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最后的佛魁>第36章:赴火蹈刃(下)

话说那薛不是和陆三更并肩来到场中,一左一右站定。薛不是瞳孔一亮,缓缓的解开了裹在怀中兵刃外面的破布,露出了一把总长七尺,刃长三尺,柄长四尺的长刀,刃如秋水,寒光吞吐,在那刀身上,还有三个梅花篆字——盲道人。

陈七在太白山时,袁森曾经对他说过,这贼行的八门盗众曾评点行内高手,有一十四人上榜,榜曰:龙虎探花沈公子,烟酒画皮盲道人。九指阎罗皮影客,瓦罐流梆小门神。龙是指休门的九河龙王聂鹰眠,虎是惊门的白衣病虎柳当先,探花是死门的掌门曹忡,烟酒指的是景门的烟鬼许知味和酒痴贺知杯,画皮是指开门的姜瑶,盲道人是杜门的掌门薛不是,流梆是杜门的陆三更,瓦罐是生门的掌门苏一倦老先生,九指,便是九指恶来,也就是袁森,皮影客出自休门,但是真实面目没人见过,也不知道名姓,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

当时听到袁森这席话的时候,陈七曾经好奇的问道:“盲道人薛不是?他……他他是个瞎子吗?”

袁森先是笑了笑,随即神情一冷,肃然说道:“薛不是不是瞎子,盲道人也不是薛不是?”

“啊?什么这不是那不是的?那……盲道人是谁?”

“盲道人是一个人,也是一把刀,乾隆年间,江西龙虎山中,有一道士,乃是当世铸剑大师,历时十五年,打造出了一柄斩马刀,相传此刀问世时,烧胎的剑炉因高温而炸膛,道士的瞳孔被火气灼伤,害了双眼。自那以后,那道士便不再铸造刀剑,这柄斩马刀也成了一代大师的绝响,这位道人归隐后,便以盲道人自居,并将自己的名号刻在了刀上,称此刀曰:唯天下第一刀客方可持之。此消息一出,江湖上风起云涌了一百多年,这柄盲道人在众多刀客之间反复易手,直到1913年,十九岁的薛不是艺成出山,凭着一手精湛的刀法,败尽天下刀客,将这柄盲道人收入掌中,二十六年不败!故而,人们索性将盲道人做为了薛不是的绰号……”

陈七听了袁森的话,一声坏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道:

“大师哥,这薛不是的本事和你比起来,谁更厉害?”

袁森认真的思量了很久,才张口答道:“点到为止,我不如他,以命相搏,我险胜一线!”

袁森的话,声犹在耳,眼前的薛不是已经倒提刀柄,亮出了刀锋……

薛不是身边的陆三更一声狞笑,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了一只黄铜打造的的流星锤,锤身为正圆形,分为前后两部。前部为狼牙状,上有寸长铁刺若干,钉头铸有倒钩,极为锋利。后半似流星锤,无钉,锤头底部有象鼻孔一只,内系软索,软索尾部有千斤套腕。这陆三更出身贫苦,早年间干的是下九流的更夫行当,俗语也称流梆。十六岁那年,得遇奇人,传了他一手流星锤的绝活儿,凭着这手功夫,陆三更打遍沱江两岸,直到遇到薛不是,才败下阵来,薛不是爱惜陆三更的这手功夫,就将他收入在了杜门麾下。

“仓啷——”

一声风吹刀锋响,薛不是刀锋斜举,稳稳站定,两脚开弓步,如猫似狸。

袁森从李犀山手里接过一杆红缨大枪,扭头看了看姜瑶,两人一点头,轻声一纵,走下场来。袁森一拱手,扬声说道:

“开门姜瑶,惊门袁森,领教二位高招!”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风响传来,袁森下意识抽身后跃,鼻尖上冷风拂过,一只香瓜大小的流星锤“唰”的一声飞了过来。陆三更一击不中,拉住流行锤后的软索,在脖颈上一绕,半空中的流星锤变击为扫,在半空中画了一道弧线,反打袁森后心,袁森凌空一翻,闪过这一击,垫脚一蹬,就要来贴身抓拿陆三更,然而袁森的身法刚刚一动,半空中一抹闪亮的刀光已经凭空亮起,袁森不敢硬追,稳住架势,一个铁板桥,闪过了薛不是的这一刀。

“袁森交给我,你擒下姜瑶!”薛不是一声冷喝,接着向袁森攻去,袁森两眼一眯,扭腰一翻,手中大枪杆子顺势递出,如同毒蛇吐信,直扎薛不是咽喉,迅若雷霆,瞬间就又稳又狠的刺到了薛不是的面前。于此同时,一身宽袍大氅,头戴斗笠的姜瑶,也从袖口里滑出了两根峨眉刺,奔着陆三更冲去。

