阿图格部落的灵魂下了诅咒,如果有人想在这里过夜的话,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康礼夫朝大家大声道:“那还等什么?”

×××

一行人沿着沟壑往北走,刚走出那一排雕刻有佛像的洞窟,就觉得眼前有亮光一闪,走在最后的一个士兵尖叫起来。苗君儒回头一看,见身后不知道怎么起了一层黑色的浓雾,如同一道屏障一般,隔开了内外两个世界。

那个士兵吓得往前紧走几步,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后面没有路,前面同样没有路,出现在苗君儒他们面前的,是一道很陡的陡坡,在陡坡的另一侧,是一个石头搭成的平台,在那平台上,有一大堆黑色的尘土。这个平台是属于神殿的一部分,神殿中原有的僧侣死后都会被放在这个平台上,被火烧成灰烬,他们的灵魂也就升入天堂。

苗君儒走上石台,看着这些骨灰中散落一地的珊瑚石和玛瑙佛珠。每个死去的僧侣在被送上这个石台的时候,都有隆重的仪式,僧侣生用过的东西,也都随着尸体焚毁。烧不了的,便留在了灰烬中。

他惊奇地发现,这堆骨灰中居然有几条脚镣。在西藏,只有犯事的奴隶才会被主人戴上脚镣,而寺院中的僧人,怎么也这样呢?

苗君儒站在平台上,望着远处波澜起伏的山峰,他似乎穿越时空,看到了两年前发生在这里的事情。

董团长问道:“有没有搞错,不是说有路的吗?”

苗君儒说道:“我并没有对你们说前面有路,只说往北走。”

林正雄叫道:“苗教授,你还在看什么?”

苗君儒回过神来,他见那些士兵已经各自小心地朝陡坡下走了下去,这上面就剩下他一个人了,他回头朝身后的浓雾看了一眼,如果将这个洞窟公诸于世,定能震惊整个考古界。在这么高海拔的地方建造如此大规模的雕像群,需要多少人力和物力?

时间不允许他多做停留,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打算等这件事过去后,带一支考古队来这里,揭开神殿之谜。

下了陡坡,就是一个漏斗形的峡谷,峡谷两边都是高不可攀的山岩,赤裸的山岩没有一棵像样的树木,在那被云层遮住的地方,还能看清许多冰川与冰棱。

峡谷内没有风,虽然太阳已经落山,可气温仍有些高,有点闷热的感觉,踩着脚下那白色的沙石,走起路来都软绵绵的。

沙地上不时看到零散的人类骸骨,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留下的。

在这种地方,可不能有丝毫的懈怠,否则稍不留神,命就没了。有人点起了火把,有人打开了手电,尽管大家都很疲惫,可没有人愿意停下来。

董团长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叫道:“振作点,振作点!”

走了一段路,一个大腿受伤的士兵实在走不动了,他想坐在一个小沙堆上休息一会,刚坐下没10秒钟,就发出一声惨呼,整个人像皮球一样弹起来,随即扑倒在沙地上,痛苦地扭曲起来。

董团长跑到那士兵的面前,见一条指头粗细的虫子从那士兵受伤的地方钻进去,只剩下一小截还露在外面,他用手抓住那截虫子,轻轻一扯,孰料竟从伤口断了。那小半截虫子落到沙地上后,很快钻了进去。

那士兵痛苦地惨号着,不断从口中喷出黑色的血水,整张脸也渐渐变得乌黑,没多一会便停止了挣扎。从沙中陆续钻出十几条那种黑色的长虫,扑向那具尸体。

董团长后退几步,举起手中的冲锋枪,发疯般的朝那些长虫射出愤怒的子弹。长虫的断躯钻进了沙土,但更多的长虫却从沙土中争先恐后地爬出来。

其他士兵手中的枪也响了,可是长虫越打越多,原本白净的沙土上,全是一条条快速蠕动的长虫。其他黑暗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长虫从沙里爬出来。

那个死去的士兵的身体上爬满的长虫,就在大家的眼前,被吃得只剩下一副血淋淋的空骨架。

大家明白过来,原来沙地上的那些骸骨,是这么来的。

“快走,快走!”林正雄护着康礼夫走在最前面,那些士兵在董团长的带领下,边开枪边朝后退。

好容易离开那段沙子地的峡谷,脚底踩上大块大块的鹅卵石,心底也踏实了许多。董团长的脸色铁青,他从川康带出来那么多士兵,现在剩下还不到20个人了。

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一个士兵喝光了水壶里的最后一滴水,将水壶恨恨地抛掉。苗君儒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发现别人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从爬上悬崖的那时开始,差不多一整天,他都没有喝过一滴水了。

温度越来越低,有人开始冷得发抖,有两个士兵相扶着在路边坐下,可当董团长过去叫他们起身时,发觉他们已经停止了呼吸。董团长一边骂娘,一边将士兵放在地上,朝那两张僵硬的脸庞撒上一把尘土。

大家又渴又累,咬着牙拖着腿继续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边亮起了一缕曙光,走在最前面的林正雄叫道:“苗教授,红色的岩石!”

