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最后的佛魁>第41章:悲风口(上)

浓云翻滚大风起,碧水青山险峰边。

陈七带领八门的精干好手,共计七百五十六人,云集在一处乱石滩内。

“就是他——”

陈七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张黑白的照片,照片里的中年男子五十岁左右,瘦长脸,浓眉、深目,薄嘴唇,身着一身日本军装,在照片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备注——日本军部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官兼第十三军司令官西尾寿藏。

八门众贼接过西尾寿藏的照片,左右传阅,暗暗将他的面貌记在心中。

“曹忡,你来讲讲咱们这次的刺杀计划!”陈七看了一眼曹忡,曹忡走上前来,站到了人群中间。

曹忡是前清的探花,智计卓绝,又曾赴日本留学,学习洋务军事,对日军的战术和战法都深有体会,对西尾寿藏的刺杀,不仅仅是和三千院的对战,所以不同于一般的江湖火并,所以这一次,陈七将行动计划的制定,交给了曹忡来做。

曹忡咳了咳嗓子,对群贼说道:“根据线报,日军占领钦州、防城后,分兵北上,指挥官西尾寿藏亲往前线督战,韦云淞军长需要咱们刺杀西尾,西尾一死,日军不得不临阵换将,我方部队就能争取到三至七天的布防时间!”

“妙啊!就这么办,弄死他!”贺知章拍手笑道。

“对!弄死他!老曹,你说说具体的,怎么个弄法儿!”许知味随声附和道。

曹忡从怀里掏出地图,铺在地上,指着地图上的线路图例,沉声说道:

“西尾寿藏出发的时间,就在今晚,保护西尾寿藏转移的是一个建制在1000人以上的中队,这个中队的指挥官,名叫中谷忍成,是西尾寿藏的学生,在太白山的时候,和咱们交过手,这个人狡猾狠毒,不好对付。而且除了这个中队之外,西尾寿藏还有几个贴身的护卫,都是出身三千院的高手,三千院有妖忍十二,曰:山童百目虫和尚,人鱼狐火返魂香。黑冢乌鸦小袖手,蛇带獭狸鬼一口。除了被咱们杀了的山童和人鱼,剩下的十人都在,带头的是虫和尚!这几个人是为了专门负责防备江湖高手的刺杀而存在的,也是咱们最棘手的对头。这个虫和尚为了防备咱们八门的刺杀,找了两个替身,也装扮上了西尾寿藏的行头,加上西尾寿藏,一共三个人,一同上路,一旦遭遇袭击,便会分成三路,分散突围。大家看这里,西尾所走的路线自南向北,起点为北海,终点是灵山县附近。沿途先乘火车到白坟村,再走山路横穿苦竹山,到达邕江支流的八尺河,渡河后,就是日军在邕江南岸的集结阵地……西尾寿藏一到,日军对南宁城的总攻就会打响。所以咱们必须在八尺河前,将真正的西尾寿藏斩杀!大家可以仔细的看看这条路线。首先,北海到白坟村这段铁路是日军的军事区,也就是说,白坟村以南都有日军重兵把守,咱们只能在白坟村以北下手。看这里!我标记红色圆圈这个位置,这里是一道河谷,火车从河谷上的铁路桥经过,到达白坟村,这个河谷是咱们的第一个伏击点,由我亲自带领死门的弟兄,在西尾寿藏过桥时,将桥基炸断,能炸死他最好,若是炸不死他,也不怕,因为这道河谷极宽,一来西尾寿藏往回走绕行不易,二来后方的日军想要增援,短期内也无法和西尾寿藏汇合,这样一来,就等于毁了西尾寿缩回日占区的后路。据我推测,后路被炸,西尾寿藏必定在白坟村兵分三路,进入苦竹山,两路是疑兵,一路是真身,想用李代桃僵的法子穿过咱们的设伏区,苦竹山纵贯南北有野径三条,每条路的必经之处都有三处点位,第一处是苍龙背,由生门和杜门设伏;第二处是百丈崖,由休门和伤门设伏,第三处是悲风口,由惊门和开门设伏。每队人马,携带烟花两枚,一青一红,若是谁擒杀了真正的西尾寿藏,便燃放红色烟花为号,反之,则燃放青色烟花……”

曹忡还没说完,聂鹰眠一皱眉头,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问道:

“曹探花,为何没有我休门?”

曹忡一摆手,徐徐说道:“聂当家稍安勿躁,你的位置,在这里!曹忡伸手一点,指向了地图上标注的八尺河!