“当当当——”薛不是一连三刀,劈开了袁森的枪尖,使了一式缠头裹脑,正伺机近身,袁森突然拖枪后退,将枪杆垫在腰背上,挡住了薛不是的两招劈砍。

待到薛不是旧力将近,新力未生之时,袁森猛地凌空跃起,抡圆了抢杆子,反手一抽,借着大枪的惯性和速度,直扫薛不是面门,薛不是万万没想到这才刚一交手,袁森的招法便迅猛如斯,以至于此刻枪头未至,但枪杆带起的一阵枪风已割面扑来。薛不是连忙横刀架肘,将长刀捧在臂外,两臂撑圆,使了个内家刀法中的招法,唤做:白鹤亮翅接浮云盖顶,主动上前,迎着袁森的枪杆,挡了一记。

“当——”

袁森的枪头在薛不是的刀刃上重重一拍,枪头借势抖弹,凭空画出了一团枪花,闪着寒光,吞吐不定,带着阵阵风声,一吞一吐,犹如蛇头乱钻一般,刺向薛不是的右胸口。

有道是:年棍,月刀,久练枪。

枪长而锋利尖锐,用法灵活多变,枪头有刃,可刺可斩;枪杆抡圆,可挡可打。所谓:枪怕抖花。说的就是精于枪术年深日久的行家,能将大枪杆子由至刚化成至柔,运转枪头,抖出一片枪花,让对方很难预测到攻击的方向和角度。

薛不是被枪花晃了眼,脚下连退数步,却依旧避不开袁森递过来的枪尖。心烦意乱之下,薛不是一声轻喝,反握手中刀,使出了一记猛虎回头,以左脚为轴,向右后转身,右腿屈膝提起,右手持刀内旋外抹横于胸前,刀刃向前,上下一拨,挑开袁森枪头,向上撩刀,斜挑袁森左肋,袁森赞了声“来的好”,抽枪一缩,两手以上一下,将枪杆下压挡住了薛不是的刀,枪尾一翻,趁机在薛不是的肩头轻轻一拍,一个巨蟒翻身,贴着薛不是的肩头擦身而过,就在两人背对而立的一刹那,袁森扭腰一转,手中大枪一转,顺着头颈向后直刺而出!

回马枪!

袁森这一手,出枪极快,不但角度刁钻,而且枪势猛烈迅捷。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袁森的大枪在放长击远上本就占了上风,此时,枪头刺到眼前,薛不是不得不再退一步,将手中斩马刀横摆,使了一招狮子摇头,外拨开袁森的枪杆。

“啪嗒——”一声水响,薛不是已经退到寒潭边上,一脚踩进了浅滩里,半只脚掌尽数浸湿。

薛不是和袁森交手,不过数招,腾挪之间,袁森的枪势一往无前,大开大合,薛不是难当锋芒,已经接连向后急退了七八步。

“呼——”一阵破风声追来,袁森的大枪,如影随形,转眼扎到,薛不是足尖一点,飞身上跃,口中大喊:

“杀啊——”

薛不是这边舌绽春雷,陆三更耳朵一抖,抡开流星锤,逼开了姜瑶的峨眉刺,将流星锤的软索在腰上一绕,飞身一踢腿,那流星锤好似长了眼睛一般,顺着陆三更踢腿的方向闪电一般飞到了薛不是脚下。

这一手,唤做“流星赶月”,讲究的就是一瞬间调动全身的肌肉,精于此道的高手,能做到十五步以内,用流星锤打灭任意一只香头,练得就是个“浑身打”,所谓浑身打,就是:手打、肘打、肩打、颈打、口打、腰打、背打、腋打、腿打、膝打、脚打,无数不能发锤。

此刻,薛不是人在半空,两脚轮转,在陆三更递过来的流星锤上一蹬,全身紧绷蓄力,好似一只蜷身的猿猴,袁森的枪头寒光一闪,从过他的膝盖底下刺了过去!