在他们前面左侧的山上,却是有一块巨大的红色岩石,那岩石在阳光的映照下,分外醒目。

“是走出来了!”苗君儒欣慰地笑了笑,他朝身后一看,见身后都是莽莽大山,山顶上皑皑的白雪,使每一座山峰看上去看垂暮之年的百发老人。山峰与山峰之间那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沟壑和峡谷,他竟然看不出自己是从哪里出来的。

眼前的视野一下子空旷起来,前面的道路也显得越来越遥远。兴许是有些热,他掏出康礼夫给他的那块金线丝绸拓片,擦了擦额头的汗。就在他的手离开额头的那一刻,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仔细一看,顿时愣住了。

尽管堪布智者给他灌顶时,已经知道了那三个谜题是什么,可一对照这张拓片,仍然无法理解。原来他以前看玉碑和这块拓片的时候,都是正面看的,虽然觉得字行句间有些异样,可就是看不出什么来。

眼下他将拓片拿反了,而且有两处叠在一起,上面的字迹重合,字体的意思就与经文不同了。他忙将拓片从几个方位重叠了一下,笑道:“原来玄机是在这里!”

康礼夫吃惊地问道:“苗教授,你看出来了?”

苗君儒说道:“是,那三个谜题分别是善恶之间、佛法无边和天神之怒,只要同时见到这三个谜题,就等于找到宝石之门的入口了!”

康礼夫问道:“那上面有没有写宝石之门具体在什么地方?”

苗君儒摇了摇头,就在他将拓片摊开的时候,脸色突然一变。

康礼夫急道:“又看到什么了?”

苗君儒说道:“地图!”

他将拓片的反面倒了过来,接着道:“你们看到没有,这些字迹之间的距离和字迹有什么不同,仔细看清楚了!”

其他人各自仔细看着,过了一会儿,林正雄说道:“不错,是地图,整张拓片倒过来,从反面看,就是西藏的地图。”

苗君儒说道:“你们看清楚拓片上从一到十的数字没有,每个数字与现实中的城镇很吻合!”

董团长也叫道:“不错,不错,我也看出来了,可是图中那一小片空白的地方,是哪里呢?”

苗君儒说道:“就是宝石之门所在的地方!”他接着道:“这一所在的位置是拉萨,依次是尼木、江孜等,这第十的位置,就是神山南面的普兰!”

康礼夫问道:“你谁宝石之门就在普兰?”

苗君儒指着拓片上那一小块空白的地方说道:“不,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在这里,是距离普兰不远的神山西侧的两个大湖泊!”

董团长惊道:“你说什么?宝石之门在湖里?”

苗君儒把拓片递给康礼夫,说道:“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找到那两个湖泊再说!”

康礼夫点了点头,收起拓片,带头往前走。

峡谷内很闷热,大家挥汗如雨,越往前走,越感觉到荒凉。干裂的地面上没有一根绿草,更别说其他的植物了。没有牛羊,没有人烟,没有任何生机,仿佛到了无尽的荒漠,处处充满着死亡的气息。唯有那远处的雪山,给人一点点心灵上的安慰。

“看,那是什么?”一个士兵指着前面兴奋地大叫起来。

董团长望着前面自言自语道:“该不会是传说中的海市蜃楼吧?这种地方怎么会有水呢?”

苗君儒朝前面一看,见远处的雪山脚下,呈现出一大片像天空一样令人心旌荡漾的蓝色来。那蓝色与天空的蔚蓝有些不同,在雪山与阳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亦幻亦真,看得人的心都醉了。

他说道:“难道董团长没有听说过,神山旁边的圣湖和鬼湖吗?”