“聂当家,休门精通水性,便在这最后一道关隘设防,如果……要是让真正的西尾寿藏渡了河……咱们可就……”

“不可能!”曹忡的话还没说完,聂鹰眠便猛地站起身来,冷声喝道:

“聂某以人头保证,他西尾寿藏纵有九条命,也过不去这道八尺河——”

曹忡交待停当,八门贼众纷纷向陈七辞行,各自赶赴设伏的地点,陈七立在大石上,一脸肃穆,向着每一个远走的人拱手做礼。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姜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走到了陈七的身后,轻声问道:

“你可知道……经此一役后,八门好手伤亡殆尽,这天下恐怕将再无盗众贼门……”

陈七眼眶一红,看着天外浓云翻滚,沉声说道:

“这些贼门的弟子,哪个不是挨饿受冻的苦出身,为匪,为寇,为贼,无非是为了一口饭罢了!若是人人都能吃上白面馒头,老有所终,幼有所养,哪个人好端端的要去做贼呢!我只知道赶走了日本人,以后的日子,庄稼汉都能吃饱饭,孩子有书读,小伙子有媳妇娶,百姓不挨饿受穷,到时候……天下无贼,哪还会有什么盗众八门呢?”

姜瑶一声长叹,轻轻牵住了陈七的手,将头靠在他的枕边,小声说说道: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哦?什么事?”陈七微微一笑。

“你可知我为什么戴着面纱?”

“你不是因为……你的脸……”

陈七的话还没说出口,姜瑶便轻盈盈的一抬腿,站到了陈七的眼前,一抬手,摘下了脸上的面纱,露出了一张满是疤痕的脸。

“你这是……”

“骗你的!”

姜瑶展颜一笑,伸手在脸上一摸,摘下了一张薄如蝉翼的肉皮面具,脸上疤痕尽去,露出了一张莹白如玉,吹弹可破的美人面孔。

“你……你的脸……怎么……”陈七瞪大了眼睛,惊得一时间忘了言语。

姜瑶笑了笑,故作嗔怪的说道:“不怪我哦!这都是邓婆婆的主意,让我试试你的真心,看看我若是变成个丑八怪,你还会不会要我。可是,邓婆婆当时没想到,你根本就不是柳当先……后来,你对我坦诚相告,说你喜欢我,要和我在一起,我……我虽然内心欢喜,但……终究还是怕你说谎骗我,于是这张面具,我一直都没摘下来……”

“那你现在,怎么突然摘下来了呢?”陈七笑着问道。

姜瑶语气一缓,轻轻的靠在了陈七的胸前,涩声说道:

“我怕……万一……咱们都没活过今晚,我希望……你能记住我最漂亮的样子……”

陈七听了这话,鼻子一酸,两手轻轻的抱住了姜瑶,正要倾吐衷肠,冷不防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咳嗽声。

“咳咳……咳……那个……啊哈……咳……”

陈七和姜瑶都吓了一跳,赶紧揉了揉眼泪,松开了拥抱的手,陈七回头一看,只见邓辞乡正一脸尴尬的站在大石后面,搓着手,舔了舔嘴唇,小声问道:

“那个……不打扰吧?”

“啊……啊那个……不打扰……邓局长,咱们这边说话!”陈七一抬手,邓辞乡点了点头,和陈七走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啊……那什么……先恭喜陈七爷,这个……执掌八门!”邓辞乡伸出手,和陈七亲切的握了握。

陈七听了这话,心里顿时明白了,原来这邓辞乡已经知道了自己在八门面前已经坦白了自己不是柳当先,但是仍然被众贼尊为佛头的事了。

“客气……客气了……哈哈哈……哈哈……哈……”陈七也尴尬的赔笑了两声。

“那个……”邓辞乡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邓局长有事,不妨明言!”陈七开门见山的说道。

邓辞乡闻言,一拍手,张口说道:

“既然陈七爷快人快语,我也就不兜圈子了,是这么个事儿……您看啊……当时在生门总堂的墙外,您可是许给我了四十箱盘林西尼,但是那个时候,您是拿柳爷的名头的做的保……现在您摇身一变,变成陈七爷了……我就想问问,那药的事儿……还算数不算?”

陈七闻听此言,脸上一黑,心里骂道:“我的天呐!这邓辞乡好歹也是个政府里的官员,怎么做事跟个乡下的地主老财一个做派啊!这家伙,跟着屁股要账都要到这儿来了!这是生怕我死在日本人手里,黄了他的账啊!”

“七爷……”瞧见陈七陷入了沉思,邓辞乡小声的呼唤了一句。

“啊……没事儿!有点走神儿了!邓局长,您放心,我这个人做事最重信诺,既然答应了你的事儿,无论我叫柳当先也好,陈七也罢,这账我都认!”

邓辞乡闻言,喜的是两眼直放光,挑着大拇指赞道:

“哎呦!您可真是个人物!这做派,像样儿!要么说,您能当这个佛魁呢!得嘞,由您这句话,我心就有底儿了,前日子您从云南调运那十五箱盘林西尼,只到了十箱,有五箱折损在路上了,您看……您怎么给我补一下……”

陈七强忍着一口气,闷声说道:

“邓局长,我这忙着跟日本人拼命呢?子时就交火了,您等我打完了今晚儿这仗,立马就给您补上,行不行?”

邓辞乡听出了陈七话里的不耐烦,但是也不生气,只是一拍大腿,笑着说道:

“得嘞!我跟您一块去,您啊,也不用分神照看我,您忙您的!”

陈七气的火冒三丈,冲着邓辞乡大声喊道:

“你……跟着我干嘛!我跑不了啊!”