“扎空了!”薛不是心中一喜,展臂抡刀,自上而下,直劈袁森的脑门儿。

然而,让薛不是万万没想到的是,袁森对枪杆的控制极为精准,并没有出现一枪刺出,回收乏力的情况。

“叮——”

一声轻微的脆响,袁森的大枪枪头在半空中的流星锤上轻轻一点,闪电一般的回收,如同毒蛇吐信,一击不中,顷刻回盘,袁森的枪头在一吞一吐的一瞬间,向上一个斜挑,扎向了薛不是的小腹。

此时,薛不是人在半空,无处借力,登时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有想到袁森的大枪已经练到如此收发自如,刚柔并济的境地。

此时,薛不是的刀锋亮在半空,距离袁森的脑门儿尚有两尺之遥,而袁森的枪头已经还差半寸就捅到了自己的小腹上。

还是那句话:一寸长,一寸强!袁森的大枪在“用长短之术”上简直是登峰造极。

薛不是心里明白,此时若是还不变招,在自己劈到袁森之前,肯定被扎个透心凉,于是一咬牙,在半空中猛提了一口丹田气,一声暴喝,左手腕一扭便劈为刺,右手并指成掌在下虎口一拍,将手中斩马刀脱手击出,抛刺袁森的胸口,同时拧腰变力,凌空旋开,横挪三步有余。

“当——”

袁森大枪一甩,打飞了半空中的斩马刀。

“呼——”

半空中一只流星锤飞来,打在了斩马刀上,刀身受力一偏,向南飞去,薛不是落地一滚,纵深一跃,探手一抓,双手握住刀柄,再次合身扑上。

陆三更在和姜瑶交手的同时,两次出手支援薛不是,姜瑶趁机抢攻,一双峨眉刺拦、刺、穿、挑、推、铰、扣,瞬间将陆三更逼得手忙脚乱。

这薛、陆二人只知道袁森纵横江湖多年,凭的是横练的徒手拳法,万万没想到,这袁森的大枪术如此了得,直入苍龙出海,威不可当,杜门是做情报生意起家的,对江湖上的各门高手都有详细的资料,本以为今日的对战,胜券在握,可是万万没想到,袁森还有这么一手秘不示人的大枪术。

“唰——”袁森后退半步,枪头一抖,甩出一片枪花,罩住薛不是全身,枪尖乱点,不断打在薛不是的刀锋之上,薛不是无论如何进招,都始终无法再进身半步。

陆三更一边和姜瑶拆招,一边分神看顾着薛不是,心中暗道:

“好个九指恶来,这枪法怎地如此了得!”

正分神之间,姜瑶一抬手,两支峨眉刺一前一后的射了过来,陆三金甩动流星锤,凌空画了一个半圆,将峨眉刺磕飞。

“姜门主!兵器都不要了!你可是要空手和我打么?”陆三更一声尖笑,将流星锤的软索一抛,套住了姜瑶的脖颈,轻轻一拽,身子借力猛地一窜,冲到了姜瑶身前,举起锤头,兜头便打。

突然,姜瑶猛地发了一声大笑,喉咙里竟然传出了一个粗豪的男声:

“哪里走——”

“嘶——哗啦——”

姜瑶反手一抓,掀飞了头上的斗笠,一把拽住了自己的后衣领,用力一扯,身上的宽袍大氅应声而裂,四散飞扬,被扯碎的大氅底下,一个身高丈二的汉子缓缓伸直了一直蜷缩着的双腿,两脚一蹬地,缓缓的站了起来,伸手在脸上一摸,摘下了一个连带着假发的人皮面具,漏出了一张众人无比熟悉的脸——九指恶来,袁森!

原来,袁森被姜瑶施了易容术,化身成自己的模样,借着宽袍大氅,半蹲着身子不说话,掩藏自己的身份!

“啊——”

正冲到袁森身前的陆三更猛地发出了一身尖叫,正要后退,却被袁森双臂一抱,将陆三更瘦猴一般的体格圈在了怀中。

那陆三更眼见姜瑶丢了峨眉刺,以为自己仗着兵刃沉重,便能将她一个女子锁拿,谁想到自己刚冲到身前的一瞬间,弱女子姜瑶竟然变成了丈二高的壮汉袁森。

“砰——”袁森肩头立起,合身一撞,在陆三金的锤头下落之前,横着身子飞起一撞,顶折了陆三更胸口的三根肋骨。

“噗——”陆三更肺腑遭遇重击,喷出了一口鲜血,仰面栽倒,袁森趁机探手一抓,扼住了陆三更的咽喉,按着他的脖子,一阵拖行,将他的脑袋按在了寒潭之中。

“咕噜……咕噜……咕嘟……”陆三更整个脑袋被浸在水里,拼了命的挣扎,几个来回,就淹的不省人事,被袁森哈哈一笑,夹在了肋下,扔回了杜门的人堆儿里。

薛不是闻声一看,惊声呼道:“他是袁森……怎么……那么你是……”

薛不是眼前的袁森发出了一声清啸,掌中大枪,寒光吞刺,落步如马,枪出入龙,将大杆子在背后一绕,穿过肩头,画出一道弧线,骤然刺出,口中一声断喝:“倒下吧!”