当年他和他的考古探险队,就是在两个湖泊之间稍作停留之后,才往西北方向走到那个山谷中去的。

士兵们兴奋地大叫起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拼命向前跑去。近了,近了,他们看清了前面那两个碧波荡漾的大湖泊。正是充满许多藏族民间传说的圣湖玛旁雍错和鬼湖拉昂错。

玛旁雍错得名于11世纪在此湖畔进行的一场宗教大战,它在藏语中意为“不可战胜的湖泊”。藏传佛教噶举派与苯教的争斗逐渐获胜后,便把已经沿用了很多世纪的“玛垂错”改名为“玛旁雍错”,即“永远不败之碧玉湖”。

鬼湖拉昂错紧紧的依靠在圣湖玛旁雍错的旁边,两湖相距并不远,鬼湖的形状如月牙,而圣湖则宛如太阳。两个湖泊有水路相通,但水质完全不同:圣湖的水清冽甘爽,鬼湖的水苦涩难咽。

根据西藏的地理资料记载,其实圣湖鬼湖原本为一湖,由于气候变化,湖泊退缩,水面下降,才由一条狭长的小山丘把它俩分开,但有一道河槽连接两湖。当地百姓至今还说两湖底是相通的,如有一天圣湖之水沿河槽流入鬼湖,且同时流入金色鱼与蓝色鱼,则鬼湖的水也会变得像圣湖之水一般清甜了。

鬼湖中有两个岛屿,这两个岛屿中,其中一个叫拉觉托,是野鸟的栖息地;另一个叫托布色玛。

宣扬佛法的僧侣们认为,圣湖和鬼湖分别代表光明和黑暗。但他们之间不是孤立的,而是通过一条湖底的河道相沟通。两湖之间的相互流通是件吉祥之事,如果河道干涸,两湖之间中断来往,会引起人间的灾祸。

风光同样美丽,湖水同样是蓝得纯洁,与圣湖不同的是,鬼湖那边一直少有人至。在藏族民间传说中,鬼湖是罗刹王的主要聚集地,印度古代神话中诱拐美女斯达的九头罗刹王就住在这里。

清澈的湖水边,行动着几个孤单而缓慢的影子,那些虔诚的朝圣者,在朝拜圣湖的时候也不忘在鬼湖旁边做更诚挚的祷告,因为他们有宽容的理解和豁达的慈悲,能够得到罗刹王的谅解和护佑。

两湖的湖水在风中轻轻起伏,这一阴一阳,一苦一甘,未尝不是上天的造化?居住在神山上的天神,似乎在用这两个截然不同的湖泊,向世人警示着什么。

士兵们冲到圣湖中扑进水里猛喝一通,接着抬起湿漉漉的头,朝天空发出一阵欢呼,那种畅快淋漓,并非用语言所能描述的。

苗君儒喝了一些水之后,站在湖边朝远处看了看,在神山方向,灰白相间之间,隐约可见星星点点的金光,那是坐落在神山的各处寺院的琉璃屋顶折射出来的。据说神山上有100多座寺院,可具体有多少,没有人去数过。

神殿果真就在神山附近的某个山谷里,只是出来容易进去难,要让他再一次寻找神殿,恐怕还得从那处瀑布爬上去。刚才走过的路,怎么样也寻不到了。

眼前的景象不得不让他感到莫名的悲哀,同上次相比,湖水不知道下降了多少米,那些石缝中原本栖息着鱼虾的巨大岩石,全都裸露出来,那种千疮百孔而惨白的样子,看得人心痛。

林正雄看着苗君儒一副很深沉的样子,走过来问道:“苗教授,你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

苗君儒顾自笑了笑说道:“从这里往南走就是普兰,我想把哈桑大头人的骨骸送回去,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林正雄说道:“你说宝石之门就在这湖里,可是我们怎么进去呢?还有那三个谜题,到底在哪里?”

苗君儒看了一眼身后的康礼夫,见康礼夫望着湖面,一副略有所思的样子,低声对林正雄说道:“你可要保护好康先生呀!”

林正雄朝四周看了看,说道:“苗教授,你这是多虑了,康先生有时候喜欢一个人清静,最恨别人打扰他,他现在说不定在考虑什么问题呢!现在湖边除了我们之外,其他人一个都没有……”

两人说着话,沿着湖边往前走,林正雄指着前面叫道:“苗教授,那是什么?”

苗君儒展目望去,见前面的几堆乱石旁边,躺着几个人。这些堆在湖边的乱石,是朝圣者用来祈祷的尼玛堆,两人走近了了一些,见那几个倒在地上的人,却是穿着绛红色僧袍,戴着黄色鸡冠形僧帽的僧人。

在圣湖的另一边,有几间坐落在湖边的寺院,这几个黄教的僧人,想必就是附近寺院中的僧侣。

苗君儒急步跑过去,从地上扶起一个僧人,只见这僧人早已死去多时,胸口有两个枪眼,僧袍已经被血迹浸透了。

其他几个僧人的身上都有枪眼,有的在头部,而有的在腹部。林正雄惊道:“不可能!”