邓辞乡抹了一把脸上的吐沫星子,笑着说道:

“那可说不准……现在这年头,要账多难啊……”

陈七喘了好几口粗气,指着邓辞乡骂道:

“我服了……好…….好好好……我服了,你怎么不把那盘尼西林栓你自己个儿肋条上呢?”

邓辞乡呲牙一乐,笑着说道:

“七爷,跟你说句实话,不怕您生气,这药拿不到手里,我恨不得把您栓我肋条上!”

“滚——”陈七一声暴喝。

邓辞乡抿了抿嘴唇,正要说话,忽然从身后传来了一阵哭声,陈七和邓辞乡闻声看去,只见不远处,花猫正深一脚浅一脚的往这边跑,一边跑一边哭,哭的两眼通红,嗓子干哑。

“这是怎么了啊?”陈七吓了一跳,连忙和邓辞乡一瘸一拐的跑了过去。

“醒达,醒达!你……你这是怎么了?”邓辞乡大喊道。

“啊啊……啊……花姨……花姨没了……我娘没了……”花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什么?你说什么?”陈七一把拽住了花猫,狠狠的摇晃着他。

“阿……阿七……花姨死了……咱哥俩儿没有娘了……啊……啊啊啊……”

“怎么回事!”陈七一声大喊。

邓辞乡一头雾水,看了看花猫,又看了看陈七,疑声问道:

“你们……你们……认识……”

陈七和花猫此时心神激荡,悲伤莫名,根本没人搭理他,邓辞乡闹了个红脸,嗫嚅了一下嘴唇没有接话。花猫哭了一阵,喘着粗气,哽咽着抽泣道:

“我雇人去岳阳接……花姨……去的人回信儿说,日军在岳阳……为了……为了便于管理和防止暴动,划定梅溪桥、竹荫街和乾明寺三处为中国人的集中居住区,要将所有的……所有的中国人赶进去……我雇的人知道大事不好,趁乱将花姨带出了城,逃出了岳阳城,前往有中国驻军的洞庭湖东岸,连夜进入了古镇营田……当晚,日军的上村支队由岳阳乘船出发,午夜时分,在洞庭湖东岸的营田附近上岸,和驻守营田的第37军95师569团交火……日本人持续三个小时的炮轰和飞机轰炸,将营田镇为之炸成了焦土……569团全体阵亡……日本人占领营田镇后,开始了疯狂的屠杀,大火从营田镇烧起,整个镇子的人都被杀了…….然后,已经杀了红了眼的日本人,开始向周边的村落下手……大小边山、推山咀、犁头咀、余家坪……无一活口……花姨……花姨就在营田镇,整个镇都烧成焦土了…….连花姨尸体都找不到了……”

听得花猫此言,陈七只觉得浑身如遭雷击,五脏之内,犹如烈火烹油,肝胆俱裂。陈七自幼孤苦,流落街头,正是花姨将他养大,在陈七心中,待花姨便如亲生母亲一般……如今听闻花姨死于日本人之手,陈七心中怎能不又悲又怒!

花猫狠抽了一口气,擦了一把鼻涕,站起身来,看着陈七,瞪圆了一双眼,闷声喊道:

“阿七!我也不想活了,我跟你干……我要杀人!杀日本人!”花猫一咬牙,从怀里逃出了那张陈七给他的支票,撕成了碎片。

陈七用力的挤了挤眼,硬生生的憋住了眼里的泪,揽住花猫的肩膀,思索了一阵,沉声说道:

“兄弟!我有一件极为危险要紧事,非得托给一个不怕死、信得过的人手里……”

花猫一拍胸口,张口说道:“我啊!我就是最合适的!”

陈七犹豫了一下,皱着眉头说道:

“也罢!你是我最好的兄弟,这事儿就由你去吧!”

说完这话,陈七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包,塞到了花猫的怀里,一脸肃容的说道:

“这布包里,有三样儿东西,第一样惊蛰古玉,第二样惊门百辟,第三样是一封书信。前两样儿东西是信物,用来证明我的身份,第三样东西是我写给南宁城中韦云淞军长的求援信,根据情报,这次我们要伏击的这伙儿日军人多势众,我们人手不足,需得请韦云淞军长派兵前来支援……此事事关重大,一来关乎此战成败,二来关乎八门生死,兄弟你一定要最快的速度把信送到,我们将在凌晨时分发起进攻,你一定要赶在这之前,将援兵带回来……”

陈七交代完了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只怀表,塞进了花猫的手心里,沉声说道:

“好兄弟!时间不等人,切记,要快!”

花猫狠狠的搓了一把脸,将小布包和怀表收好,拍着胸口说道:

“阿七你放心,俺花猫一定用最快的速度,把援兵给你带来!等着我!等着我啊——”

花猫喊了一嗓子,一转身,一路小跑,向南奔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山路的尽头。

待到花猫走远,邓辞乡凑了过来,小声问道:

“七爷?不是子时交火儿么,你怎么跟他说……凌晨总攻啊?”

陈七白了邓辞乡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哪都有你,怎么就你机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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