“当啷——”

枪头斜挑在刀锋上,骤然发出了一股抖弹力,薛不是持刀不稳,虎口一麻,掌中的斩马刀被挑飞,半空中,那枪杆一压,带动枪头一扭,横空一扫,“啪”的一声抽在了薛不是的小腿上。

薛不是只觉得身子一飘,头重脚轻的一迷糊,整个身子被抽的横了过来。

“扑通——”薛不是从半空中跌落尘埃,喉咙一仰,刚抬起头,一只闪着寒光的枪头,就递到了自己的喉咙上。

“你…..你是……谁?”

持枪的“袁森”微微一笑,浑身一阵骨骼响动,整个人瞬间清瘦了一圈。

“啪嗒——哒——”持枪的“袁森”伸腿一踢,裤腿里掉出了两只穿着鞋的高跷。

“唰——”持枪的“袁森”伸手在脸上一摸,摘下了一只连着头皮,薄如蝉翼的肉皮面具,飞快的一甩头,趁着青丝飞散的功夫,两指一挑已经给自己戴上一层面纱,随后顺手将一头长发随意的一扎,眉眼一挑,众人不仅惊声呼道:“是开门的姜瑶!”

薛不是一声长叹,徐徐说道:“久闻开门妙计,能该换体貌,易容肖声,今日一见姜门主,果然神乎其技,不负画皮之名……只是,我没有想到,姜门主一个女子,竟然使的如此一手好大枪……”

姜瑶昂然一笑,倒提枪头,冷声说道:

“是谁告诉你说,一个女子就练不出一手好大枪的?”

“这……”薛不是一时语塞。

姜瑶看了一眼薛不是,悠悠笑道:

“谁说女子不如男?今日,便给你薛门主一个教训,今后可莫要小瞧了女人!”

薛不是又羞又愧,无地自容,在门徒的搀扶下,快步下场,头也不回的一拱手,闷声说道:“好手段!杜门败了!心服口服!”

姜瑶看了一眼陈七,使了个得意的眼色,陈七偷着冲姜瑶挑了一个大拇指,轻轻的撅了撅嘴,袁森白了陈七一眼,只当没看见。

原来昨天夜里,袁森、陈七和姜瑶三人评点贼门高手,早就想到了薛不是和陆三更肯定毫无悬念的跟自己作对,薛不是是天下有名的刀客,这一场恶战肯定是再说难免,陈七没有功夫,无法出战,生门的虫术不适合贴身搏斗,曹忡和唐六的功夫不如薛不是,上了也是输,所以能上的人只剩下袁森和姜瑶,为此袁森和陈七没少上火,他二人认为,这姜瑶毕竟是个女子,虽然精通易容术,但手底下的本事毕竟不如老爷们儿,没想到这话还没说一半,姜瑶就发了火,回房提了一杆大枪,就来扎袁森,十几个回合下来,竟然连袁森都落了下风!陈七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袁森也好奇的问姜瑶是何时练了这手功夫的。姜瑶叹了口气,拄着下巴,一脸怨念的说道:“我从小便苦恋那个柳当先,自然知道他是惊门的人,干的是刀头舔血的绿林买卖,我那时候就想着……一定要练好功夫,将来和他成亲后,也好和他一起行走江湖……可是,我从六岁练到了二十六岁,他也没有带我下山和他一起行走江湖……我的大枪术在太白山上练了二十年,想不到第一次下山出手,竟然是为了你这个小瘪三……”

姜瑶看了一眼陈七,一嗔一怪之间,一丝不经意的风情流动,竟然将陈七看呆了。

“那个……大师哥,刚才我看着曹忡了,他有事找你,你快去看看吧……”陈七一边直勾勾的看着姜瑶,一边使劲的推了推袁森。

袁森不明就里,一脸困惑的嘟囔道:“我刚才看到老曹了呀,他啥也没说呀?”

陈七不耐烦的一瘪嘴,张口说道:“他说了……说了,你没注意,快去吧!别耽误事……”

袁森挠了挠头,站起身,一边向外走,一边嘟囔道:

“是么……我这脑袋……”

袁森前脚刚走,陈七便“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你…..你干什么?”姜瑶问道。

“我有一个主意,能稳操胜券,打败薛不是?”

“什么主意?”

“我这主意是从评书里听来的故事,唤做真假黑旋风,李鬼扮李逵……”

“这是什么故事?”

“别急啊,阿瑶,我这就给你讲……”

“不是讲故事么?你吹灯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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