苗君儒问道:“什么不可能?”

林正雄说道:“从伤口的痕迹看,他们在近距离内遭到汤姆逊冲锋枪这一类轻型速射枪支的枪杀。”

汤姆逊冲锋枪是美式装备,不要说藏兵,就连西康地区的国军都装备极少,董团长手下那些士兵的汤姆逊冲锋枪,还是从其他部队里临时调换过来的。

什么人会对这些在湖边祈祷的僧侣下毒手?还没容苗君儒多想,就听到远处传来的鼓声和悠长的号角声。

一大队人马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如潮水般向前面涌过来,从人数上判断,少说也有上千人。在另一个方向,一队骑兵已经包抄了过去,切断了他们的退路。在他们的身后,除了怪石嶙峋的湖岸外,就只有深不可测的湖水了。

苗君儒放下那僧侣,起身道:“糟糕,我们中了别人的圈套!”他望着那些越来越近的人潮,低声道:“如果他们认为是我们杀了这些僧人,就算满身是嘴都辩不清了!”

林正雄看着那些渐渐走过来的人,脸色也微微有些变了,问道:“什么人要陷害我们?”

“自然是躲在背后的人!你去对董团长他们说,千万不能轻举妄动,一旦冲突起来就麻烦了。”苗君儒说完后,抱起一具僧人的尸首,往前迎了上去。

×××

苗君儒走到一块大石旁站定,对面的人也逐渐停了下来,与他相距二三十米远,那些人有手拿步枪的藏兵,也有握着各种农用工具和藏刀的平民奴隶,他们虽然服饰和地位不同,但无一有着相同的愤怒和那双喷着怒火的眼睛。

他看到骑马走在人群中的一个中年人,那中年人头戴白色高圆顶藏帽,胸前挂着几串红珊瑚佛珠,身上的五彩金丝锦缎藏袍半敞着,露出胸口古铜色坚实遒劲的肌肉,铜铃般的眼珠充满了自信与狂傲。那一身头人的装扮,加上被几个侍卫模样的壮汉围着,已显示出他不同一般的地位来。

紧跟着那头人的,是两辆用两条白牦牛拉着的华丽牛车,每辆牛车旁各自站着4个藏族少女。

苗君儒放下僧人的尸身,弯腰朝前面施了一礼。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分开众人走上前,大声呵斥道:“你们这些汉人,为什么要杀佛爷?”

崇信佛教的藏民大多习惯称呼僧侣为佛爷,在西藏,杀僧人是十恶不赦的弥天大罪。

当年苗君儒在身后那边的一个山谷中被抓住,就知道这一地区都是普兰那边头人家的地盘,人群中的那个中年人,应该就是格布的哥哥,哈桑大头人的大儿子,现在的普兰大头人了。他没有答话,拿出那块哈桑大头人的玉牌递过去。那管家接过玉牌一看,惊讶地望了他一眼,转身跑回人群中。

没多一会儿,那个中年人在几个护卫的保护下走了过来,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这块玉牌是从哪里得来的?”

苗君儒坦然说道:“你是达杰,你难道不知道10年前,哈桑有一个汉族的结拜兄弟吗?”

连日的奔波已使得苗君儒风尘仆仆,那张被高原紫外线晒得紫红色的脸庞和那一身藏族平民的服饰,使他看上去同一个普通的藏民没有什么两样。达杰认真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就是那个和我爸啦结拜兄弟的汉人考古学教授?”

当年苗君儒只在朗钦藏布江边的一个小村落中,与哈桑大头人度过了三天的时间,并未去普兰的头人府邸中做客,所以不认识哈桑大头人的大儿子达杰。

达杰的脸色有些缓和起来,说道:“我听爸啦多次提到你,他说你救了转世活佛,手里有一串转世活佛赐给你的佛门圣物!”

苗君儒微微一愣:“你说的是舍利佛珠?”

达杰说道:“如果你能够拿出那串舍利佛珠,就证明你是我的阿库!”

那串舍利佛珠已经遗失,苗君儒到那里再去拿一串呢?他问道:“如果我拿不出舍利佛珠,就证明不了我的身份,对不对?”

达杰往后面退去,说道:“如果你告诉我那块玉牌是怎么来的,我可以考虑留你一命!”

苗君儒说道:“在一个充满死亡的山谷里面,我把你爸啦的骸骨给带出来了。达杰,你听我说,我怀疑你爸啦是被自己人害死的!有人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朝他的身后开枪。”

达杰说道:“但是我听说,我爸啦在那个山谷里追上了汉人,双方打了起来,结果激怒了天神,给所有的人降下灾难。”

在另一边,康礼夫和董团长他们已经被数百个藏兵围住,双方剑拔弩张,战火一触即发。

“但是还有人活着离开了那里!”苗君儒大声说道:“我可以对天神发誓,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我听说你后来派人进去寻找你爸啦的尸首,结果都没有人能够出来,而且从那以后,谷口被人竖了一块牌子,再也没有人敢进去,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还有这些被人杀的僧侣,在我们来之前就已经死了。你想想,如果你是杀他们的人,你会笨到在这里等人来报仇吗?”

达杰的手一抬,那些藏民和藏兵停止了向前逼。他大声道:“你说我爸啦是被自己人害死的,可是当年跟我爸啦一同去追你们汉人的勇士,全都是他最忠实的仆人,怎么可能会那么做?”

“你要的证据就在我的手上!”苗君儒从背上把那装着骸骨的包袱提在手里,说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就算是再亲的人,也可能成为敌人,你不是也把你弟弟赶走了吗?”

达杰的脸色一变,厉声道:“我怎么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不是我爸啦?”

如果是一具还未腐烂的尸体,还能看出是谁来,可是对于只剩下骨头的骸骨来说,又怎么能知道是什么人呢?

苗君儒说道:“我见过哈桑大头人原来的管家孟德卡和他的儿子多仁旺杰,他们和你的弟弟格布在一起,但是在……”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一声枪响,定睛看时,只见达杰的身体扭曲了几下,随即倒了下去。

那个管家被吓呆了,惊愕地望向那一边。人群中一个声音叫起来:“汉人杀了达杰头人,杀了他们替头人报仇!”

还没容苗君儒去寻找那个声音,枪声已经响起,子弹擦着他的脖子飞过,顿时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明白在这样的情形下,根本没有他解释的机会。那些不明真相的藏民蜂拥着朝他扑了过来,正好帮了他的大忙。

他飞身迎向人群,左右隔开那些涌过来的人,朝第一辆华丽的牛车冲了过去。在距离那辆牛车两三米远的地方时,几道寒光迎面袭到。

他的身体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往后一退,避过那几道寒光,随即飞身而起,上了牛车,伸手扯开那白色的帘帐。就在这时,一支枪从里面伸出来,顶在他的胸口。

他看清了里面那人的样子,惊道:“是你?”

×××

董团长不愧经历过战火的洗礼,作战经验极为丰富的他,已经看出了眼前情况的特殊。尽管林正雄跑过来劝他们不要乱动,但他却已经在那些骑兵截断退路的时候,命令手下的士兵利用湖岸边那些突兀的岩石做掩护,迅速构筑了临时阵地,以防不测。

第一声枪响时,他掩护着康礼夫躲在一块岩石后面,同时命令那些士兵不得胡乱开枪。他这么做,既不愿与那些藏民直接冲突,又能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保证自身的安全。可惜他的想法很快被包抄他们后路的骑兵所击碎,那些藏兵骑着高头大马,呐喊着如风一般的席卷而至。马蹄到处,雪亮的藏刀当头劈了下来。两个守卫阵地最前沿的士兵还没等到开枪的命令,无头的身躯就已经扭曲着倒下。鲜红的血从暴缩的脖腔中如喷泉般射出来,飞溅到湖水中。

其余的士兵不等董团长下命令,纷纷扣下了扳机,子弹如雨般的泼过去。枪声中,那些骑兵就像一片片被镰刀撂倒的青稞,从马上滚落在地,从体内喷射出来的鲜血顺着地面的裂缝流入湖中。

数百名骑兵,一个接着一个,前面的倒下,后面的继续冲过来。在另一边,大批的藏兵和藏民,正潮水般的涌过来。

一个士兵打完了一梭子,扭头问道:“团长,怎么办?”

“紧张什么?镇定,镇定!”董团长微微张开嘴巴,他完全愣住了,那些藏人不要命的么?他虽然多次与藏兵交过战,可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摆明了就是冲上来让他们杀,等他们所有人把子弹全打光,就是他们身首异处之时。

康礼夫看了林正雄一眼,说道:“得想办法冲出去!”

董团长说道:“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人,怎么冲?对付西藏的骑兵,就得守住阵地,绝对不能分散火力。”

“难道要等大家的子弹打光,全都死在这里吗?”康礼夫望着前面堆得如柴垛般的尸体,冷冷地说道:“你们俩都是从枪林弹雨中滚过来的,还用得着我教吗?集中火力,强行杀出一条血路!”

集中火力杀出一条血路,未尝不是最好的脱身办法。董团长正要下令,突然感觉从背后吹来一阵刺骨的怪风,冷得他打了几个寒战。他转身朝身后的湖泊一看,见原本清澈见底的湖水,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变得混浊无比,湖面上的风越刮越猛,卷起湖水往岸边扑上来。

天空中乌云翻滚,瞬间风云四起,天地随之变色。

在马车上,苗君儒望着坐在里面的那个人,说道:“我以为坐在里面的是一个女人,想不到居然是你,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坐在马车里面的,居然就是他的结拜义兄哈桑大头人。

哈桑大头人收起枪,说道:“我差点就死了,是天神饶了我!”

苗君儒看到巴桑大头人身后的地方有一大团用锦缎盖住的东西,便问道:“那里面是什么?”

哈桑大头人说道:“是你想象不到的东西,等下你也许能看到!”

苗君儒听得湖边的枪声正紧,心知董团长他们已经与藏兵交上火了,急道:“那些僧人不是我们杀的,是一场误会,还不快叫你的人停止往前冲?”

哈桑大头人说道:“他们必须死!”

苗君儒问道:“为什么?”

哈桑大头人说道:“如果他们不死,你们汉人的军队不会进来,西藏永远不会和平!”

苗君儒觉得自己有些听蒙了,他说道:“你说什么军队?我们就这么几个人,是来寻找宝石之门的!况且我们不一定能够找得到宝石之门,你也没有必要让你手下的人白白去死!”

“没有人能够打开宝石之门,你也不例外!”哈桑大头人笑道:“苗教授,你只是一个考古学着,并不懂得什么是政治,自从几年前英国政府派人到拉萨后,就注定会有一场劫难……”

正说着,湖面的冷风已经吹起,天地也随之变色。哈桑大头人望着远处的湖面,哑声说道:“天神要惩罚那些有罪的恶人了……”

枪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骑在马上的藏兵滚落在地,与那些藏民一样,一个个全都匍匐在地上,口中不住地祷告着。

苗君儒有些呆呆地望着湖面,见湖面上波涛汹涌澎湃,天空中的乌云几乎压到了水面上,连湖水都变得墨黑。

云层中的闪电如银蛇般跳舞,自空劈到水中,轰隆隆的雷声几乎在人的头顶炸响,那气势着是令人心惊肉跳。

哈桑大头人的脸色已经变了,喃喃道:“天神真的发怒了,真的发怒了……”

圣湖这边湖水翻腾,气势骇人,而鬼湖那边却似乎风平浪静,但湖面上冒起一股黑气,冲入云层中。那股黑气在空中回旋着,扭曲着,渐渐地形成一个人形。

苗君儒望着那团黑气,有些激动地说道:“隐藏的巨人!”

哈桑大头人的声音发颤,说道:“你说……说什么?隐藏的……巨人?”

苗君儒说道:“刚才我们所看到的就是宝石之门的那三个谜题中的其中一个!”

哈桑大头人问道:“你知道那三个谜题是什么了?”

苗君儒说道:“是的,那三个谜题分别是:天神之怒、善恶之间和佛法无边。天神之怒就不用我多说了,善恶之间就是指这两个湖!”

哈桑大头人问道:“那……那还有佛法无边呢?”

苗君儒说道:“佛法无边回头是岸,我想宝石之门应该就在两个湖泊的岸边!”

哈桑大头人有些哆嗦地说道:“千百年来……无数的人来寻找宝石之门……结果……结果却被你那么轻易找到,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苗君儒说道:“也许是巧合,但是今天是藏历四月初七,为释迦牟尼佛诞辰日。哈桑大头人,那几个被杀的僧人为什么到湖边祈祷,跟今天的日子不无干系。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让我更加坚信,整件事是有人蓄意策划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其中的一个,对吧?”

哈桑大头人有些愣愣地看着苗君儒,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本章节地址:https://www.zangdimima.cc/miaojunru/zangdixunmi/25084.html

如果您喜欢本站,可以点击收藏本站或者设为首页,方便您阅读本站小说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